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金無

16、16

　　016.前尘往事

　　别苑一连数日弥漫着骂架声，仙子们既插不上手也劝不住他们，到今日吵得狠了，那半魔孩子将杯盘扔上月神尊上的脸，月神尊上倒是停止了骂声，以灵力把半魔孩子整个扔出了别苑，仙子们帮着扶回来，月神尊上又给扔进殿前仙湖里去泡水，刚才是水神尊上给捞回别苑的。水肖代表仙子们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天神帝君。

　　忙了好些天妖族侵扰人间界的祸事，直至方才挪出时间来探望雪冽，看见的就是他板着一张脸不肯开口的模样，只好由水肖代为说明了。

　　＂唉，是我不好，强留你在天界，又没照顾好你。”天衡轻声哄着，雪冽低下头，沉默依旧。

　　天衡拿他的沉默束手无策，只得换个方式又说：＂可是你也不好，那天你遇上日神昼了吧？听他说了很多关于我和你母亲的事，你心里对我有所怀疑，却一直隐瞒着不说，是不是？＂

　　雪冽抬起头迎上天衡的注视，红色眼睛里写满讶异：＂你怎么知道？＂

　　天衡想了想，握住雪冽的手，对他道：＂跟我来，带你去看看前尘镜。＂

　　雪冽一愣神的时间，天衡已经带他出了别苑，一下子来到了那天初见月神夜良的天池边，天池清澈见底，底部那个明亮的白光仍在。

　　＂这里是天池，还记得吧？＂天衡指着发亮的光点，道：＂你瞧那个！＂

　　雪冽瞧了一眼，不解地问：＂水底下那颗明亮的东西是什么？＂

　　＂是天神的灵器，名为前尘镜。它能像镜子一样，映照出发生过的人和事。＂

　　天衡翻出掌心，将五指摊开来，天池底下亮着白色光点的圆形物迅速浮出水面，跃上天衡摊开的手心，雪冽这才看清它的外形不是个光点，而是颗球，大小正好在天衡手掌里。

　　碰到天衡手心的那一刻，白光消失了，球的内部发生了变化。雪冽看见球里出现了本不应该会存在的自己和日神昼，两道身影正在说着话，内容正是那一日曾经发生过的，与雪冽印象中的一字不差，日神昼的表情和动作都与那日他看见的一模一样，这景象实在太令人惊讶了，雪冽不由得瞪大双眼，直直盯着那颗球里的划面。

　　天神灵器居然知道他和日神昼之间的对话！？那么天衡全都都听过看过了？雪冽一直以为那日他和日神昼的对话很隐密，只要自己不说，谁也不晓得，那么他就可以假装没发生过，等到心里准备好了再去面对事实，怎么也没料到天神灵器居然有影像！......难怪月神夜良会说什么都瞒不过天衡。

　　＂前尘镜可以重演任何时间地点过生过的事，之所以放在天池里，是因为前尘可以放大目标。＂天衡将手掌一翻，前尘镜落入天池里，沉入池底原来那处，球形里的半魔和神族刹那间放大，填满整个池面，那日自己听了日神昼一番话，脸上细微的表情也跟着放大了。

　　这么明显吗？那天的自己明明极力控制住了所有反应，脸上却还是有这样的表情吗？这么一来，日神昼不就什么都看穿了？雪冽瞪向水面那个自己的脸，瞧得目不转睛。

　　＂日神昼说的不错，天神可以掌握所有神族的行踪，其实不仅神族，也包括人鬼妖魔，这就是天神的能力。＂

　　划面一转，日神昼消失，自己回到更小的时候，在魔域里，父亲笑看母亲教导自己如何运行灵力，释放招式。那些雪冽都还记得，他轻声问：＂你什么都知道吗？＂

　　＂不可能事事都知道的，一个时间点只能用来确认一件事，就像现在，我对你解释天神能力的同一个时间里，天界、魔域、妖都，还有人间界，每一位都在走各自的命运，有上千万个现在同时进行。＂

　　＂即使前尘镜可以查出过去的每件事，天神也没那个时间一个个一件件回头去看。天神所做的只是选择，从众多种族之中选出单一个最在意的，最想查证的某一个瞬间。＂也是这个道理，霜汝失踪一段时日后，他只查证了原因和结果，没能在查看当下发现这孩子的存在。

　　这话如同在告诉他，天衡曾在某一个时刻，于众多单一里选择了解他的过去。雪冽仰起头，不确定地喊道：＂天衡......＂

　　＂嗯？＂这位天界众神之首回了他一个疑问的单音。

　　＂你怎么知道......我遇上他的？＂假如不是事先确认要回头观看谁的哪一段过去，又怎么能发现日神昼对自己说过那些话呢？

　　看来这孩子只是表面纯真，心底压下的感情很深很沉，天衡迎视对方的目光，坦诚道：＂我其实不知道，就是猜的。那天你闯进天池，听见了你母亲的事却什么也没问，我就猜你肯定很能往心里藏事情。为了知道猜的对不对，我查看了很久才发现日神昼的事。＂

　　为了知道一个半魔是不是很能往心里藏事情，特地查了很久吗？这是不是代表......天衡真是打从心底关心着他呢？低落许多日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雪冽勉强笑了，又问：＂那么，你是不是也知道......那天我没有故意偷听你们说话？＂

　　直到察觉这孩子非常细微的哽咽声，天衡才明白过来，顿时有些无措，连忙确认道：＂你一直在为这件事生气？＂

　　雪冽点了点头，执着地重复那天的话：＂我真没有，我没有故意偷听。”

　　猛地抽了一口气，这时天衡才领悟到，那日错过的失落眼神代表了什么，这孩子对每一句话可都是万分认真的，他赶紧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偷听。＂

　　那日没在夜良面前出言维护，是因为他们都认同＂偷听＂只是夜良的玩笑指责，不明白的只有雪冽。天衡以为孩子不会对一句玩笑话认真，可是他彻底想错了。

　　＂真的？你信我？＂雪冽直勾勾盯着天衡的眼睛，天衡顿悟，明确地解释道：＂当然，我信你。天池是无法随意进出的地方，你能走进来，大概是前尘感应到你腰上的伏诛，所以对你放行。伏诛鍊是我让你系上的，等于是我准了你进天池，那便算不上偷听，只是巧合罢了。＂

　　当然谁都不可能潜入天池窃听，无论有意无意或是故意，天池向来是前尘镜不让进便进不得之处，就是带着伏诛錬都不见得能走进来。之前除了这孩子，天衡没给谁系过这条鍊子，当然也就不晓得意外如何发生，只能说出心中猜测的答案，安慰一下眼前这个过份认真的孩子。

　　认真的目光和表情落入眼里，坦白实诚的话语进入耳中，最大程度地安了他的心，雪冽飘忽不定的思绪终于尘埃落定，他目光灼灼，眼也不眨地接着问：＂那么我母亲她......真的消失了吗？你说要下令神官们去找，是不是骗我的？还有，日神昼说你对我母亲......，那是真的吗？＂

　　看来这孩子是把心里憋的疑问一口气全问了出来，天衡被问噎了，张了张嘴没能及时答上，雪冽又问：＂为什么我母亲消失，你们会有责任呢？＂

　　是啊，问题真是一环扣一环，答了一个就逃不过下一个，天衡思考了一下，语气温和地哄道：＂雪冽，我不想骗你，但我确实欺骗了你。你母亲已逝去，神族灵肉消亡，称为消逝，她真的......不在了，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了。＂

　　虽说这几日已积蓄了足够的勇气，真到了接受事实的一刻，雪冽仍然止不住红了眼眶，哽咽地问：＂那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希望你伤心，雪冽，如果可以，我会一直骗下去，哪怕有圆不完的谎，我也会继续撒谎，因为我不想看见你难过，至少在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天衡静默了一会儿，展开胳膊半搂住他。雪冽本来想挪动肩膀避开对方，以此表达内心对于被欺骗的不满，却在动作的刹那失去了避开的底气。是的，他实在很多很多天没见到天衡了，谁晓得这一闪躲，下回天衡再来看他时，又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那日神昼说的......你对我母亲？＂他小心奕奕地探问，甚至不敢把话问得太仔细。

　　＂绝对没有的事，我保证。＂天神的保证比起誓还真实。＂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你母亲只是我的第一助手，人间界和天界的许多事都仰赖她帮忙，或许也因为这样，她没能时常陪伴在你身边，只能偶尔偷个空去魔域，去看看她心里最牵挂的你和你父亲。＂

　　＂我对霜汝除了友谊，没有任何情爱，就像我对星川那样。强留你在天界，只是因为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我的任性而已，没有别的目的。＂

　　雪冽垂下视线，尽全力接受天衡的理由。＂那责任呢？是指什么？＂

　　这孩子真的还是个孩子，都还不到自己肩膀高，天衡侧目瞧去，声音愈发温柔。

　　＂雪冽，有些事，现在我无法向你解释......＂天衡面色凝重，承诺道：＂但是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事情的经过，我会让你知道所谓的责任指的是什么，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帝君！幽冥界失序，有恶鬼逃离，危害人间界！＂声音是风神晓的声音，雪冽见过晓，记得对方声音，但四周哪里也没有风神晓。那声音又将恶鬼危害人间界的事重复两遍，叫唤道：＂帝君，请速至天神殿，神官神将们已在此恭候。＂

　　每次都这样，才说了几句话又被打断，天衡又要去忙了，天神帝君可真够忙碌的！见天衡叹气的模样，雪冽给了他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道：＂希望以后，我也能帮上你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