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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一章 真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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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滚入了湖水之中!
康宁宁闻声,骤然停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借着星光,他还是可以看到她脸上满满的失落。
流水淙淙,他狠命的冲洗自己污秽的身体。
但他却忘记了一个事实,现在已是夜凉十分。
在确信自己万分干净后,他努力的爬上岸,但他的身子却不由得颤抖,牙关咯咯作响。
她听到了他发出的所有声响,但她却一言不发,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时节虽是盛夏,但谷中的后半夜,仍是清冷。
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不时偷眼看向康宁宁,她呼吸均匀,脸上泛着淡淡的星辉,正睡的香甜。
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在一片迷迷蒙蒙中,他终于撑到了天明。
太阳温暖可爱,却不能让唐加仁温暖起来。
他浑身发冷,哆嗦的厉害。
毫无疑问,他着凉了。
康宁宁一脸幸灾乐祸,“都成这样了,还能到水里去吗?”
“我能,怎么不能?大不了一死!”他似在赌气。
他想爬走,但他突然发现,身子竟不能动弹分毫了。
她跺了跺脚,“你曾答应过我,会一直照顾我,保护我。如果你死了,便是言而无信,人无信用,不知其可!”
“哼——”唐加仁气的别过头去。
他不得不承认,他输了,输给了这个陌生而又绝望的环境,输给了自己沉重的、不能自理的身子。
他输得一塌糊涂,因为到了卯时,他的脖子也不能动了。
身上冷热交替,骨节酸痛,稍微一用力,便比死还难受,更比遭到黄色佛力袭击更让人难以招架。
他只剩下一口气,一口迷迷糊糊的气。
康宁宁带来了桑葚,还有其他鲜美可口的果子。
但是他一口也吃不下,他的身子已抖成筛糠,嘴巴也张不开了。
她看不见,只能伸出纤细的玉手,掰开了他那发紫的嘴唇,一颗一颗的塞进去。
但那些果子很快便被抖了出来,他已没有丝毫力气咀嚼!
她静静地听着,摇着头,叹息着,重将桑葚捡起,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缓慢的咀嚼着,没有用力。
这种果实一旦用力,就会彻底失去食用价值,因为那样,只会剩下渣滓。
在那些果肉成为一团甜美的浆糊之时,她掰开了唐加仁的嘴唇,贴了上去。
他只觉一股令人难以拒绝的甜香袭来,然后闭了眼。
她用这种办法喂饱了他,自己才去吃东西。
看着她站在树底,不辨方位的随处探寻,费力摘果的样子,不知不觉的,他眼中开始发涩,满眶的热泪已在打转了。
辰时,阳光更灿烂了,也更暖和了。
吃饱了肚子,在阳光下睡个懒觉应该是病人最舒服惬意的事。
她摸了摸躺在树荫底下的唐加仁,轻咬着嘴唇,似下定了决心。
她决定帮他做成一件事情,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事情。
要让他温暖,必须先要除掉他身上的湿衣。
头虽烧的厉害,但他的脑子并没有完全坏掉。
见她伸手,他知道她又有了“坏”主意,急道:“你要做什么?”
她嫣然道:“帮你脱掉这身衣服,湿漉漉的,对你的身体不好。”
“不需要,我喜欢这身衣服。”他的两腮忽变得很红。
他想挣扎着摆脱她那纤细白润的双手,却不能移动半分。
“你起开,你不能这样!”他的声音近乎嘶哑。
他感觉自己用了极大的力气喊出来,似乎叫破了喉咙。
但她不管,她要验证这段时间来心中的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仍然继续。
触手所及,一如早先的猜测。
像是触电一般,她的手倏然缩回。
他的脸红到耳根。
那一刻,他没说话。
她也没说。
世界静止了。
“为什么?”良久,她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为什么。”不再遮遮掩掩,唐加仁反而平静了。
秘密被曝光,不约而同的,两人心中都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对他来讲,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可能更恰当些。
康宁宁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毕竟男扮女装在金川女国能够得到的实惠,她比谁都清楚。
“其实——”康宁宁犹豫着,斟酌着词汇,“我之前就有所怀疑。”
“很令你失望吧?”
“没有失望。”她声音很细很轻很柔,她昂着头,向着远方,“恰当的说,应该是欢喜。”
至于如何欢喜,为何欢喜,她没有说。
他也没问,也不必问。
现在的他,无论问出什么,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一个整日平躺在地的人,什么也做不了。
再然后,他们的对话就轻松愉快的多了,他们的身上仿佛都隐藏着一股神奇的魔力,这种魔力能让他们绞尽脑汁的用尽浑身解数,引起对方对自己的关注。
云渺渺,水茫茫,有美一人在身旁。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
刮风下雨的时候,他们就躲到树洞里,天气暖和的时候,他们就下水洗澡晒太阳,肚子饿了,就找果子吃,吃饱了喝足了,就一起聊天,聊天聊累了,他们各自睡觉,互不打扰。
只是,唐加仁依然平躺着,没有半点向好的迹象。
但是,幽微的生活也有它的妙处。
为了照顾他,康宁宁现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女人,她每天都会给唐加仁揉捏身子,帮他舒筋活血,但唐加仁总是让她按自己的后背,从来没有让她揉过前身。
不知为何,在她面前,他变得很害羞。
或许他变得有些自卑了。
“你这人真有意思,为什么不让我按,你曾看过我的身子,我也曾摸过你的,大家都这么熟了,有什么难为情的?”
康宁宁的语调很是妩丽,略带戏谑的发表着自己的不满。
说完这句话,每人都觉得身体松弛了些。
他喃喃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终究男女有别。”
“噗嗤——”她笑了,但手上的力道更柔了。
每次给他揉捏的时候,康宁宁嘴里总是念念有词,似在念叨佛家经文一类。
唐加仁听着她的软语,只觉莫名的舒心惬意,看着她淡扫的双峨,他只觉气血正在重新集聚,体力也在慢慢的恢复。
宫廷手法自然与众不同,半个月的功夫,他竟然又可以慢慢的坐起来了。
而且这次,他坐的时间更长,腰板挺得更直。
“我就说吧,你还是有救的!”她欣喜道。
“不知为何,你的手法,似乎真的不错。”唐加仁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希望和勇气。
“看到你慢慢的好起来,我真的很开心。”她由衷的高兴。
“只是你的眼睛——”他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因为他看到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红泪。
“只是我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得见。”她颇为丧气的帮他说完了断句。
他擦干了她的泪水,柔声道:“有我在,不用怕,我就是你的眼睛。而且我相信,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曾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相信肯定会有高人存活于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人能治好你的眼睛的。”
康宁宁伸出手来,紧紧的握住了他的,坚定道:“我相信你!”
两个人互相开解,日子里的笑声更多了。
一直到他们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低矮之处的果子慢慢的被他们吃光了,要想活命,只能去更高处采摘果子。
但是康宁宁看不见,唐加仁也只能坐着。
他们看中了一根长长的,细细的竹竿,他们打算用它来敲落高处的果实。
可是没有砍伐工具,又没有佛力的加持,两人根本拔不动那根“粗壮的”竹杆。
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反而消耗了不少力气,累的头晕眼花。
“我有一个办法,可解燃眉之急!”唐加仁气喘吁吁道。
他的办法便是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去采摘更高的果实。
“不行,你身子刚恢复,万万不能承受重压!”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最终道:“那我只能骑着你的脖子了。”
这是目前求生的唯一法子了,康宁宁思考了半天,勉强答应了。
于是,唐加仁骑到了康宁宁的脖子上。
当然,在这之前,康宁宁已经给他擦拭了好久,确保他的身子干净整洁。
摇摇晃晃中,康宁宁站直了腰身。
为以防万一,他们早就用唐加仁的罗裙做了一条五彩斑斓的绳子,又在绳子的一端拴了一块石头,扔上了遒劲的树干,石头垂下来,他们打了个结扣,系在了唐加仁的腰上。
虽然弱不禁风,但康宁宁却有几分力气。
这样的力气对于男子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但对女子来说,却足以救她一命。
有东西吃,才能活命。
于是,她们又有了新果子吃,逍遥的日子又开始了。
冰蟾轮满,清新的月色洒满整个山谷,睡不着,他们便依树闲谈。
唐加仁给康宁宁描绘了今晚的迷人景色,听着听着,康宁宁嘴角露出了一颗粉圆的笑窝。
唐加仁忽轻叹一声,“我一直欠你一个抱歉,以前是我太轻敌了,如果不是我的疏忽,我们不可能被困在这里。”
她不觉莞尔,“我们流落到这里,从来不是你的错,我也从来没有觉得我们是被困在这里。”
“你喜欢这里?”
“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可能在这个世外桃源,欣赏这美丽的月色。”
说起欣赏,唐加仁心头笼上一层淡淡的哀愁,不离开这里,她的眼睛肯定好不了,离开这里,以后再有如此美丽的夜晚,自己要跟谁一起度过?
但他已暗暗下定决心。
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双秋波横流的美目变成枯黯无神的泪泉,他一定要想办法出去。而如果要出去,他必先养好身体,恢复佛力。
康宁宁伸了伸软软的腰肢,打了个哈欠。
唐加仁关心道:“你乏了,该休息了。”
“是的,我是累了。”
“早点歇着吧,我也要去睡觉了。”他准备回到自己的树洞。
可她却没动,“我只是心累,我累是因为我想不出让你恢复佛力的方法。”
唐加仁怔住了,重又坐下,原来她也在想这件事。
“你着急出去吗?”
康宁宁摇摇头,“不,我着急我们的性命,我怕有人找到这里。”
“可惜我已没有了佛力。”
“佛力无形无迹,我也不知如何追回。”康宁宁痛心道。
“是的,没有了它,就不能保护我们自己。”
“虽是如此,但我时常想,你曾经拥有过高深的佛力,恢复它应该并不困难。”
“我也曾这么想,但是无论我如何想办法,都不能再使出一丁点儿的佛力。”他懊丧道。
“你先不要着急,不要过分勉强自己。”
“但是我怕连累你!”他真诚道。
“连累我?哈哈——”她笑的很是苍凉,“我就算了,我已是一条掀不起浪花的咸鱼罢了。”
忽的,她停下了笑,肃然道:“我最担心的人自始至终只是你,毕竟你的人生才刚开始。”
唐加仁心中一热,暗喜道:“原来她不是为了快点出去,却是为了我的性命担忧!”
他不由望着明月长叹一声,“我曾觉得佛力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但是失去之后,我越发觉得它是多么的珍贵。”
康宁宁凝神细思,忽眉头一展,喜道:“曾经有,现在无,说不定可以将来有?”
唐加仁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她继续道:“我曾有幸听到一位东唐高僧说法,讲到空有的道理。”
他的悟性也是极好的,接口道:“所以你想说,佛力本来就没有,只是一个契机才会有。”
“是,这个契机,对你来说,就是你第一次发现自己拥有佛力之时做的事情。”
唐加仁仔细回想,猛然间,如同一道霹雳闪过黑暗的夜空,他想到了!
他当初救绿哥时的情景宛在昨日,明媚的阳光,如山的人群,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自己慌慌张张的出手。
他清楚地记得,在自己出手之前,他曾用力的揉搓了那道幢幡。
幢幡上面是用彩线绣着的密密麻麻的佛经。
他曾经斜眼瞄了瞄,标题似乎是金刚经。
金刚般若,成就无量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