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青桑缕魂香》花言乔语

57、第五十五章 师傅

　　见朱飞天呆呆出神，老妇抹净嘴角黄油道：“你还要不要去找她？”
　　“我当然要去找她，而且越快越好。”
　　朱飞天见她如此说，料定她必然知道晓秋的下落，顿觉有些迫不及待。
　　老妪瞧了瞧朱飞天，语重心长道：“你要是见了她，一定要好好商量，那些小孩子的脾气，需要改一改。”
　　朱飞天笑了笑，“我是真心实意的，态度诚恳的想找到她。”
　　老妪不置可否，打了个哈欠，才磨磨蹭蹭道：“你看我都告诉你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要请我喝一顿，然后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你提的条件一点儿都不过分，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心情。”
　　老妪并不笨，她听出了朱飞天的言外之意，“既然条件不过分，那什么事情过分？”
　　“过分的是，你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答案其实早就在你的心中，你又何必来问我？”
　　“既然一切早就在我心中，我为何又要请你吃饭？”
　　老妪听朱飞天跟她打起机锋来，搔头道：“你浪费了我的时间，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用来乞讨，今日我必可满载而归——”
　　“你吃东西照样浪费你的时间，为何你还要吃？”
　　“我帮你拨开了云雾，见到了光明。”
　　“我见到了光明？”朱飞天内心失落，“如果真的是光明，如果真按照我心中所想，她就不应离开我，而是跟我好好的在一起。”
　　老妪又打个哈欠，轻描淡写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你？难道你不是传说中的那个人吗？”
　　朱飞天的心忽的“咯噔”一下。
　　她发现这位老妪知道的真不少，她不得不闭嘴。
　　老妪瞅她一眼，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却毫不理会，又道：“你如果是传说中的那个人，就应该明确的告诉她，而不是一味的逃避，你坦诚的说出来，说不定她会帮你。”
　　朱飞天瘪起嘴，“她当然不会帮我，我当然不能说。”
　　“据我所知，她曾问了你这个问题，你却没有勇气面对。她心中矛盾，你心中也矛盾。”
　　朱飞天气道：“既然都很矛盾，干脆矛盾着好了，她的背后有那么好的靠山，怎么会转向我？”
　　老妪无奈的摇头，“或许只有年长的人比你更了解事情的真相，也更了解她对你的感情。”
　　朱飞天扭过头，“我并没有听到她说过她还有年长的朋友！”
　　老妪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她找到了我！我就年长！”
　　“你？”
　　朱飞天一时语塞，他曾听晓秋提到过她有一位民间师傅，难道就是眼前这位？
　　刹那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沉默了好久，朱飞天才道：“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全都知道了，你的男儿身，你才是谶言所说之人。还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朱飞天瞪着眼，狠狠的拍下桌子，急道：“我早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我恨，我恨我自己没有下决心杀掉她。”
　　老妪用异常严肃的口吻道：“可她只告诉了我一人，唯一的一人，她并没有背叛你！”
　　“都怪我心志不坚！”他切齿。
　　“或许正是你没有草率行事，你才救赎了你自己，你才不会背负一生的罪累！”
　　“只要杀掉她，我就可以保守我的秘密，我能有什么罪孽？”
　　“因为她已有了你的骨肉！”
　　虽然他早就猜到眼前这位老妪此行的目的不简单，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未曾想到，是如此不简单！
　　老妪低吼：“她的肚子这两天便大起来了，她不得不离开你。她是为了守住你的秘密，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朱飞天顿觉天旋地转。
　　他跟晓秋在一起的种种过往浮上脑海，心中的恼恨也慢慢地被另一种温馨的情感所代替。
　　过了许久，他慢慢的冷静下来，试探着问：“她找到你，想必也是问了一些问题？”
　　老妪叹着气，“是的，问了跟你一样的问题。”
　　他目光如火，似燃烧起来，“一样的问题？”
　　“是的，一样的问题。只有心里有着彼此的人，才会问出同样的问题。”
　　“可是在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告诉她我的心已经死了，她是知道的。”他的眼神重归黯然。
　　老妪冷笑，“她知道你的心并没有真死，定然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重新为她燃起！”
　　他眼神再次明亮，“她还知道什么？”
　　老妪不理他，只抚摸着自己撑起的肚皮，沉缓道：“你以为你能骗得过她？她比你可经历的多呢，自小就经历了那么多，她已对人事了如指掌。”
　　他不愿再听，直问：“我问你她还知道什么？”
　　“她还知道，你早晚会去找她。”
　　“还有呢？还有呢？！”
　　他迫不及待的站起来，使劲摇晃着老妪枯瘦的身躯。
　　“她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问的我都不知道。”老妪挣脱他，活动了一番筋骨，“不过我已经看出，在这种问题上，她比你更成熟。”
　　“连你都这么说！”
　　老妪眼神变得凌厉，“是的，如果你足够成熟，你为何还在这里晃荡，难道你就不怕你的对手杀掉你吗？”
　　“杀掉我？”朱飞天轻声一笑，“恐怕还没有人敢这么做，也没有人做得到。”
　　老妪看着自负的朱飞天，不但没有丝毫鄙视，反而有些许欣赏，她不觉点点头，“不过，晓秋告诉过我，有人会这么做，但我希望她说的是假的。”
　　朱飞天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让那些人快点来吧！”
　　“那首谶言里说的人，如果真的是你，那么即使杀掉你，你也会卷土重来。如果不是你，杀掉你，也是无济于事。”
　　朱飞天面露喜色，道：“你也这么看？”
　　“当然，我一直这么看。”
　　“那你觉得，那些人到底会不会杀我？”
　　“哈哈——”老妪忽的大笑起来，“你这句话问反了，你应该问，那些人到底能不能杀的了你？”
　　他虽然自负，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天下高手众多，我相信总有佛力高强之人。”
　　老妪没说话，但她知道他说的话十分正确。
　　“那晓秋呢？她敢吗？”他又问。
　　老妇猜不透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脸上却露出了笑意：“姑且认为那首谶言是真的，如果她亲自动手杀你你就会怀恨，你再卷土重来的时候必然更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所以她不敢杀你。但是她如果不杀你，必然会有人先杀她，再来杀你。”
　　朱飞天一怔，“你的意思是她只有躲避？”
　　“当然。她心里对你只有不忍跟不愿。”
　　朱飞天心中欢喜，嘴上却道：“我看她是不甘吧？”
　　老妪了然，“据我所知，她的确不甘心让你平白无故的去死。”
　　他沉思片刻，又问：“既然她不敢杀我，那么别人杀我的时候，她会阻拦吗？”
　　老妪拉长了脸，“大概不会，她没必要出手救助一个可能伤害她孩子的人。”
　　朱飞天心中波浪翻滚，却点着头，“她会感到一丝丝的伤心吗？”
　　“大概不会。她不在是当年的青葱少女，她知道如何取舍。”
　　他内心渐渐归于平静，“那么，所有的这一切，包括她的心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妪狡黠道：“你要真的想知道，不如今夜跟我一醉方休。”
　　朱飞天心中一触，他真的好想喝酒，似乎只有酒，能够解救的了现在如此迷茫的自己。
　　他听从了老妇那真诚而又及时的建议，和她一起去买醉了。

　　青旗斜挂，青岚如烟，小楼西角一勾弯。
　　一个丑陋的老妇，带着一个明媚的少女，正在酒馆里划拳猜谜，逍遥快活。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那位少女连喝了十八碗酒，眼神依旧清澈明亮，那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碰杯多次，到最后都是醉眼迷离。
　　喝到第二十九碗的时候，酒馆中三个卖唱的男伶互相使个眼色，便婀娜多姿的坐到朱飞天的身边了，其中一个甚至已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们肆意的调谑着，却没有人在意那位老妇。
　　那位浑身散发着酒味的老妇，没人坐到她的身边，所有的男伶都喜欢少女，如春天般灿烂的少女。
　　夜幕沉沉，一阵狂风卷过，酒馆宣布打烊了，酒馆外的天空开始打雷了。
　　这里的初冬很少打雷，但是酒馆却经常在这个时间打烊。
　　没有人来赶她们走，她们本身也不想走。
　　只是那几个男伶的言语越来越粗鄙不堪，他们甚至开始动手动脚。
　　朱飞天斜眼睥睨着这几个涂脂抹粉，装扮浓艳的男子，他突然有了些感触，明白了康宁宁为什么会对霍来那么的深恶痛绝。
　　一个人的身体，被他人有意或无意的冒犯，那种不爽，只有亲身感受之后才能体会的到。
　　他作为一个男人，尚且有如此感受，更何况天生纯洁的女子？
　　他悄悄运转佛力于指尖，准备让这几人永远消失，还世界一个清净。
　　这种好色之徒，不给点教训，他们是不会理解尊严为何物的。
　　荧荧的佛光开始闪现，他准备动手。
　　动手前的一刹那，他的脚掌微麻。
　　那是对面老妇伸来的一只脚，结结实实的盖在自己的鞋面上，还在上面晃了晃。
　　她晃动的似乎别有深意，他强忍着冲动，极不情愿的打消了杀掉那几人的念头。
　　有时，教训坏人不用自己出马，自然会有别人出马。
　　“咔嚓”，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天际，酒馆里的灯火被寒气打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众人顿感手足无措。
　　但仍有人想借机揩油，朱飞天感觉有一只手已滑入了自己的内服。
　　他决心反击。
　　突然，“砰”的一声，打烊的门板被震碎了，招呼打烊的小伙也被震飞了，所与人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昏暗之中，雨帘之下，已出现了三个人。
　　借着闪电，朱飞天向门口望去。
　　中间一位身姿婀娜，胸部丰满，显然是一位年轻的女郎，她用一张人皮面具遮着脸，但是她那风流仪度确实一等一的规范，她的头饰高耸，衣服的纹饰繁缛华丽，更显出她的尊贵。
　　她旁边站着两人，都是身段苗条，左边那人脸上有一只紫色面罩，身裹紫色棉袍，长长的秀发垂到腰际。右边那人则是一只蓝色面罩，梳着锥髻，身穿蓝色绣花褶叠裙。
　　朱飞天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番，弄清来人的身份。
　　但电闪雷鸣之中，那三人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有面具之后转动的眼珠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蓝色寒光，阴森而恐怖。
　　最先坐不住的是三个男伶。
　　他们的腿哆哆嗦嗦，坐也坐不住了，想站起来逃走，却连站也站不住。
　　“扑通”一声，他们一齐跪倒了，身子已抖成了筛糠。
　　“交给你们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戴着人皮面具的人冷冷的问。
　　胖胖的名伶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
　　“废物，只顾着贪图美酒佳肴了！”面具人怒道。
　　一道蓝光闪现，三个男伶同时毙命。
　　“杀了那名少女！”面具人又吩咐道。
　　蓝紫两人随即上前，一个攻头，一个攻胸，发出了最致命的力道。
　　那两道蓝光在接近朱飞天的一刹那，突然消失不见。
　　老妇早已站起，左臂举掌，右臂斜垂，轻轻化解了两人的攻势。
　　“果然是高手。”紫衣人大声赞叹。
　　“他妈的，真是高手中的高手。”蓝裙人骂道。
　　“你们三人前来，想必也是高手中的高手。”老妪此时已经清醒万分。
　　“你是谁？”面具人道。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们只需要知道，她是我的干女儿，你们动不得！”
　　面具人干笑两声，“想不到短短几日之内，她就有了一位臭气熏天的干娘！”
　　老妪拍拍身子，似要将熏人的味道拍走，“只要他愿意，西梁女国有的是他的干娘，貌美如花、香气逼人的有的是，可惜他就单单喜欢叫我干娘！”
　　“那么，干娘，我也叫你一声干娘，请你让开，我们要找的是她！”紫衣人指着朱飞天道。
　　“我当然知道你们要找的是谁，所以我才不能闪开。”老妪道。
　　“无忧无虑的喝酒吃肉，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搅合我的事？”面具人怒道。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我不允许你们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紫蓝二人互望一眼，同时攻上，手上佛力来的很迅猛。
　　老妇却比她们更迅猛。
　　谁也没有看清楚她的路数，紫蓝二人便已跌出屋外了。
　　痛苦的呻吟之声随即传来，朱飞天立即判断这两人伤的不轻。
　　正在这时，面具人手上忽的滑出一柄五尺长刀，朱飞天立即认出来那是闪电疤的刀！
　　今日前来偷袭的，果然是闪电疤的人！
　　自从飞天堡一役后，朱飞天便一直以为他们再不会贸然前来了，没想到她们今日竟出现在这里。
　　而气定神闲的那位面具人，想必就是闪电疤。
　　但他怎么会变成了女人！？
　　朱飞天看着那人，那人却不在看他。
　　人皮面具后，是一双闪着怜悯神色的眼睛，她正认真的看着躺在泥水中的部下。
　　她微微颔首，表示了对她们的认可。然后，她向她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与此同时，一道光焰急速闪过，躺在地上的两人再也没能发出任何声响，便满足的、幸福的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