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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四十九章 猜疑 ...

  •   漫漫长夜,毫无睡意的不仅仅只有唐加仁。
      几缕焙香袅袅而起,康宁宁正坐在几案之前,眉头深蹙,她现在已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跟唐加仁的关系。
      她陷入了痛苦的纠结,纠结到后来,她只觉心中烦闷的很,便开始找来几壶琼浆,借酒浇愁。
      窗纱之外,是漫天寒星。
      一张俊秀的脸正隐在几株丹桂之后,她静静的观望着,她看到了康宁宁今夜所有的喜怒哀乐。
      等康宁宁喝光了整整一壶酒,朱飞天的嘴角才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她不再犹豫,缓步从树荫后踱了出来。
      然后,她快步向康宁宁的寝宫走去,今夜她决定办成两件事。
      第一件事,她需要用口。
      康宁宁将酒杯一把扔到地上,心绪烦乱的暗忖:“从一切的征兆来看,唐加仁便是谶言中所说的那人,按道理,我应该立即将他就地正法,怎奈这个心里却偏偏却又舍不得他。”
      神情恍惚,思来想去,她依旧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前几日还在朝堂上杀伐决断,此时却变得优柔寡断。
      她只得无奈的长叹。
      像这种情况,在她一生中,总共发生了两次。
      一次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她遇见了那位过路的东唐高僧,另一次便是现在。
      她不是不知道唐加仁的善良,她心中绝不会认为他是一个祸国殃民之人。
      不单单如此,她还知道,即便唐加仁的治国水平再差,也不会比自己更差。
      但是那句要命的谶言,让她不得不考虑。
      跟他在一起,她或许在冒险。
      她需要认认真真的,仔仔细细的,反反复复的斟酌。
      她经不起折腾,她的西川也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透亮的夜明珠将康宁宁苦苦思索的神情照的一清二楚,朱飞天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很满意。
      她知道现在是一个机会,她决定利用这次机会。
      美酒熏染下的康宁宁杏颊微酡,尽显天姿国色。
      朱飞天跨过朱槛,望了望座上之人,不由得怔了一怔。
      她想起了一人,不觉心中一热。
      她小步走到康宁宁面前,恭敬的礼拜之后,便直截了当的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康宁宁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心不在焉的听着。
      朱飞天也知道那首谶言,她明白无误的说出了自己的隐忧——一旦国政归于唐加仁,自己跟亲朋的命运,便会很难保全。
      她将郑袖对楚怀王说的话重又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她不禁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但康宁宁却不是昏聩的楚怀王。
      “他只是一位新封的国师,你考虑的太过了。”康宁宁不耐烦的挥挥手,打断了朱飞天的说辞,不满道。
      显然,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毕竟,黑夜已够漫长,她的心也足够闷烦。
      朱飞天咬了咬牙,恨声道:“那又如何?谁危及到母后的权威,谁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
      康宁宁闻言猛地一惊,酒醒了一半,她将朱飞天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确认刚才那句话是她说出来的后,才道:“小小年纪,不要过于残忍。”
      朱飞天低了头,颤了肩,不做声了。
      康宁宁也不再说话,只拿眼看着朱飞天。
      她欣慰的发现,眼前的女儿已长大成人了,飞天现在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女儿,那个执意取巧的人莫名勾起了她酸涩的心事,不免又唏嘘慨叹一番。
      朱飞天见康宁宁再未说话,心下疑惑,便抬起头,看到她正自出神,便道:“孩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无知孩童了。”
      康宁宁了然一笑。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感叹的笑,还是欣慰的笑。
      最后,她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我要一个人清净清净。”
      朱飞天恭敬退出。

      第二件事情,朱飞天动了手。
      她其实并没有走多远,她刚一退出,便闪身躲入那株丹桂之后,再次小心观察起来。
      不大一会儿,她便见康宁宁推门而出,缓缓的走远了,抓住机会,她迅速折返了回去。
      趁着母亲不在,她匆忙从内寝的衣柜之中拿走了一样东西。
      她蹑手蹑脚的正待离去,可偏偏不巧,却被悄无声息赶来的康宁宁撞了个正着。
      她一时心魂皆飞,忙强自镇定道:“孩儿一直未寻见母后,原来是出去了。”
      康宁宁瞟她一眼,淡淡道:“我刚去了御花园赏月。”
      朱飞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母亲好雅兴,秋夜赏月必然是一件极愉快的事,早知如此,我便随母亲一起去了。”
      康宁宁宽慰的一笑,忽问:“你怎么去而复返了?”
      朱飞天定了定神,道:“刚才孩儿一直在向您说外人的事,并没有聊聊我们母女之间的事情,想着再说说家常,所以便折了回来。”
      “哦,好啊,那你跟我来吧。”
      康宁宁抬步前行,从朱飞天身边走过。
      朱飞天将身一转,便跟在了她身后,同时她赶忙将那包丝滑的、柔软的、香腻的东西往袖中深处藏了藏。
      “母亲!”朱飞天忽的唤了一声。
      康宁宁停住,回身看着她。
      “我看时间也已不早,不如明日再来向母亲请安。”
      康宁宁疑惑的望着她,心中的直觉告诉她哪里似乎出了问题,可她却未瞧出任何端倪。
      默了片刻,她才道:“也好,你先下去歇着吧。”
      “是,孩儿告退。”
      朱飞天躬身而退,眼睛却不自觉的向上翻了翻。
      康宁宁捕捉到了那斜斜向上的眼神,她忽的一惊,她发现,这眼神跟霍来当年看她的眼神竟十分相似。
      她不由得惶惑了,眼前的这孩子怎么变了,还变得如此之快。
      “是霍来的孩子,那有什么难理解的了,那种略带邪气的眼神很正常。”
      她身边早已走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宫人,老人瞧了瞧她的模样,又瞧一眼走到远处的朱飞天,便已揣透了她的心思,便幽幽地解说道。
      她点点头,但那种带着狡黠之意的眼神,却不正常。
      不过她也无暇细想,事实上,她还有一件事情急着去做。
      她要去找她的国师,虽然她心头上仍笼罩着一层疑云,但要命的是,她却止不住对他深深的想念。
      没有他,她在那张宽大的御榻之上,竟不能安然入睡。

      国师的房间出奇的干净,也出奇的整洁。
      唐加仁的人不在,但在他屋里,她却发现了一件大事。
      房内正堂悬挂了一副巨大的水墨画。
      她一眼便看到了这幅画,她的心不由地开始突突乱跳起来。
      一位绝代芳华的女子正端坐在小舟前方,对着冉冉而升的红日温婉的清洗梳妆。
      她身后的船尾之处,站着一位挺拔的男子,正目色痴痴的凝望着她。
      此情此景,不就是当初身处谷底的她跟他?
      她清晰的记得,他们曾经在那粒随风飘荡的小舟上患难与共,真心以待。
      她的思绪不由得飞了起来。
      她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没有尘事纷扰的他们活得是多么的无忧无虑。
      可是后来,出了山谷,她却对他生了疑忌。
      她长叹一声,目光又向画作的右下角移去。
      那里有几行小字,都是用簪花小楷写就的。
      “兰舟蒹葭碧苍苍,有美一人水一方。玉腕轻纱靓梳洗,指肤软腻酥魂香。纤腰盈掬含羞立,顾盼周流待痴郎。揽体入怀低呢语,代解裙结分罗裳。热香四散溢衾枕,体艳骨清神魄荡。花梯欲度无作伐,可怜芳魂不得赏。月明西楼清辉洒,辗转无眠独依墙。”
      她细细的读了一遍,又反复咀嚼着其中的意味。
      字里行间都是他对她满满的眷恋,她的五脏六腑不觉热盈盈起来。
      她很快下定了决心,“我要去找他!”
      她找他,除了想他,她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前一刻御花园沉吟之时,探子来报,有人要对唐加仁不利。
      所以,她要去保护他。

      唐加仁正在追查母亲的下落,直追了两天两夜,眼见前面那群人进了皇城东面的辅城,拐入了一条深不见底的窄巷中,再也没出来。
      巷口无人,既无出来的人,也无进去的人,只有唐加仁直直的站着。
      虽是正午,巷子里面却是黑洞洞的,墙根虽是摆满了盆栽,但仍可不时闻到从里散发出的阵阵恶臭。
      他四下一看,便跃上了巷口对面最高的阁楼上。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看一看,忽的,一阵苍茫而又辽远的歌声响起。
      节奏粗粝,歌词断续,音调哀伤。
      他竖起耳朵,不禁皱眉。
      他不想听,但那些歌词却不受控制的钻入了他的耳朵。
      他本以为那是一首听了无数遍的诗歌,但细听之下,他却惊讶的发现,歌词内容已截然不同。
      “蕊珠河中沙石碎,却似离魂孤鬼泪。满城幽怨向谁诉,圣人不死人不寐。”
      虽是午时三刻,但那歌声悲凉,听来不觉让人毛骨悚然。
      不仅如此,唱到后来,那声音之中渐渐有了呜咽之气,索命之音。
      闻音之人,莫不头皮发麻,两腿战栗。
      “想不到西川女子也喜欢装神弄鬼!”他再也忍受不住,大喝一声道:“是人是鬼,赶紧出来!”
      果然,有一个凄厉的女人声音道:“鬼都是女鬼,神也都是女神。”
      唐加仁仔细的寻着声音出处。
      但那个声音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飘移不定,连续变换着方位。
      他的尝试失败了。
      但他反而心安了,“你不用吓唬我,我本身就是神佛,我从来就不怕鬼。”
      那声音透着怪异道:“但是年青人,我知道你心里有鬼。”
      唐加仁哼了一声,“我心里的鬼是什么?”
      “你喜欢一个人,这个秘密就是你的鬼。”
      唐加仁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很对,我是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也值得我喜欢。”
      那声音惨惨道:“但那个人要是变成了鬼,你还喜欢吗?”
      唐加仁直言:“无论她是人是鬼,我都喜欢。”
      “可毕竟人鬼殊途啊,年青人,你可想好了——”
      唐加仁听她这句话似有深意,便微一沉吟,朗声问道:“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帮助我?”
      那声音阴厉道:“你何不跟她一样,也变成鬼?”
      唐加仁以手扶额,强笑道:“我们暂时都还不想这么做,一想到会变成了跟你一样丑陋无比的恶鬼,我们就怕的要命,恶心的要命!”
      那声音也不着脑,继续冷飕飕道:“你怕的话,就先留着你,我们已让她变成了鬼,你马上就可以看到她的魂魄了,哈哈——”
      唐加仁冷笑,“你不用说大话吓人,我知道她活得好好的。”
      那声音又道:“活得好,不代表她心里没有鬼,往往,在你身边呆的越久的人,越容易在心里对你生出鬼主意。”
      唐加仁低头想一想,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无论她心里有没有鬼,都不关我事,我只需要默默守护她就好。”
      那声音阴森森笑道:“说的好,难怪她心里的这只鬼会因你而起。”
      唐加仁冷哼一声,不耐烦的大叫道:“挑拨离间,真真是下作的手段,不敢出来见人,我看有鬼的人是你!”
      那声音忽变作了苍老的男声,阴阳顿挫道:“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蕊珠河中一滴沙,流离颠簸到天涯。明朝锐身登凤阙,芸芸众生俱立家。’”
      唐加仁气恼,“我知道你想说这首诗说的是我,但我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你,绝对不是我!”
      那苍声笑了起来,“不管我相不相信,她都会相信,难道不是吗?”
      唐加仁脸色一变,“她会相信?”
      那声音再次变回凄厉的女音,缥缈道:“你不要忘记了,猜忌向来是君王的本性。”
      唐加仁知道这只鬼说的有道理,从前晚康宁宁对自己的态度上看,她的确已对自己猜疑起来了。
      一想到这里,他便问:“那你知不知道如何破除她心中的这只鬼?”
      “离开她!”那只鬼厉声道。
      唐加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聪明的鬼,你知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那声音得意的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心里还有另外一只鬼。”
      “当然,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何破除这只鬼?”
      那声音却道:“不用破除,留着就好。”
      唐加仁哑然,“这似乎不是你这只聪明鬼的作风吧?”
      “你知道的越多,麻烦也就越多。”
      “给我一点简单的建议就好了。”
      那声音如疯癫一般,高叫起来:“如果你现在离开,你要找的人就会活的很好!”
      “那好,我这就离开。”
      唐加仁一个飞身,向外飘去。
      但他手里却向那条窄巷抛洒出万朵金光,他要照彻的那只鬼无处遁逃。
      他已根据那声音的位置锁定了那只鬼的藏身之处,此刻,他便要让它现行。
      可惜,那只鬼的确是聪明的鬼,他来来回回找寻了几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他只看到一道纤弱的白衣身影飞了出去。
      他紧追不舍,他要查明真相。
      戌时,他最终追到了悦来客栈。
      他停下脚步,思潮翻涌。
      这是他跟康宁宁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暖意。
      直到今日,他还清晰的记得,他们相遇时的每一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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