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叶观

2、延续

　　孙志远的信息是在第二天早上回复过来的，他说他已经回了雁城，若她也在雁城的话，可以再约时间。

　　孙平芳回复他自己是下午的高铁回雁城，如果他有时间，可以约在晚饭。

　　这对孙志远来说，大概是莫名而突然的。但他还是答应了，还说可以到高铁站去接她。

　　丹城到雁城的高铁只需两个小时，孙平芳到站的时间是下午四点。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属实有点尴尬，可孙平芳没有在意。

　　在孙志远问她想去干什么的时候，她说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

　　后来，孙志远开车带着她到了一家看上去很昂贵的私房菜馆。两人进了包厢落座，又上了点心和茶水。孙平芳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开口。

　　但孙志远显然看明白了她的来意，问她，“你是想知道淑华的事吧？”

　　孙平芳有点心虚地垂了眼眸，没说话。

　　孙志远大概也是很需要找个人来倾诉。于是孙平芳几乎没有问，他却全部都说了出来。

　　他说魏淑华是跟朋友出去旅游遭遇了车祸去世。

　　为此他似乎很是愧疚和痛苦，仿佛是他害死了魏淑华。

　　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他和魏淑华之间的事，从相识到相恋到结婚生子。孙平芳听着他的话，觉得他对魏淑华很是迷恋，想想也是，有谁能拒绝得了魏淑华呢！

　　他们说了将近两个小时，或者说是孙志远说了两个小时，孙平芳只是在听。她听到了魏淑华人生最后六年的时光，还是魏淑华的风格，多姿多彩。

　　“淑华过世之后，我一直有些颓废，父母怕我这样下去会出事，所以张罗着帮我重新物色一门亲事。”说到这里，他看了孙平芳一眼。

　　说实话，和魏淑华相比，孙平芳显得过于平凡了。不是说她相貌上的差距，而是那种气质、感觉，魏淑华也不是说有多漂亮，但总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神秘感。他最初迷上魏淑华，就是因为她对自己爱答不理。

　　孙平芳见了他看向自己，才后知后觉似的想起来，自己也是他的一门亲事的备选人。对此，她觉得自己好像需要说点什么，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好拿起茶杯喝茶，继续保持沉默。

　　等到吃完了饭，孙志远又开车送她回家，临别前，孙平芳开了口，“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见见淑华的女儿。”

　　孙志远有些诧异地看她，这女人从头到尾都很沉默，他几乎以为她只是来打听老同学的事，却没想到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对于一个带着孩子的二婚男人来说，提出要见孩子，那事情十有八九是要成了。说实话，若换了从前，他定是看不上孙平芳这样的，但现在，在刚刚两小时的倾诉过后，他觉得她很亲切。于是他点点头，“等周末你休息的时候，我来接你。不过她现在跟我爸妈住在一起，你不介意吧？”

　　那就是还要见他父母的意思。孙平芳又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介意。

　　就这样，孙平芳和孙志远重新联系上了。

　　周末的时候，她早早起来，对镜收拾好自己，摘了厚厚的镜片，换上了隐形眼镜，还化了一个淡淡的妆容，再找出一身温暖明丽的衣服穿上。魏淑华以前说她穿这种鹅黄色的衣服最好看。

　　孙志远来接她的时候见到她的装扮，似乎有点意外，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夸奖。因为孙平芳是魏淑华的同学，所以他们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别扭，好像不太适宜说些男女之间的俏皮话。

　　孙平芳却没有在意他。她手上抱着一盒包装精致的玩具，是一组鹅黄色的玩具小鸭。孙志远见了，对她说，“淑华也很喜欢这种鸭子。”

　　孙平芳微微一笑，“我知道。”

　　对了，她们是高中同学，大概在少女时期分享过无数的秘密了。

　　车子开往孙志远父母家，是在雁城一处高档小区，如同母亲所说，孙志远家里条件很好，若不是因为他丧偶带娃，是轮不到自己的。对了，他是丧偶，不是离异，媒人掩饰了这一点。否则如果母亲知道他是丧偶的话，条件再好也不会答应的。在丹城，丧偶等于是克夫克妻，是最为严重的罪名。

　　停好车子，两人下了车。孙平芳看着孙志远从后车厢拿出一盒子烟茶和一条包装精美的丝巾，他递过给她，说，“等下你拿着，就当是你买的。”

　　孙平芳反应过来，有些羞赧地低了头，“是我疏忽了。”上门拜访却没有给长辈买东西。

　　孙志远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是来看孩子的，也不能让你破费。”

　　于是，孙平芳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孙家的门。

　　孙志远的父母都是丹城人，早年雁城刚刚开发的时候就过来做生意，一手一脚打拼出如今的家产。丹城人重子嗣，望人丁兴旺，家家户户都是好几个孩子。孙志远家也是，他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姐姐都已出嫁，弟弟去了国外读书，现在留在父母身边的只有孙志远一人。

　　孙家父母早已收到儿子的通知，都在家里等候着。他们对孙志远描述的孙平芳很满意，丹城老乡，又是淑华的同学，知根知底，还是个黄花闺女，怎么说他们孙家都不吃亏。而且现在他们对孙志远的妻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人品清白，对孩子好就可以了。比起从前，魏淑华要进门时，可谓是少了无数的挑剔。

　　孙平芳是个很安静的人，对孙家父母的话也不多，人家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老实得很。长辈们都喜欢老实姑娘，好拿捏，也不出幺蛾子。比起魏淑华来说，孙平芳其实更得他们的心，就是相貌气质上输些，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孙平芳陪着孙家父母在客厅坐，孙志远去把在房间里玩的孩子抱出来。孩子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裳，趴着孙志远肩头，咿咿呀呀地说话。

　　孙平芳站了起来，她有些紧张，大家都看出来了，于是都好意跟她说，“这孩子不大怕生，不用紧张。”

　　孙平芳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觉得心砰砰跳得厉害。孙志远凑到孩子耳边轻声说，“宝宝，你看谁来啦？”

　　孩子顺着他的话扭头，看向了孙平芳。

　　孙平芳看着她那张稚嫩的婴孩的脸，与她所相识的魏淑华相差十万八千里，可又在冥冥之中，她一眼就认出那是魏淑华的孩子。基因真是神奇的东西，她是魏淑华的延续。

　　那孩子对她不大有兴趣，又转头趴在孙志远的肩上。

　　后来，孙平芳问，“我能不能抱抱她？”

　　孙志远把孩子递给她，那孩子真的不怕生，乖乖地就让她抱了。

　　大约是她喜欢的神情过于明显，孙家母亲问，“小芳很喜欢孩子？”

　　孙平芳笑了笑，说，“她长得很像淑华。”

　　说到早逝的儿媳，孙家母亲没了话，只点点头。又问，“你和淑华是同学？”

　　孙平芳说，“嗯，高中同学，上大学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孙家母亲没再问。大概对这样因为分开而断了联系的同学关系不大感兴趣。

　　吃过一顿午饭，孩子午睡的时候，孙平芳就离开了。

　　孙平芳和孙志远大约进入了相亲的正式程序了，虽然这程序并不太规范，他们没有像普通相亲对象那样去吃饭看电影，或者去哪里游玩。大多数时候，都是孙平芳说要去看孩子。于是，在他们这一段的交往中，让孙志远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有一次甚至以为他曾经娶的是孙平芳，不是魏淑华，孙平芳才是孩子的母亲。

　　孙平芳对孩子很好，给孩子买了很多东西。孙家父母看在眼里，心里都很认可孙平芳，私底下也催促孙志远赶紧把人娶进门，免得节外生枝。可孙志远迟迟没有开口，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他有一次和孙平芳笑谈说，感觉他们好像多年的老夫老妻。

　　孙平芳只是微微一笑，问他说，“这样不好吗？”

　　不好吗？也不是不好。孙平芳让他很安心，她对他的孩子很好，对他的父母也好。比起魏淑华，其实她更适合做孙家的儿媳。魏淑华跟他的父母其实处得不算愉快，孙家父母是传统思想，总认为儿媳妇该洗手作羹汤，在家相夫教子为重。可魏淑华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家庭生活，她有她的各种爱好和个人生活。

　　而孙平芳，她则是符合孙家父母的想法。有一回孙志远回父母家撞见她上门，竟然和母亲一道在厨房做饭，那场景看在眼里，确实是其乐融融。

　　他也认为孙平芳是个合适的妻子，但始终差了点什么，使得他迟迟没有开口提结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