《半魔》金無

38、第 38 章

　　038.冥冥中自有定数

　　镇玉湖，桃树后的山林里，凛站在山林之间远眺湖畔的桃花树，并肩站在身旁的雪冽微微侧首瞧他，这一趟回来，凛像是有话想说的样子。

　　雪冽问：＂你是特地等我回来的吧？想说什么？＂

　　凛悠悠地说：＂我想去凡人的城镇，去找小路。”

　　凛在十七年前有了成长契机，当时雪冽回了一趟镇玉湖探望水肖和凛，意外见到怀着凡胎的仙子水肖，一问惊讶了。水肖肚子里孩子的爹，居然是水神星川最后一世轮回的凡人之躯。

　　水肖对水神星川的爱慕之意，雪冽早在天界时便察觉到了，然而那时的水神星川对仙子水肖无意，不曾想，却在成为凡人时与水肖结缘，有了凡胎。雪冽更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出生后几年，与一直是幼兽型态的凛玩在了一起，小神兽的灵力逐渐觉醒，凛学会了化身人类样貌，就此便与水肖的孩子一同成长，一年一年地，现在已经是十七岁的外貌了。

　　＂一般凡人倒不需要防范，可是小路的凡人爹出身修行世家，一心降妖伏魔，自大无知，万一把神兽误认为妖魔怎么办？＂对星川最后一世的凡人出身，雪冽知晓一些。凡人里有久远神族和凡人所生后代，那些后代一部份拥有运行灵力的能力，凡人称灵力为术法，修行术法者为修行者，家族集体修行被称为修行世家。

　　＂我现在的实力不比小路他爹差，我不怕。＂或许因为教凛说话的是凡人孩子，凛化身为人样时，使用的词汇更为接近孩童。

　　天真纯洁的神兽步入复杂凡人之中，雪冽当然无法放心，由于近年来修行者变得更加强大，比普通凡人厉害得多，自以为是者便倍增，尤其那些修行世家，有的力量能与魔族或妖族相抗，不容小覻，发生误会根本不给解释机会，随意出手就要教训他人，凡人心思又复杂诡谲，这些都不是单纯的凛能应付的。

　　＂修行者又不只小路他爹一个。”雪冽淡淡说道：＂何况小路可以回来镇玉湖，何必非要你去凡人城镇？＂

　　＂小路很久才能回来一次，他说他很孤单，只有我一个朋友。＂凛似乎颇为忧虑。

　　神兽长大有自己的主意了，想去凡人城镇找他的朋友，若不是为了与昔年旧友道别，或许早已离去，他的忧心能成为阻止的理由吗？凛微微蹙眉的俊秀模样让雪冽加倍担忧，想起凡人贪恋的种种，忍不住东拉西扯地说：＂不然你幻化个难看一点的外貌再去吧。＂

　　回想好一会儿他所见过最丑的长相，凛点头，换了一身火神融炎的外貌，把雪冽逗笑了。

　　见雪冽笑了，凛又问道：＂难看了，就可以去凡人城镇吗？＂

　　果然没放弃，凛还是想去，雪冽止住笑，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慎重叮嘱道：＂换个凡人的样子，小心那些修行者，千万别让凡人见到你的原身，万一被修行者误会，也别跟他们多纠缠，随时可以回镇玉湖，什么时候都可以去魔域找我。＂

　　回复原来人族样貌的凛点点头，转身走了。他没什么东西需要收十，水肖也已经不在镇玉湖，之所以待到现在才要去凡人城镇，只是为了见雪冽一面，同时告别交代一声而已。

　　目送凛离开，雪冽漫步重回湖畔桃树林，这次从魔域回来的只有自己，没有夜良相伴。如今水肖不在，镇玉湖只剩湖底的如意玉和玉里的天衡。雪冽斜倚着桃树坐下，将手背在身后，慢慢阖起眼来感受湖畔的风，听着后方山林被风吹过的响声，一如从前待在湖畔想念着天衡。

　　天衡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得以与如意玉分离，在水底的这些年，他只能听无法看，只能思考等待，无法回应水边传来的微小声音。刚开始透过厚厚一整片水，天衡没能辨别那声音的主人是谁，总像呢喃，很轻很轻，有时候天衡能清楚地听见那声音说：＂想你，想见你......，什么时候可以见你一面？＂

　　时间久了，有几回天衡听见对方喊着自己名字，逐渐可以猜到那声音的身份，却又忍不住感到惊讶，与他同在天界时，雪冽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原来他是会说这种话的孩子？

　　时间再久一些，那孩子离开的时间逐年增长，来水边说话的次数也变少了，天衡有点寂寞地想，雪冽已经长大了吧？现在是不是不再需要一个疼爱他的长辈，渐渐地遗忘自己了？

　　孤寂的感受让天衡忘掉困在如意玉里的年月，因为过去太久了，久到数不清楚，久到天衡几乎放弃离开的念头，心里绝望地认了命，这时，水边再次传来说话的声音，这次与之前不同，这个说话的人喊他帝君。天衡认真聆听隔着厚厚水层传来的话语，那是仙子水肖无路可寻之下，冒然请求的声音。

　　＂帝君，如果您在，能听见我的声音，求您助我。＂仙子水肖的嗓音轻轻柔柔，语气中有着浓浓悲切和盼望。

　　原来仙子水肖与凡人结缘，怀了凡胎，可她独自苦恼，担心出世的孩子没有幽冥界安排的魂魄，将成为一个平凡傻子终了一生，故而求助于曾经的天神帝君天衡。被困在如意玉中的天衡知道这件事后，心疼水肖为人母的愁思，分出了一部份神识，耗损灵力送出如意玉外，给了水肖肚子里的凡胎。没曾想十七年过去，那孩子大了居然拥有召唤天神灵器的能力，这是天衡当初不曾想过的，却也因此，被困在如意玉里的天衡有了离开如意玉的一日。

　　与如意玉分离之际，天衡感到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周遭模糊一片，待恢复目视，看清自己待在凡人的屋子里，而如意玉已在凡人手中。

　　＂您便是那位天神帝君吧？＂凡人有双灵动的眼睛，与仙子水肖十分相似，他面带忧伤和怀念，缓缓解释道：＂我的母亲是位守湖仙子，名为水肖，我幼年时曾经听她提过如意玉和天神帝君，以及她向如意玉求得一履神识的过往。＂

　　＂你是水肖的孩子？是你......召唤了如意玉？＂天衡讶异于缘份冥冥中自有定数，竟是连神族也难以预料，岂知天神灵器最终会来到凡人手里？

　　＂是的，帝君，我娘交代过，如若有一日，我见了如意玉，必定要向您道谢。＂凡人慎重地伏地叩首道：＂感激您当年的赐予。＂

　　天衡弯身曲膝扶起这位并不平凡的普通人，借由接触，感应到仙胎凡体中充沛的灵力，发自肺腑说道：＂不必言谢，皆是缘份。＂

　　交谈中，得知仙子水肖如今已不在镇玉湖，仅存的一履仙魄养在凡胎□□中，其子纵然拥有使唤灵器的能力，也无法逐一找回母亲消散的仙魄。他怀抱着最后期望，请求天衡为仙子水肖设法聚集仙魄。

　　想了想，天衡沉重地解说道：＂消散即为已逝，不存在了，唯有留下的那一履尚存复原可能，可是养仙魄负担太大，凡人□□难以承受，况且需要养上八百年，凡人怕是消耗不起，养在神族的神识中或许可行，那一履仙魄可由我暂养......＂

　　＂感谢帝君好意，因家中长辈一意孤行，已将仙魄强行养在肉体凡胎之中，要我受制于家族，不得轻易妄动。＂水肖之子说道，面上俱是苦涩。

　　想帮却帮不上忙，天衡轻轻叹息，解释道：＂凡人生死恩怨，神族不得干涉，这是天规。＂

　　＂我明白，帝君赐予的够多了，凡人终有命数，但愿日后得见帝君。＂

　　＂叫我天衡吧，水肖的孩子，我会再来看你的。＂这位名叫莫离路的孩子确实与他有缘，天衡总不自觉待他亲切，然而凡人终归有凡人的命数，确实如他所言，不可多加干涉。

　　神职责任已尽，不任天神之职的天衡无事一身轻，不愿回天界招惹纷争。想起最后自己尚未实现的承诺，想起那孩子依依不舍的送别目光，开始无法抑制地思念起那孩子。

　　朝五山环绕一湖的方向而去，经过村民稀疏的山脚，天衡心中不时浮现出与雪冽分别的情景，再入山中深处，愈接近湖畔，天衡心情愈是急切，许多年不见，不晓得那孩子现在什么模样？

　　微风吹过湖面，吹起飘落一地的桃花瓣，吹得湖畔之人发丝纷飞。天衡自山头走下山林，远远见到湖畔有成片桃树，桃树底下有一个半躺的身影，心头不由得激动起来。......会是那孩子吗？

　　水中不知年月，天衡并不晓得实际过去了多久，记忆中的雪冽有着近似其母霜汝的容颜，刚好到他下巴的身高，细细瘦瘦如同仙子一般，样貌与倚坐桃树下的修长身影相距甚远，只露出些许的容貌也并不相似。天衡站在其中一栋树后偷覻，对方似乎没有察觉，仍闭眼吹着湖畔潮风，头发被吹得零乱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天衡没有开口，默默在原地凝视对方面容。比起魔族，对方容貌特征更似神族，有神族细腻白晢的肤色，但他搜遍记忆也想不出神族之中有谁长这模样。......难道不是雪冽？是哪位新生神族来了这地方？若是神族，天衡宁可躲避，不想让天界再因为自己掀起风波。

　　身影动了动，天衡不眨眼地直瞧，看见对方将背在身后的手抬起，拂开半遮脸的头发，显露出完整的半张脸和垂袖的半截胳膊，雪白皮肤上复着一层透而薄的......鳞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