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青桑缕魂香》花言乔语

15、第十三章 隐妒

　　如同听到一道惊天霹雳，唐加仁震的说不出话。
　　“我喝了蕊珠河的水，已经两个月了。”
　　“你不应该这样，你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她回过头，认真却倔强道：“你不会明白，我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孩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唐加仁脑子木木的，不知所想。
　　她接着道：“自己受孕，自己生产。所有的事情都自己做，不受他人掣肘！”
　　唐加仁无奈，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他只得淡淡道：“你成功了。”
　　“是的，所以你不会杀我了，是吗？”
　　“现在不会，将来说不定会。”他依旧嘴硬，
　　她轻声一笑，“你到底还是心软了，我就知道你会心软。”
　　“我心软不是因为你，而是你肚子中有无辜的生命。”
　　她撑着坐起来，白皙的脸上闪着迷之自信，“但我发现，你根本就不想杀我。”
　　他眉头一皱，“当着孩子的面，我们还是不要说‘杀’字。”
　　她嫣然，“你对我，这么快就心生怜悯了吗？”
　　他别过头，“我再次提醒你，不要搞错了我怜悯的对象，是孩子。”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但我的确发现，你我很有缘分。”
　　“不要因为我们之间有缘分而不相信我能办了你！”
　　他不能说“杀”字，只能用“办”代替。
　　但是这个字歧义真的太多！
　　康宁宁忽的笑了，“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你根本就不想为难我。”
　　“我的确不想。”唐加仁终究还是没忍住，承认了。
　　“你是不是因为爱戴我？我这个无所不能的女皇可是——”
　　“不是的，”他立即打断了她，“我并不是因为爱戴你。”
　　“难道你是因为不敢？”
　　“我从来都没有不敢，只有不愿。”
　　“哦，我知道了。”她笑着，“你肯定是因为欣赏我。”
　　她仍将他当做一名女子，一个女人欣赏另一个女人，也是有可能的。
　　尽管她们天生喜欢嫉妒，但是如果不涉及男人，她们还是可以互相欣赏的。
　　不知为何，他发觉跟她聊天是轻松快乐的，“的确，我有些欣赏你。”
　　她缓缓起身，走过来，捉过他的脸，仔细的瞧着，似乎有话要说。
　　他却突的站起，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

　　他去帮这家主人做活了，他们不能白吃白住。
　　等他回来，空荡荡的房间内，康宁宁却不在了。
　　他莫名紧张起来，他能听到山上豺狼的嚎叫，万一她走错了路，以她那样的有孕之身，对付起来势必极为凶险。
　　他心中一急，发了疯似的跑出去。
　　刚出柴门，他却撞见了她拎着一只山鸡走了回来，神气颇为自得。
　　唐加仁气的大叫：“谁让你乱走的？”
　　“你放心，我不会走，更不会乱走。我比你大，我知道如何趋利避害。”
　　她独自走进了厨房，她想去生火，却被滚滚浓烟呛的咳嗽不止。
　　“还是我来吧！”他没好气的抢过火石道。
　　“你来，跟我来，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是高高在上的康宁宁！”
　　“可是你忘记了，我已不是女皇了。”她凄然道。
　　他的心动了一下，脱口而出：“可是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康宁宁！”
　　她愕然。
　　是对她心存怜悯，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重又陷入她给他设计的囹圄，但他能清楚的感知一件事的发生。
　　已有不一样的情愫泛起。

　　农家在村子里，村子叫做梨花村。
　　村前村后，村左村右，都是漫山遍野的梨树。
　　这里是梨花的世界，梨花的海洋。
　　薄暮时分，他们在房里生起了一堆火，熊熊的焰火上下跳跃，他眼角里闪现着她的影子。
　　她正端庄的坐在那里，轻声细语的跟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说着什么。
　　跟别人说话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她这次说话的对象却有些特别。
　　因为那个孩子是个男孩！
　　而且还是一个皮肤泛黑，乳臭未干的小家伙！
　　她不但没有想着除掉他，反而还很和蔼的跟他聊天。
　　小黑仰着头，痴迷的看着她，神色爱慕。
　　今日她身上穿了一袭碎花裙子，显得她异常娇美。
　　这是她从女主人那里换来的，代价是用了她腕中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晚春时分，天气开始燥热起来，唐加仁看着康宁宁，心中也莫名燥热起来。
　　裙子的质地是丝绸的，他想她穿在身上肯定非常舒服。
　　他也觉得她穿上柔滑的丝绸更能衬托出她的风骨，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的姿格。
　　他很想一个人静静地，偷偷的欣赏眼前这绝美的风景，可现在，她的旁边却坐着一位令人讨厌的男孩子。
　　那是这家女主人从河边捡来的孩子，如今已长到了十四岁。
　　只比唐加仁小两岁。
　　金川女国盛行捡孩子，他之前未曾想到。
　　故事老套不新鲜，定是哪家的西川女子爱慕男色，私藏了俊美的男子，一时不慎，有了业障，男人舍不得女人，女人舍不得男人，两相不忍分离，只能跟孩子分离。
　　此刻，这个男孩子正在近乎谄媚的向康宁宁献着殷勤，他单膝跪在地上，虔诚的递过去一只散发着浓香的茶杯。
　　康宁宁则欣然接受，被人服侍的感觉是极好的。她已经很久没被人好好地服侍了，她有些怀念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了。
　　惬意挂在她的脸上。
　　她被侍奉的很舒心，竟还不忘时不时的向唐加仁这里瞥上几眼，似乎在说：“瞧瞧，学学人家的样子！”
　　每当这个时候，他便狠狠的剜她一眼。
　　那两人靠的很近，说话很轻，从唐加仁的角度看去，他们似在说着甜蜜的情话。
　　小黑眉开眼笑，唐加仁心中却有一阵阵酸意上涌。
　　“为什么那个男子不过来服侍我？难道是因为我长的不够‘美丽’？”唐加仁暗自思忖。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是不能跟康宁宁比的。
　　她的国色天香是任何人都无法比的！
　　这种想法一闪而逝，紧接着，他的心慢慢的被另一种情感代替。
　　这种情感自私而隐秘，带有强烈的排斥他人的本能。
　　而被排斥的人，就是那个黑色男孩。
　　唐加仁满眼嫉妒的看向小黑，恨不得上去将他扯开。
　　而不明所以的小黑，则向唐加仁憨憨一笑，推门走了出去。
　　看他走了，康宁宁便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甩了甩浓密的乌发，重又坐下。
　　再要好的姐妹之间也会有较量，身材、容貌、权势——能比较的都会拿来比较。
　　连高贵的康宁宁，也不能例外。
　　她虽然什么都没干，但她却有意无意的向她的“唐妹妹”展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和备受爱宠的尊荣。
　　他突然就受不了了，她的骄矜让他变得难以忍受。
　　他难以忍受绝不是因为她的展示，恰恰相反，他痴迷于她的展示，也慢慢的懂得了欣赏她那散发着迷人韵味的身姿。
　　只是这种欣赏，他希望只有自己来享。
　　“你为什么站起来了？坐在那里，安静的做个娴雅的姐姐不是更好吗？”
　　康宁宁听出了“她”的不善，回敬道：“我想站起便站起，你没理由向我发脾气。”
　　“你不觉得那家伙长的又小又黑，笑起来也很难看吗？”
　　“他的长相是否俊美，关我什么事？”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的眼珠子一直在你身上打转。”
　　康宁宁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你在嫉妒？”
　　“是的，我在嫉妒。”
　　她错愕，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在嫉妒一个男人观赏自己？这是什么心理？
　　虽然她曾碰到过这种奇怪的女人，也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但她却对这样的事有着本能的排斥。
　　那个奇怪的女人后来成了一个城堡的堡主，事业做得轰轰烈烈，但依然，她没有入得了她的法眼。
　　唐加仁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在嫉妒，只是她认为的嫉妒跟他所说的嫉妒完全不是一回事，嫉妒的内容也完全不同。
　　他不甘心的想，凭什么小黑能这么放肆的看她，而自己却不能？
　　他突然感觉有些愤怒，无声无息的愤怒，他将这种愤怒通过眼睛表现了出来。
　　“你的眼里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神色。”康宁宁定了定神，懒洋洋道。
　　“那你认为应该出现什么样的神色？”
　　“尊崇、敬重、友爱、膜拜之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区别对待我跟他？”
　　“因为我是你的姐姐。”
　　“真好笑，我可不觉得你真的是我的姐姐。”他不满道。
　　“是我的女人还差不多。”他在心中默默补了这句话。
　　“但我一直认为你是我的妹妹，一位乖巧懂事的妹妹。”
　　“可是我很不乐意。”
　　“即使你不乐意，但现在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我就应是你的姐姐。”
　　他当然明白，两人扮做姐妹行走西川，当然是最好的掩人耳目的方式。
　　如果扮做母女，无论是谁看到他们，估计都不会相信这一说法。
　　毕竟康宁宁看着太年轻貌美。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家伙一直在贪婪的看你？”
　　“他是我的子民，想看就看。”
　　“他不认为他是你的子民，他认为他是男子，你是女子，他是从男人的角度看你。”
　　“男子看女子，难道不都是这样的眼神？”
　　“我看到，他眼神里有一种本能的、原始的、令人作呕的欲望。”
　　她忽的笑了，“你很了解男子的心思？”
　　“我当然了解，我从小生活在——”
　　康宁宁听烦了他讲述边境之地的事情，便直接打断他，“那又如何？无非是想入非非。”
　　“无非是想入非非？你难道不觉得对你想入非非是对你的亵渎和冒犯吗？”
　　“对我的亵渎和冒犯？难道就是因为他看了我一眼吗？如果是这样，我怎么面对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些男子？”
　　唐加仁想到了于光和于辉。
　　“先前那几人对你只是充满了仇恨，他们的眼神里都是仇恨。”
　　她忽深深皱眉，颇为生气道：“即便是亵渎和冒犯，我也已被冒犯了很多次了，你不用大惊小怪了！”
　　唐加仁闭了嘴。
　　她抬起茶杯，抿嘴啜口茶。
　　唐加仁气鼓鼓的坐在一边，看着她。
　　她喝茶的速度很慢，红唇在水的滋润下，更显得娇艳。
　　今日是她落难以来少有的精心装扮。
　　“你今天打扮了？”
　　他无话找话。
　　“稍微打扮了一下。”
　　“给谁欣赏？”
　　“给懂得欣赏的人欣赏。”
　　“你觉得我懂得欣赏吗？”
　　“从远方边鄙之地来的人，恕我直言，似乎不是很懂。”
　　“你说我不懂？”
　　唐加仁正待发作，小黑却又来敲门了。
　　他这次给他们带来了许多好吃的，冰水浸泡过的西瓜、地窖里珍藏的葡萄、形状各异的干果，还有丰盛的饭菜。
　　小黑很客气的将汤饼放到了唐加仁面前的桌上，但却将另一份冒着热气的汤饼递到了康宁宁手里。
　　当然，他不忘在她手心里捏上一把，轻轻的、了无痕迹的、青涩的、温柔的抚摸。
　　这是明显的信号，示爱的信号。
　　可是康宁宁却笑一笑，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感觉到，她仍旧端庄的坐在桌前，思考着她应该思考的问题。
　　小黑尴尬的笑笑，扯个话题道：“我们这里穷乡僻壤，条件简陋，不大与外人来往，还请两位远客将就一下。”
　　康宁宁点点头。
　　唐加仁也跟着点点头。
　　没人说话，气氛将冷，小黑讪讪的起身出门。
　　忽的，唐加仁站起来，故作热情的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又给他倒上一杯深紫色的葡萄酒，强按着一起饮了，然后问道：“你们这里都是金川女国的人？”
　　小黑不知他话中的意思，只道：“是的，这里住的都是西川的人。”
　　“这么说来，这里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喽？”
　　“当然，我们这里的女孩很多。”
　　“是不是都很漂亮？”
　　“不能说都，但是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
　　“那你喜欢她们吗？”
　　一杯葡萄酒下肚，小黑已是满脸红光，陶醉道：“我当然喜欢。她们不光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而且说话又甜又嗲，只要听上一句，便觉得酥死人了。”
　　“你愿意跟她们一起生活吗？”
　　小黑突然陷入沉思，盯着夜光杯中的红液道：“有时候愿意，有时候不愿意。”
　　唐加仁觉得这个回答很有意思，来了兴致，追问：“什么时候不愿意？”
　　“她们烦人的时候。”
　　“她们烦人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比如其中有一个想让我陪她去爬山，而另一个想让我陪她去下水，还有一个想让我陪她去放风筝。我不知道如何选择，于是我干脆都拒绝了她们，这个时候，我感觉她们很烦人。”
　　“如果我想让你陪我出去看风景呢？”唐加仁拢了拢头发，故意向他靠了靠，嗲声嗲气的问。
　　饶是旁边的康宁宁有涵养，否则一口饭会直接喷到他的脸上。
　　“我也会拒绝。”小黑向旁边挪了挪，刻意远离了他，说的很直白。
　　唐加仁瞪着眼，“为什么？是不是我不够美丽？”
　　“不是。”小黑急速的摇着头，一板一眼道：“你很美丽，但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样的？”
　　小黑眼角瞟向了康宁宁，低下头，羞涩道：“不能说。”
　　唐加仁扳起小黑的脑袋，不依不饶：“是不能说呢？还是不好意思说？”
　　“还是不能说。”
　　“那你喜欢她吗？”
　　唐加仁指了指康宁宁。
　　小黑看了看康宁宁，又低下，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你的姐姐。”
　　唐加仁看了一眼康宁宁，又好气又好笑，暗道：“你果然是我的姐姐！”
　　康宁宁脸上闪过一阵得意的神色。
　　小黑见他神情有异，便问：“她难道不是你的姐姐？”
　　面对小黑的质疑，他当然不能否认，只能答道：“她是我如假包换的姐姐。”
　　话一出口，唐加仁似乎回过味来，又问：“除此之外，你还知道她什么事情？”
　　小黑眼神突然变的凌厉，“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喜欢不喜欢跟知不知道这个人是两码事。”
　　“你如果不知道她是谁，那你就是单纯喜欢她的躯壳。”
　　小黑似懂非懂的点头，“她的外表的确很美，美的让人窒息。”
　　康宁宁举起酒杯，向小黑示意了一下，笑笑道：“谢谢你的诚实。”
　　唐加仁无奈的摇摇头，又问：“你想让她留下吗？留在这里陪你？”
　　“不想，我知道你们是做大事的人，根本不可能留在这里。”
　　“那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端庄大气，美丽优雅。”
　　唐加仁笑笑，不再追问了，只道：“行了，你快去给她准备点醒酒汤吧，我猜她肯定会喜欢喝的。”
　　小黑偷偷瞄了康宁宁一眼，心情愉悦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