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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佛会 ...

  •   佛力大会开始的日子,自然要与往日不同。
      这日,天还未明,唐加仁在睡梦中便听街道上鼓吹大作,箜篌、横笛、竖笛、腰鼓,各色乐器,纷纷亮相。
      他再也睡不着,便起身而行。
      佛会之处是一处广阔的宅第,楼阁高耸,呈井字形布局,正中间便是演武场。
      这里香花遍地,幡盖如云,阁楼上的串串宝铃随着阳和暖风不时钉钉作响。
      宅邸的四角均放置一方高耸入云的金刚杵,阁道相连的高高楼观现已改为看台,“井”字链接之处是用作烹饪的庖厨,庖厨外侧的红漆长桌上摆放着百味美食,供来客自取。
      北侧的朱楼略高,它上面加盖了一处观景露台,这是给尊贵之人留下的。
      露台的正中央,是一处高高的金灿灿宝座。
      台子两侧有两行伎乐,一行击鼓,一行吹笛,那些摇头晃脑的女子个个都是雄健粗犷,高胸广腹,虎虎有生气。
      寅时,这里已是座无虚席,人头攒动了。
      卯时三刻,一直空着的北侧最高处来了一行女僧人,她们全是佛子打扮。不多时,又来一位衣着华丽的主持者,她双鬟高耸,体态丰腴,面南而坐,形貌端严,远远望去甚为威武雄壮。
      在此以后,贵宾席上并没有再出现其他人的身影,康宁宁当然也没出现,甚至,整个皇室的座位都是空的。
      人群当中不免有些窃窃私语,今年疯传的各种谣言,不得不令那些勋贵的出行更加谨慎。
      这场佛力比试,日程统共三天,西川女国共计十六道州,每州都会派出选手参加。第一天,十六进十,第二天,十进六,最后一天决出前三。
      唐加仁穿了一身女子劲装,在演武场的一个角落里,做了一名不起眼的旗手。
      他虽然对鱼龙混杂的比赛不感兴趣,但他很清楚的看到了选手比拼的全部场面,无论那些女子平时装作什么样子——高贵、娴雅、优美、娇气、羞怯——但是到了这里,她们全都变成了龇牙咧嘴、穷凶极恶、无所不用其极的竞技者。
      就连红哥跟绿哥,也变成了凶神恶煞的佛手。
      他深深的怀疑,或许只有当今的女皇,才会保持最后的优雅,以衬她那高高在上的位子吧。
      不知为何,他心里很想看到她,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可是直到落日,她都没有出现。
      第二日,他照旧来到那个固定的角落,固定的地点,扛起了那杆烈烈大旗。
      红哥与绿哥早就站到了赛场中间,静静的聆听着周边人的咬耳朵,她们不肯放过任何窥探她人内心想法的机会,她们的想法很简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们的位置还算好,不是很靠前,也不是很靠后,不是很靠左,也不是很靠右。
      她们其实就站在那群佛手的中间。
      经过昨天的比试,现在已有十人晋级,十个来自东南西北中的女人。
      在她们的正前方,是一对来自北地的两人,她们长得高高瘦瘦,她们拥有光洁的皮肤,修长的细腿,细致紧绷而又全无赘肉的身材。
      可奇怪的是,她们的面皮却是紧贴着面骨,让人不由的怀疑她们的脸皮仅仅是贴上去的而已。
      通常,她们面上的表情会很少,旁人从她们脸上看不出任何细微变化,因为她们即使微笑,也会露出深深的、令人讨厌的褶子。
      从她们背后的名牌上看得出她们的名字叫做无常、无强。无常的头发是灰色的,而无强的发丝是火红色的。
      她们昨日战胜了她们的同胞——无天、无地。
      此时无天、无地在不远的一侧冲无常、无强频频挥手,给她们呐喊助威,无常、无强却连看都不愿看她们一眼,目光中满是鄙视。
      这两人笔直的站着,足足高出红哥、绿哥二人一个头,彻彻底底的挡住了她们的视线,红哥跟绿哥只能看着前面二人的抹胸,大发感慨。
      “她们的名字真是古怪!”红哥指了指无常、无强,小声对绿哥道:“听说她们二人从无败绩。”
      “可惜她们从未遇到过我们。”绿哥简短道。
      “遇到你们也没用,你们也照样不是我们的对手。”无常转过身俯视着她,面无表情道。
      “敢瞧不起我们!”红哥有些恼火。
      “不是瞧不起你们,我们瞧得起任何人。我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们两个引不起我们的丝毫兴趣。”无强道。
      “为什么?”红哥绷着脸问。
      “因为你们不是男人,不能伺候的我们舒服。”无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
      “我们会成为你们最可怕又可敬的对手!”红哥咬牙道。
      “你们身上又不比我们多一根棍儿,我们为什么怕你们?”无常翻着白眼问。
      “就是就是,只有对方征服我们,我们才会尊敬,可惜你们永远不会有这个资格了。”无强讥笑道。
      红哥跟绿哥脸色发白,不知如何回答,虽然她们都有未婚夫,但她们的确对男人没有研究。
      见她们不说话,无常又道:“这里是战场,又不是床上。再说了,她们两个小妹妹,又身无长物,怎么能征服我们呢,哈哈哈——”
      她笑的可恶极了,红哥不觉攥紧了拳头。
      绿哥拉拉她的衣袖,示意让她转过头来。
      因为她发现她们后边的几人正笑的快要哭出来了。
      她们的后面,是两对来自京畿之地的选手,她们在捂嘴偷笑,透过薄薄彩色窄袖露出的手腕白嫩光滑,但她们的脸庞有些黄暗,腰部已有些微微发福,显然她们已生完孩子,但身材还没走形。
      她们二人面上都有一颗美人痣,所不同的是,笑的很大声的那位长在眉心,笑容稍微收敛一点的那位长在嘴角。
      尽管她们笑的前仰后合,而且面上流下了欢喜的泪水,但是她们仍然不停的在笑。
      看红哥愤怒的瞪着她们,眉心痣女子眨着大眼睛,努力挂出歉然的表情,道:“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笑,真的对不住。”
      绿哥本已恼怒,但看到对方的样子,竟不觉被她的神态逗乐了,也笑道:“没事儿,有可笑的人,有可笑的事,值得笑,笑的好。”
      嘴角痣女子也笑道:“我们是有力、有坚一组,我们京畿之地昨日虽有四个人,但是目下真正有实力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被淘汰的两人,有光、有亮站在一旁,板着脸,不说话,显得心情极为不好。
      正笑着,忽听台上一阵喧闹,南地那组中一位皮肤黝黑之人踮起脚,伸长了脖子,高声叫道:“快看,抽签结果出来了,幸好我们不与东地来的人对阵。”
      红哥看向了高挂空中的佛板,上面显示了今日的对阵列次。
      让她大感意外的是,她要对阵无常,绿哥要对阵无强。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不过这也好,她们正好可以跟北地之人一较高下。
      黝黑之人重又站好,露出一行细细的贝齿,又道:“我们竟然跟西地的选手对决,真是幸运,积累了一年的怨气终于可以得报了。”
      南地去年败给了西地,今年,她们要加倍讨回来。
      绿哥向南地几人仔细瞧去,猝不及防的,她吓了一跳。
      黝黑之人旁边站着的三位却比说话之人更黑,太阳明明很亮,她却差点没找到她们站立的位置。
      她能看得见她们多亏了一件东西——她们穿的那些衣裳!
      南地之人的头发如她们的肌肤一般乌黑油亮,但她们却都穿了一身白色衣裳,远远望去,如同白布之中包裹着一株漆黑的木炭。
      她们虽然面色黝黑,但说话含笑,脸上带着古朴稚拙的情貌,她们每人腰间都悬着一个斗大的海螺。
      她们的名字依次是速朽、速枯、速萎、速凋。
      红哥见说话之人胸前写着“速朽”二字。
      花一样的年纪,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名字,红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速枯戴着一对夸张的银色耳环,她甩了甩叮当作响的金属,不满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真真佛祖保佑,我们没有抽到这两个肤浅之人。”
      “你说我们是肤浅之人?”绿哥不满。
      速朽瞥她一眼,解释道:“你们心中的一切都写在脸上,我们看不惯你们面上阴晴不定的变幻,只怕在比试过程中,我们忍不住笑场。”
      她说的合情合理,而且这本就是红哥跟绿哥之前的策略,只不过骤然见到那些人奇怪的容貌,又加之年轻人的活泼心性,这才没忍住。
      她们还没做声,却听到西地之人插话了:“人本来就是感性动物,为什么要藏着掖着,我们就是要表达自己,勇敢的做自己。”
      西地之人身材中等,皮肤白皙,上着灿黄色短裙,下穿长筒薄如蝉翼的棉袜。裙腰收束,裙摆裁为荷叶边,优雅之中不失干练。
      她们分别是妙莲、妙音、妙法、妙华,她们每人手里都有一只铜角,她们苍白的脸色显得很是冷酷,如同罩了一层严霜。
      说话之人正是妙莲,她的眼睛是浅绿色的,虽然不拘言笑,但是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
      绿哥早就听师傅说过,西地几人的母亲都是张中丞提拔起来的高官,她们个个不善言语,即使偶尔说一两句,语气里也都是嘲讽之意。
      “她们爱表达,这没错,可毕竟这是严肃的场合。”速朽道。
      没等妙莲说话,妙法却鼻孔向天道:“严肃的地方让人严肃不起来,欢乐的地方让人欢乐不起来,皇城真的让人感觉到绝望。”
      “你——”速朽攥着拳头,恨得牙痒痒。
      但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干瞪眼。
      绿哥低声对红哥道:“我们只管比赛,这才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其他的不要掺和了。”
      妙莲听到了,冷道:“你们的想法真可爱,像你们这样认真的女子真的很少,难得的很。”
      红哥不服,“难道这不是为了女皇而举办的佛力大会吗?我们不应该认真对待吗?难道康宁宁不是我们的一切吗?”
      妙法望着天道:“是你们的一切,而不是我们的一切。”
      红哥气的咬牙,暗自感慨天下之大,果真什么人都有。
      往年的佛力大会胜出的优异者都成为了康宁宁的贴身扈从。
      如果一个人抱着其他目的进入这只队伍,那么她就是值得怀疑的。
      刚才妙法说出的话,便成了她的把柄。
      速朽第一个看不惯西方人的傲娇,指着妙法的鼻子问:“西地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次佛力大会的目的?”
      妙法没看她,也没回答,仍然看着天,神色倨傲。
      妙莲接话道:“当然知道。当然是为了给康宁宁祈福了,还要时常读诵《金光明经》,以便护国护民。”
      红哥急忙附和道:“所以,这样的人,不光要人品周正,而且还要法力高深。”
      她说话之时斜眼看着妙法,讥诮之意不言而喻。
      妙法正要反唇相讥,女皇的贴身总管——司仪出现在了顶层露台。
      她虽个子不高,却是圆润丰满,今日她在双眉之间点饰了一颗红色圆形吉祥痣,佩戴了异常华美的头饰,再加上飘逸灵动的纯银色裙摆,让她宛如花中仙子。
      她往看台上一站,便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在她清完嗓子,郑重的宣布完比赛规则后,便双掌合十,对着一只金色大鼓,沉声喊道:“比试开始!”
      那只大鼓立即嗡嗡作响,化作恢弘的佛声远远地传播出去,震的人耳似要开裂。
      比赛有条不紊的进行,参赛者发出的佛光交相辉映,映衬的天空宛若琉璃世界,绚烂无比。
      练武场的东南角有一人,戴着杏黄色头巾,身着干练的劲服,正凝神思索着什么,仿佛身旁激烈的佛法比拼都与他无关。
      他一直在想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境。
      在梦里,他看到几个头上顶着圆形黄光,身着奇异服饰的人向他走来,然后他们将他强行按住,在他身上做了一番敲敲打打后,那些人告诉他可以使用佛力了。
      他一直对这个梦境感到纳闷,他将旗杆靠在肩头,抬起那双粗大的双手,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却仍看不出来它们是像能发出佛力的样子。
      不过,透过指缝,他看到了场上正在比赛的两人。
      他莫名的紧张起来,紧密的注视着那两只缠斗的身影。
      红哥与无常的战斗虽然紧张激烈,但唐加仁却发现她们两个似乎未尽全力。
      红哥的白色光带中自然隐藏着无数细小的刀片,无常一边轻巧躲避,一边随意拆解,红哥的所有招数她几乎都能轻松化解。
      无常也不时进行反击,她的白色佛力中自带一丝雾气,用以迷惑对方,以便收到出其不意,攻击不备的效果。
      “轰隆——”一声,两人同时发出最后一击,她们同时后退。
      薄雾散去,无常后退了二步半,而红哥只退后了两步。
      于是,红哥险胜。
      扛旗之人长长的输了口气,着实为场上之人捏了一把汗。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汗水仍在哗哗直流。
      因为绿哥上场了,而且她的打法并不高明。
      她选择跟对方比拼佛力,一场硬实力的较量。
      这只能靠以前的积累,还有个人的悟性,而与临场应变丝毫无关。
      而无强看着志得意满,似乎胜券在握。
      这不得不让人心下生疑。
      汗水加速流淌,血液加速流过心脏。
      绿哥捏着佛诀,掷出了一个杀伤力极大的红色光圈,一旦被套住,任何人都别想挣脱。
      而无强也抛出一个红色光圈,礼尚往来。
      两个光圈一碰,便胶着在一起了,两人立时僵持下来。
      看台之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万众瞩目,绿哥着实遇到了对手,她一脸肃然,全神戒备。
      逆着光,唐加仁紧张的瞧去,却无意发现无强嘴角露出了邪魅一笑。
      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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