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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二章 西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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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的笑了,“你这是要走?”
“我突然觉得肚子饿了,李四送来许多好吃的,我还没来得及吃。”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洗澡吗?”
“没必要了。”
他继续坏笑,“今晚我去你房间陪你,好不好?”
“没必要了。”
“为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全都变得没必要了?”
她身子微颤,“因为既然你都骗我说出了宽恕你所有罪过的话,那就表明你心存不良的念头,在这些不良念头爆发之前,我还是及时躲开吧。”
他噗嗤一笑,“或许你说的对,你快走吧。”
刚踏出两步,她便听到红窗之下有一阵不小的骚动。
“那里是谁?”她厉声问道。
没人应声,也没人敢答应。
她提起了水桶,大声道:“你们最好出来,否则我会让你们湿淋淋的走出去!”
“噌”,窗边冒出四个人头,赵一、钱二、孙三、李四齐齐的站了起来。
“竟然偷看女人洗澡!”康宁宁顿时火冒三丈。
“不是——”四人一起反对。
可是晚了,那盆水直直泼出。
四人落荒而逃。
“我猜的果然没错,他们就是贪图你的美貌,才对你这样毕恭毕敬的!”
唐加仁沉入水底,哑口无言。
听着康宁宁气冲冲的向那四人追去,唐加仁更是叹息连连。
“啊——”忽的,窗外传来康宁宁一声凄厉的尖叫。
唐加仁慌忙跳出水桶,披了衣服,急匆匆追了出去,刚转过一条窄窄的巷子,他就看到了那四人,直挺挺的四人。
他们竟变成了四具尸体,而且身首异处。
眨眼之间,赵一、钱二、孙三、李四便同时遭了毒手,凶手还在不远处的土墙上留下一行血字。
唐加仁感到天都塌了。
康宁宁哭了好多天,她知道,要不是因为她,那四人肯定不会死。
她好不容易哭完,又痴痴傻傻的将自己闭在屋里,她变得沉默阴郁了,等她再次踏出房门时,她心中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找到凶手,替他们报仇!
她没有参加他们的葬礼,唐加仁替她做了一切。
她真的很想去参加,跪下来真诚的向他们的家人说声抱歉,但是她不能去。
因为那道矮墙上写着八个血字,“藏匿康宁宁者类此!”
接连几日,唐加仁一直在打探消息,他最终查明了一个事实,西川的国政暂由朱飞燕掌控了,追讨康宁宁的风声也终于慢慢的松了。
康宁宁决定重返皇都,毕竟这是自己的国度,她不想不明不白,糊里糊涂的变做一个失败者。她要找到朱飞燕,告诉她自己的失败之处,让她引以为鉴。
更何况,她现在要报仇,她要让朱飞燕彻查这起凶杀案,给这个小村庄一个交代。虽然她跟这四人不熟,但是她已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朋友,更何况他们都是自己的子民。
唐加仁提议从大路走,一改之前小道穿行的谨慎。
康宁宁表示同意,“既然那些恶人能追踪到这里,就没必要再躲躲藏藏了。”
“趁此机会,或许我们可以做几件事情。”
“什么事情?”
唐加仁没说,只拉着她来到了他们西进之路必经的一处重镇。
这处重镇有座有名的楼,叫做天仙楼。
虽然西川经过了一番动荡,可奇怪的是,这里的生意却比以前更好了。
行商更是络绎不绝,南来北往的名品佳肴更是异常丰盛。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来往的行人之中更是多了很多男子的身影。
合理之中,合法之外。
康宁宁已颇不惊讶,她已见怪不怪。
唐加仁要了靠窗的雅间,他曾经跟赵一、钱二、孙三、李四几人在这里喝酒。
故地重游,友人不再,唐加仁心中悲愤不已,但此行关系重大,为避人耳目,他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开心至极的样子。
客栈舞台上,两男两女正在哼哼唧唧的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那声音缠绵悱恻,柔软细腻,随随便便听上一耳朵,便能酥到人的骨头里。
这肯定是刚从外地引来的,因为唐加仁之前没有听到过。
那小二来了,一如既往的热情周到,哈着腰问:“客官,你们想要什么?”
唐加仁头也不抬,“当然是最好看的男人,最好吃的饭菜,最好听的小曲儿了。”
“行,请稍等。”
康宁宁听着他们的对话,不觉蹙眉。
唐加仁心领神会,解释道:“在这里你不要这些,你就是另类,而我们此行的禁忌,便是怕被他人当做另类。”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浓眉大眼,一身戎衣的男子来了,他们恭敬的向客人行了礼,就分别跪在了唐加仁跟康宁宁面前,端茶倒酒,揉肩搓背。
“你看,让他们服侍我们,我们只管好好享受,多好。”
“没有他们,我觉得更好。”康宁宁抿口茶道。
“你不喜欢不要紧,我喜欢就行了。”
说着,唐加仁将康宁宁身旁那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也拉了过去,划拳投壶,好不热闹。
康宁宁却一直静静的坐着,静静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她虽然从未来过这里,可也听宫里女官提到过这处名楼。
“你看到了没?”唐加仁醉眼斜睨道。
“看到什么?”
“这里来来往往的繁闹景象,是不是比在你的治下要好?”
康宁宁端着茶杯,凝视着碗里的清汤,不说话。
整整一个时辰后,唐加仁打个酒嗝道:“这饭菜都吃了,我们接着走吧,完成你未了的心愿去吧。”
“我的心愿?”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便说要出去看看,你难道忘记了?”
这次康宁宁没有问他要去何方,她知道问了也等于白问。
到了她自然知道。
她们骑着快马,半日时间,便到了泗水城。
这里是金川女国本部领土之外的第二大繁盛之都,一座重要的商贸都市。
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处张灯结彩的地方,这里显然是一座刚开张的酒楼。
说是酒楼,却没有招牌,只有房顶挂着一个大大的“春”字。
大字上镶嵌着金粉,在灿烂的灯光照射下,显得豪气十足。
“这里是妓院?”康宁宁挑眉。
“算你还有点见识,你敢不敢进?”
“切——”康宁宁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哎呀,二位大娘来了。”老鸨是一位头发皤然的老翁,操着外地口音,显然是从远方来的。
而站在他身后的,便是绿娘。
一股浓香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她款款而来,一身浅绿色的绸衫,梳着两只环形发髻,贴身的衣衫在暖风中翩然而动,将她那凹凸有致的曲线衬托的更加玲珑可爱。
只是,唐加仁觉得,这身段似曾相识。
他一时恍惚,暗自纳闷:“当初在黑沼边,遭到群蛇攻击之时,出来解围的是不是她?”
绿娘的记忆力也是极好的,她还记得唐加仁。
她一见唐加仁进来,便笑脸迎了上去,“想通了?是不是来兼职?你的待遇肯定是最优等的。”
“绿娘,你这行门槛高,我这个不学无术之人必然是不行的,但我身边这位——”
听他拿自己说笑,康宁宁的脸绿了。
她脸绿不是因为唐加仁的玩笑,而是绿娘的衣领开的很深,唐加仁的目光不时的落到那片露出的雪白上。
见康宁宁脸色不好,唐加仁赶忙正色道:“我们是到这里寻乐子的,你们这里可有好男儿没有?”
“当然有,我们刚从外地进的货,个个身姿挺拔,体魄魁梧,保证你们满意,让你们爽翻天。”绿娘用一抦团扇遮着小嘴笑道。
“那就叫两个标致一点的过来吧。”
绮香阁内,唐加仁跟康宁宁喝着小酒,听着靡靡之音,正昏昏欲睡之际,便听到阵阵敲门之声。
“进来。”康宁宁道。
没动静。
康宁宁再喊一遍,仍是没动静。
唐加仁笑笑,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子,扔了出去。
一阵风吹过,进来了一个男子,身姿挺拔,腰悬佩剑,留着迷人的八字胡。
唐加仁只得再扔出去一块银子。
又一阵风吹过,又进来了一个男子,飒爽的平头,虎背熊腰,脸上极为干净。
可是他们不动,唐加仁招呼他们过来,但他们仍是不动,似是瘸子和聋子一般。
唐加仁无奈,只得继续扔银子,一直扔到他们两人坐到了自己桌边为止。
银子已堆积成小山,两个男子终于眉开眼笑了。
见康宁宁婉拒,他们便都坐到了唐加仁的身边,唐加仁又跟他们划拳猜令起来。
几碗白酒之后,那两个男子脱掉了外衫,露出了在薄薄内衫遮掩下的结实胸膛。
康宁宁却是一脸绿色,眼中尽是不耐烦和鄙夷。
再几碗白酒下肚后,他们已卷起了长裤,露出了带着浓密毛发的、带着伤疤的、黑粗的双腿。
康宁宁生气了,气的翻白眼,恨自己为什么跟着唐加仁来到这种地方。
又几大碗白酒下肚,两个应侍男子已袒胸露乳,曲意逢迎起来。
为了吃饭,康宁宁不得不忍受那两人为了钱而什么都愿意做的丑陋嘴脸。
终于,她吃饱了,她再也不用忍了。
她捂着嘴,冲出去干呕了起来。
无论怎么告诫自己学会适应,可她还是不能完全适应。
她要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她脚步匆匆,正走过后巷,恰巧见到一位老妪站在一处高台上,忙着清点人头。
台下站着清一色的妙龄男子,青衣小帽,匀称利落,低眉顺目,唯唯诺诺。
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不知何时,她背后传来唐加仁的提示,“其实早就开始这样了,你不知道而已。”
“当初,在我的治下也这样?”
“当然,谁让你统治的世界痛苦多,乐子少?”
蓦的,她耳边想起了霍来每次告诉她的话语,也想起了朱飞燕、张中丞的鼓吹。
“天下承平,陛下垂拱而治即可。”
“政通人和,海内清明,这都是陛下英武。”
“我们都会帮你管理好这个国家,陛下还是少操劳一些吧。”
“母亲要相信父亲跟张中丞,她们会治理好的。”
这些声音言犹在耳,可她却觉得很讽刺。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知道闭目塞听的危害。
她几番出宫,想一探究竟,却都被宫人以各种理由拦住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刻意的安排,不是外面真的有危险,而是她一旦出去,张中丞那些人有危险。
“乐子少,乐子必然成为了稀缺资源,商人必然都会铤而走险。”唐加仁缓缓道。
“你觉得刚才那两位男子如何?”康宁宁快速转换了话题。
“也就那样,刚来不久,琴棋书画还很生疏。”
“这要是在宫里,我早就将他们拉出去砍了。”
“这么好的男子,为何要砍死?”
康宁宁沉着脸,不说话,她很难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
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开始改变了,改变之后呢?
“你知道这样的情形在西川多吗?”
唐加仁冷笑,“这里都如此,其他地方,繁华都市,更可以想象。”
康宁宁重重的拍着栏杆,压抑道:“你快告诉我一个不杀他们的理由,你快告诉我,他们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他们虽然可恶,但是伴随他们而来的还有先进的冶炼、栽培、手工技术!”
她听着,极力的抿着嘴。
“我们该换地方了!”
她直起身,率先前行。
出城三十里,一路向西。
这次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一片苍翠的郊外,从郊外向远方望去,他们能清晰的看到托着货物的骆驼,听到骆驼脖中清脆的铜铃。
这里便是西汉以来的重要的商道,漫漫黄沙之中的丝绸之路。
时至今日,它当然更加繁荣。
只不过环境恶劣,加之女子纤弱,不能从事强度极高的劳动,这里的生存条件令人堪忧。
没有强壮的劳动力,这里便显得没有多少生气,除了几行土夯的房屋,只剩下荒草和荒凉。
但荒凉的克星是男子,有了他们,这里便会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可他们都是奴隶。
至少在这里,他们都是奴隶。
一个身材健壮的妇女正拿着长长的鞭子呵斥着他们,这群粗糙的男人正背负着沉重的麻袋艰难的前行。
烈日之下,汗流浃背,背上的鞭痕一开一合,狰狞可怖。
白天他们要做工,夜晚还要承受那群女主人的无度索取。
女主人喜欢抽打那群男人,白天抽的狠,到了沉寂的夜晚,他们就会以更加凶狠的方式发泄出来。
而她们,却无比满足的、舒畅无比的、甘之如饴的接受他们的报复。
女人本就如花般成熟绽放,经过一夜滋润,更是娇艳。
但那些奴隶们,他们吃不好,穿不暖,日复一日,身子羸弱的似要随时倒下去。
但是那些女主人不管,她们不管他们的死活,她们掌握着强大的佛法,她们有高深的法力。奴隶们只要有稍微的不敬,她们便会立刻将他们送往黄泉之路。
很多人忍受不住,偷偷的逃跑了,但任凭那些男子逃的再远,他们的女主人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并立刻将他们抓回来。
总之在这里,男人们活的还不如一条狗。
唐加仁跟康宁宁走到了一家不大的客栈,一个女人开立的客栈。
“如果你是女子,在这里,你将得到无比的尊荣。”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店家在柜台后摇着纨扇笑道。
她穿着一件清凉的薄纱,丰满的身子隐约可见。
话音刚落,一名佝偻的老男人客气的将她们让进屋,又有四名干瘦枯黄的男子给他们送来了梳洗用具。
一人端盆,一人执巾,一人作衣架,一人端着漱口水。
他们不拘言笑,只是木木的站着,如同泥塑一般。
唐加仁惊讶的看着他们,脚底却冒着凉气。
“只要客人不问,他们永远不会张嘴说话。”女店家嘴角勾起一丝瘆人的微笑,“你懂的,他们的力气要留到晚上。”
“这里的男子真不幸——”康宁宁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女店家早已听到了,“不错!你如果是男子,那这里就是你的地狱,你永远逃不出这里,直至将你的白骨埋在这片金黄色的大漠里。”
唐加仁觉得那股凉气已蔓延到了后背。
待客人落座,女店家再次高声一喊,声音中带着惯有的娇媚诱惑。
又有一群身着粗布衣裳的精干男子鱼贯而入,他们送来了可口的美食。
康宁宁看着这群默默做工的男子,心中震颤着。
“多亏了那个康宁宁,才让我们舒舒服服的过活!我要去楼上给她进一炷香了!”
气氛忽的凝滞,康宁宁似要爆开,全身都在剧烈颤抖。
唐加仁忙拉住她的手,坚定有力的握着,静静的等她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