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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四十八章 生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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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宁兵不血刃、顺顺利利地回宫了。
当日升座,她便敕封唐加仁为国师。
从她威严的态度,便可看出她这次真的下定决心改弦更张。
一晃一个月,她日日上朝,连续颁布了许多新的施政大纲,裁汰了很多朝中要员,其中就包括张中丞跟柳御史。
特别是那个面泛蓝光的张中丞,包括跟着她兴风作浪的那些商贾余党,全被康宁宁重点关照了,总计被斩杀了不下百人。
康宁宁又果断处死了一批在其他领域一手遮天的商贾,清洗了那些盘根错节的官商派系,整肃了朝内大纲。
她日日忙着跟大臣商议国事,却忽略了那个一直在默默等她的人。
唐加仁已无所事事了将近一月。
这日,处理完朝政,她决定补偿他一下。
晚凉新浴,轻纱缓带,罗幕紫帐,她浑身散发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这种诱惑很快吸引来了她的终极猎物——唐加仁出现了。
花絪绣榻,玉酒盛放在明晃晃的银杯中。
眼底泛着迷人的薄雾,一截皓腕自绿袖中露出,她舒服的侧卧,轻擎着酒杯,微笑着瞧他一步步向自己缓缓走来。
他走的的确很慢,慢的让她心惊。
她忽的发现,他的脚步竟是无比的沉重,他的脸上也没有了往日俏皮的笑容——他在她面前明显的拘谨了起来。
刚至榻前,她便温柔的将他拉过来,靠着自己坐了。
可他还是莫名拘束,他很不自在,甚至,紧张的手脚有些冰凉。
无法,她只得亲自烹茶给他喝。
茶水的温度让他的舒适度急剧上升。
火候已到,她便轻解兰裳,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虽然她已经三十二岁了,可她的肌肤仍像少女般一样滑腻,她的双瞳如同星星一般明亮。
冰肌香透,他情不自禁的倾身,薄唇覆上了她的红樱。
残花非残花,犹堪狂蜂压。落红非落红,犹有雨露浓。
康宁宁满面含羞,娇艳无匹。
但她毕竟与少女不同,她决定用心感受这场盛宴。
她起初见到的是一片轻风细雨,雨润红花,花雨含烟,随即她便经历了一场闹人的雨暴花斜。
他的喘息在加快,她的感觉也在加快。
有一刹那,漫天雨横花残,她发现自己登上了攀爬已久的峰顶。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山顶的风光必然无限,但随之而来的一幕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所处的天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华彩焕然。
他们来到了另一番镜像。
琉璃宝花的世界出现在他们面前,这里到处都是高耸如云的菩提树,自在翱翔的飞天伎乐,缥缈悦耳的瑰丽仙乐,闪闪发光的玛瑙翡翠,还有数也数不尽的珍奇异宝。
碧彩的曼陀罗花徐徐散落,轻轻覆盖在他们晶莹的、赤露在外的身躯之上。
如梦如幻的彩雾,似已有了生命,回旋往复的萦绕在了他们四周。
不知是到了西方净土,还是她们的情爱感动了天地。
既然上苍如此惠爱,他们便再也没有丝毫迟疑。
在花香弥漫的佛国净土一隅,他们极尽所能的忘情缠绵。
这般如烟似幻的海市蜃楼,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才慢慢消失。
幻相消失后,真相便浮了上来。
得到满足的女人应该像一只温柔的小猫,暂时收起她那双平时看似无坚不摧的利爪,现出片刻的旖旎柔情。
可是,她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他撒娇似得低头寻觅温润有力的亲昵,她却总是心事重重的闪躲避开。
甚至,在他一再的追索之后,她极为恼怒的甩脱了那双缠握着傲挺玉峰的大手。
他颇为纳闷的望着她,她现在的表现跟刚才的热情似火判若两人,她的神情也让他捉摸不透。
他的眼神懵懂,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到底是谁?”她拉过一旁的锦被,覆在身上,一脸不乐的问。
“我就是我,世间独一无二的我。”唐加仁柔情的看着她,玩笑道。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身上带有佛果,否则刚才我不可能进入这奇异佛道,和你共同到达西方佛国,难道你真的是预言中的那个人?那个改变西川的天命之选?”
他听出来她口吻里夹杂着迷惑和疑虑。
她问出了她的顾虑,可是她并没有问出她心中最深层的含蓄。
他起身穿衣,整理着衣服上的褶子,悠悠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佛道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人道,至高无上的人道。”
她轻抚着满头云鬓,不做声。
他回头瞧她一眼,但没看到她的脸,又道:“佛道即人道,人若一心向善,定能成佛,所以刚才出现的幻境并不稀奇,它只能说明你我都是佛陀认可的人间弟子。”
她忽的坐起,抱了膝,将头埋了进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用回答你的问题!”
他已站起,准备要走,而且他似乎也有些不乐了。
她压低了嗓音,“你要明白,你如果真的是那个人,你我之间不可避免的要——”
他立即打断了她,“我知道,道理很简单,天无二日,地无二主。”
她双臂圈在腿上,绞着手,“那你到底是不是?”
“我不知道。”他站的直直的,沉默了一会儿,却道:“这句话应该反过来问你。”
“问我?”
她抬头看他,眼眶微红。
他没回头,犹疑道:“是的,你到底是不是——?”
她抢问:“是不是什么?”
他吞吐了半天,终于道:“佛祖——的信——使。”
她无言以对,没好气道:“这种事情你也相信?”
他回过身,摇着头,脸上带着失望的神色,“既然你能下如此精准的判断,我为什么不能?”
她正视他,“毕竟在你身上,我见证了很多奇特的事情。”
他也正视着她,“我同样在你身上见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不要忘了,你是飞天的传人,世上绝无仅有的真正会跳飞天舞的人。”
她无语的失笑,“所以你认为我是——”
“是的,如果你真的是佛祖的信使。拥有了你,通过你,说不定就可以进入真正的异香佛界——”
他说的很是中肯,简直言之凿凿。
她不置可否,怔怔地看着他,半刻后,她叹息一声,终于决定不再跟他纠缠这件事。
“你要走?”她嘴角带着嘲意,“现在?”
他俯下身,盯着她,“都是被你逼的,如果你不逼迫,我不介意在这里留宿。”
她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霞光,并没有回答他留宿的问题,只淡淡道:“想不到你这具肉身效果真不错,再去观赏一番异香佛国也不错。”
他知道她已答应了,便仔细盯着她那灿若娇杏的脸颊,笑道:“没什么好不好,业相派生出新的转相,一具形体而已。”
业相可以轮回,如果是一个人的名字,是不是也有来世前生?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康宁宁拉过一方鸳枕,重又躺下。
他将身子的重心继续下垂,在她一侧支起俊颐,向她闪着秋波,温柔道:“你说。”
她朱唇轻启,吐出一个问题,“你的小名叫什么?”
“河沙。”
一道霹雳自康宁宁脑海划过,她骤然坐起,近乎失声道:“你真的叫做河沙!?”
“是。”
她目色失神,喃喃道:“‘蕊珠河中一滴沙,流离颠簸到天涯。明朝锐身登帝座,芸芸众生俱立家。’”
他静静道:“我听说过这首诗。”
“这不是一首诗,而是一首预言。”
他已知道她要说什么,快速转过身,厌恶道:“无论是不是,都跟我没关系!”
她声音发颤,“但这说的明明就是你!”
“我说过,我是什么人我知道,但我绝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即使他真的是那个谶言中所说之人,他也不会去跟她抢那些本来属于她的东西。
她头皮发紧,甚至觉得眼前有些眩晕,不知何时,心中有个声音不受控制的冲她大喊起来,“眼前这个人,要篡夺你的西川!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是他,他死不承认,究竟有何图谋?你这个糊涂虫,为什么刚才还和他一起共赴巫山?”
她攥紧了锦单,内心开始痛苦的熬煎。
他在等待,等待她的结论。
她内心继续煎熬,那个声音仍在大喊:“他一开始就想方设法接近你,他本来就想杀你,他说是受她母亲指使,他母亲到底是谁?他原本是一身女儿装打扮,是不是就为了骗取你的好感?现在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他会不会又在骗你?”
刹那间,许许多多的问题涌入她的脑海,她的脑壳似要炸裂起来。
苦恼、自责、悔恨、茫然、惘然——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噌——”
忽的,她心中燃起一股火苗。
那是杀人前的怒火,它一旦烧着便很难熄灭。
他终于回头。
她脸上的痛苦都烙印在他的心里,他再也顾不得,一把拥了她,陪她熬煎。
“我累了,你快回去吧,快点走,离开这里!”她极力克制着那个冲动,嘶哑着发出命令。
他知道她让他走的原因,他也知道她心中的症结,但他帮不了她什么。
自证不如想明,他决定让她自己想明白,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等她明了之时,说不定就是那个心愿去花留实之时。
已是子夜,这个时候离开女人的被窝,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悻悻的离开了紫宸宫,惆怅莫名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楼阕连亘的禁城里,竟没有一个倾吐心事之人,他感到无比的寂寞。
巡夜的宫女不时瞅着他,个别胆大的还对他挤眉弄眼,但他对这些丝毫提不起兴趣。
如果一个人心中有了挂碍,便等于变相的将他囚禁了起来。
深宫里的秋,有萧瑟的冷风,也有凄清的寒星,更有摇曳的残灯。
他带着深深地落寞,走在深深的庭院之中。
一个慵懒的抬眼,他恰巧看到前面有一人在慢慢的行走。
那人走路的姿势很奇特。
步态龙钟,但超乎想象的有力平稳。
他定神细瞧,一群宫女正簇拥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急匆匆在御道上行进。
他缩缩脖子,不禁纳闷:“宫里还有老人?是不是康宁宁的母亲?”
狐疑之间,被宫娥簇拥的那人却已向他这里转了半面。
半面便是有缘,有缘便已足够。
刹那之间,唐加仁顿觉全身清醒。
那人像极了自己的母亲!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母亲!
作为国师,他曾命人搜遍整个西川,找寻母亲,可他最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不成想,此夜此刻,她却出现在了这里。
“母亲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会不知我已是国师?她为何不来找我?”
许多问题一起涌入脑海,他一时茫然。
要知道答案,只能当面问个清楚。
他立即发足狂奔,向那位妇人冲了过去。
忽的,斜地里窜出一人,跟奔跑中的他撞了个满怀。
撞击力道颇大,两人立足不稳,慌乱之中,他们纠缠着一起倒地。
他们一个朝向,一个向下,脸对脸,面对面。
唐加仁只觉满眼珠光宝气,满鼻脂粉香气,满手满怀柔腻。
他惊骇的发现自己扑在了一个女人身上,那人正在身下含情脉脉的望向自己。
那人却是朱飞天,一个不务正业、沉迷于女色的公主。
唐加仁对身下的美人没有丝毫好感,又加之此刻情况紧迫,便急忙抬头,向远处凝视。
遗憾的是,他要找的人不见了。
他匆忙起身,嘴里说着道歉的话,眼睛却急急的瞧向远方。
公主到也不生气,乜斜了他一眼,嗲声道:“国师这样匆忙,干什么去?”
他微微欠身,皮笑肉不笑,“没什么,刚才我走的急,没注意殿下经过这里,真对不住。”
朱飞天捂嘴娇笑,“不打紧。我正要去找国师,我有事情要请教您呢。”
他眉头皱起,“这么晚了,殿下还有事情求教?”
“求知若渴嘛。”
唐加仁心中记挂着那位老妇人,不愿跟朱飞天过多纠缠,便作别道:“目下我有要事在身,改日定当奉陪,先失陪了。”
朱飞天却一把拉住他,强加挽留,“听闻国师是从东方来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唐加仁顺口道:“家中只有一位老母。”
“哦?我尚未听说过,如有机会,该日定当登门拜访。”
唐加仁口里答应着,又一拱手,便要离开。
朱飞天见唐加仁一改往日的散漫,竟形色匆忙起来,不由口中连连发出“啧啧”之声。
唐加仁无奈,耐着性子解释一番,方才离开。
他围着宫中殿宇,绕行一周,却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顿感怅怅的,无精打采的踯躅在母亲消失的那条御道。
正徘徊间,忽的,他眼前一亮。
高高的院墙边,赫然躺着一条发带。
颓旧的,泛着淡淡的蓝光,中间还有密密的针脚,年轻的宫女必然不会用这样低劣的物件。
他双手颤抖了,一阵愁辛涌上心头,但一转念,却又心惊,“发带遗落在此,难道母亲已被劫掠而去?如果现在追,能否追的上?”
管不了许多,他立即跃上宫墙。
茫茫夜色,蔼蔼迷雾,就着一轮冰蟾,他隐约望见东南方有一对人马,正拥着一人,向前奔走。
想也不想,他跳下了高高了城墙,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