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37、第 37 章

　　037.无风不起浪

　　愤怒的月神夜良催动全身灵力，向风神晓道：＂动手啊！＂

　　＂夜良，你的伤？＂这时才注意到对方伤残部份比在天界时好转不少，至少躯干身侧几乎痊癒，断裂的一手一脚也有了不明显的新生痕迹，足以撑起衣服来的部份比前阵子多，表示夜良的躯体正在康复，但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少废话，你冲着那孩子来的吧，先打赢我再说！＂天界来的神无论哪一个都教她失望，本以为晓风与众神不同，结果并无差异，满满的失落感填满了她内心的每个角落。

　　一早跟着凛去竹林间奔跑的雪冽才刚回来，远远瞧见神族和一堆神官聚集湖畔，正不明所以，夜良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似在表明来者不善，他赶紧加快脚步上前，由于不了解神官是为自己而来，雪冽大步朝夜良走去，放大声量阻止道：＂你伤没全好，别动手。＂

　　吞食近二十个上等魔的力量后，仙子水肖为夜良查看过全身上下的残缺伤，确认身躯残疾伤处已经完全长好，但断肢未完整长回原貌，尚不是与神族动手的时机，可不能任她胡来。

　　这是在为谁担忧为谁忙？被那一句禁止动手给咽着了，她没好气道：＂不动手，你想等着被抓回天界吗？别傻了！＂

　　被抓回天界？这些神官是来捉他的？雪冽将疑惑视线投向风神晓，对方给了他一个苦笑。

　　＂半魔是为凡人除害，本不该被带回天界问罪，而且这件事背后另有阴谋诡计，我刚开始就没打算动手的。夜良，你能不能多信任我一些？＂暂且不论日神昼在事件背后的策划，单看帝君捉拿半魔问罪，问的是什么罪便可知，天界未派遣除魔者在先，凡人性命为他所救在后，天界是没有一点儿省思的，反将凡人遇魔的不幸归咎于半魔，分明有意刁难，风神晓虽然明面上服从，心底却是知悉的。

　　＂天界的谁我都信不过。＂残废的肢体给过她教训，所谓信任便是拿安危来当赌注，已经输掉了半个身躯，如何再相信神族？她沉痛地道：＂证明你的诚意，放他走。＂

　　＂风神尊上，帝君之令不可违，擅离职守的月神尊上已然犯下天规，莫再执迷不悟。＂神官们适时提醒风神晓，再度宣令：＂守湖仙子听令，天神帝君令你交出祸害凡人的罪首半魔，如若不从，风神晓可代为捉拿半魔返回天界问罪。＂

　　＂是来捉我的？＂半年没有谁从天界来，一来便是以捉拿为目的，说明天衡保下他的时限已至，天神择方要与他清算总帐，这回是躲不过去的了，雪冽深吸口气，望着夜良问：＂被捉回天界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她瞪大本就豔丽绝美的双目，拉高本就清脆悦耳的音调，咬牙切齿：＂你眼瞎看不见吗？我就剩一半！那还是运好，被啃蚀殆尽之前遇上天神交手，你以为被捉回天界，你也能剩一半吗？告诉你，连骨头渣都不会剩！＂

　　盗玉那日天神居一别，与夜良半年不见，再见她时只馀下半个躯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问题他始终没开口询问，并非不想知道，就是单纯地问不出口。从她现在这句话的意思，雪冽听出了答案，解开连日来的疑惑，果然她的重残是天神择方所为。

　　明知夜良不愿听见那个名字，他仍然提起了：＂是日神昼引荐你成为天神的食物？＂

　　一句话惊醒夜良，惊骇仙子水肖，惊怒风神晓，没有带给神官们任何波涛。

　　＂半魔，再加你一条侮蔑天神帝君之罪。＂其中一位神官道。

　　＂逃！＂用力推了他一把，月神夜良吼道：＂逃离这里，千万别被捉回天界，离天界愈远愈好，只要活着，总还能相见，跑啊！听见没？＂

　　瞧瞧夜良，又看了看湖水面，心中千万个不愿离开天衡所在之地，可夜良说的没错，这时被捉回天界，他便永远也见不着天衡了，只有活下去才有相见的一日。他迈开两步，又回头，心里放不下的还有凛，他走了，万一魔族又来找麻烦可怎么办？

　　＂我会照顾好凛的。＂灵力低微的水肖帮不上忙，又不能当着神官的面公然纵逃，只得尽己所能承诺道：＂我们会好好的。＂

　　见神官们要去拦劫半魔，风神晓运起灵力朝雪冽靠近，论移动速度，谁也快不过风神，眼见他就距离那孩子一步之遥，伸手便能捉住带返天界，任其在天神择方手里死去。她将再也见不到那孩子，更加无法偿还欠霜汝的那份情，心一阵猛烈抽痛，比方才听见日神昼三个字还要疼，她瞬间领悟过来，情感种类成千上百，哪一种都不曾重逾其他，无论辜负哪一种，心都得绞痛得死去活来，她哽咽道；＂晓风，让他走。＂

　　＂听我说，＂风神晓一手搭在雪冽身上，趁机低声快语：＂日神昼策划魔族争抢神兽，目的是要他们内讧相残。＂

　　什么？！魔族内讧相残凭什么殃及凛！雪冽投出难以置信的询问眼神，见风神晓坚定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这才相信，却悲从中来，魔族这些不分敌我的屠杀，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晓风！＂终于赶上他们，月神夜良拉住风神晓，恳求道：＂求你了，让他走。＂

　　低下头看了眼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纤细手指，他使劲儿压低上扬的嘴角，坚定地道：＂信我。＂

　　是的，为了她，不，为了公道正义，风神晓心里有了决定，他运转灵力释出独特招式，一阵强力风暴猛烈平地刮起，毫不留情刮向几位神官，转眼将神官们捲向遥远的山那头。

　　＂你......＂这么做是公然抗令，想像到风神晓将为此受罚，她于心不安。

　　＂不必担心，快走。＂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握住那几根纤细指头，正巧夜良收回了手，他右手扑在了左臂上。风神晓压下心头失落，匆促道：＂神官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回天界向帝君告状，你们快趁天界再来神族之前离开，这里有我暂时守着。＂

　　出逃路上他们一路无话，一前一后移动着，彷彿原先就谈妥了共同目的地，雪冽走在前头，夜良以灵力为支柱浮走于后，两厢无言，沉默地往魔域前进。

　　魔族无论失去多少同伴，也绝不会放弃猎取神兽和仙子，既然风神晓冒如此大的风险提醒，那么唯一的方法便只有一个，他必须先下手为强，抢在魔族出动狩猎之前制止。这回雪冽有了觉悟，他不想再失去如同家人的凛和水肖，即使导致同族厮杀，手足相残，他也要守护一切自己重视的。

　　夜良是在他们抵达魔域出入口时，才从雪冽紧闭的嘴里探出风神晓的原话。魔族不会停止对神兽的狩猎行为，因为没有谁抵挡得了日神昼的诡计，夜良于此深有体认，只要拥有感情、欲望和念想，任谁也抵制不住诱惑，有时候只是小小的一个举动，甚至只是一句话，但选错了就无法重新来过，徒增懊悔。她是这样，魔族更是这样，雪冽也不例外。

　　＂你想清楚了吗？＂夜良在魔域出入口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赤色眼睛里没有犹豫或惶恐，雪冽彷彿在几天之内经历了数年的岁月，坚定和淡然同时存在脸上，他慎重地问：＂我要去的地方腥风血雨，你确定跟来吗？＂

　　曾经茫然，总算，她明白该往何处去了，潇洒回道：＂都走到这里了，还用问吗？＂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无疑布满血腥和杀戮，在这残酷的食肉魔域，如果不能除掉主事的上位者，无法改变整个魔域对肉食的偏好，那么别无选择，他只能杀光所有魔族。抱着深刻的觉悟和决心，雪冽一步步朝内走去，内心没有半点儿迷茫和迟疑，从现在开始，他必须变得更加强大，不论是心理层面或实际力量上。

　　风神晓包庇半魔一事受到众神谴责，获罪遭罚下凡看守灵器，天界自此又少了一位在职神族。

　　曾暗中派遣神将与魔族贵玉往来的日神昼，几次暗中再遣神将前去魔域打探消息，可惜毫无结果，神将皆是有去无回，只能以最差情况猜想，探子们都殒灭在魔族手中。为免过度折损，曝露私下勾结魔族行径，日神昼只得放弃利用神兽，停止诱使魔族内讧的计划。

　　没有灵器前尘镜的辅助，天神择方派出神将下凡追捕皆未能发现半魔踪迹，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自此两百年，魔族再无任何侵略凡人之举，亦无任何动向，食肉魔物彷彿丧失食慾般安静下来，天界所有被派去盯梢魔域的神将均未返回，天界从此失去魔族的消息。

　　然而两百年间，凡人虽不受魔族侵扰，疫情、争战与妖怪肇祸之事不曾消停，失去前尘镜观事的天神择方受尽折磨。每每必须等待神族神将回报惨案，再由天界众神议事，天神下达指示，一连串程序耗时相较先前更加冗长，往往指示下达后，人间界境况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神将传回新情报时，先前的指示行动才刚展开。如此反复，指示行动跟不上灾变所导致的严重后果，再次经神将回传天界后，天神殿一片相互指责声浪不断，天神择方为此心力交瘁。

　　另一件让天神择方烦躁不已的，便是神族繁衍状况完全停滞，神族或清心寡欲，或为职务琐事忙碌太过，天界算起来近五百年无雏神新生，相反的，人间界飞升上来的神官神将年年增多，为此增设官职数不胜数，天界权位有逐渐自神族转移至神官的现象。

　　择方大多数心神，被人间界琐碎与天界权位移转给佔璩，腾不出多馀心力追问魔族情形，更挪不出多馀时间为强大自身灵力作准备，神族因而一个不少地持续神职两百年。

　　然而事由天道定，最先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的并非天界众神，而是获罪在人间界看守灵器伏诛鍊的风神晓。伏诛鍊被镇压在人间地火之中，其上有封衔，看守者风神晓并不十分尽责，时不时会偷偷地远走一段时日才回来，神将奈何不了他，告发后，天神帝君也没多馀心力处置，久而久之，这偷溜的举动便被忽视，再也无人追究。

　　近日风神晓又去了趟五山围绕一湖的偏僻村镇，悄悄去见心底想念的那一抹身影，可惜这回落了空，时常相伴回来探亲的那道倩影今次未归，失落的风神晓默默瞧着那只美丽雪豹迎空扑去，飘扬空中的一片霜雪被扑得点点碎碎，飘飘落落，在地面聚合为一身素白衣衫的雪冽。

　　风神晓丧气地回到人间尽头地火看守处，瞥了一眼无所事事的神将们，再瞄一眼地火中的封衔，忽地看出一处不对劲来，那封衔出现不明显的小裂口，风神晓悄无声息地蹲到地火旁探头查看，这才惊见封衔裂缝内已无灵器，伏诛鍊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