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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章 抢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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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招来了新的麻烦。
暗夜,火把却在燃烧。
他在细密的雨幕中,躲进了不远处的一丛茂密榛莽。
他紧紧的盯着康宁宁,不知为何,他越来越看不清她的面容。
心入烟雨,情亦迷濛。
现在康宁宁身边只剩下十个扈从,从千军万马中冲杀出来,她们已是遍体鳞伤。
而她自己,头发也已散乱,锦袍亦被撕烂,脸上的妆容更是凋残。
肚子时不时的发出咕咕的叫声,本能却让人讨厌。
她脑海中闪过一对女儿容貌,嘴角勾了勾。
她相信她们有能力保护自己,她相信她们肯定比她做的好。
细雨蒙蒙,皴裂的古老桑树后出现了一双凶狠狠的目光,怨毒的瞪着康宁宁。
继而两双,三双——数十双灼灼的目光,一齐瞪向康宁宁。
四面八方都是那些散发着火气的眼睛,不多时,她已被包围在正中。
不过她依然从容,眼神明亮的没有一丝慌乱,“既然都来了,为何不现身?”
一人忽的跳出,这个女人生的十分奇怪,上身穿黑色的襦袄,下身穿白色的长裙,脸庞比平底锅还平,一双白色吊角眼狠狠的剜着康宁宁,声若洪钟道:“你应该为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康宁宁瞧着她,淡淡道:“我会为我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有些人也需要付出代价!”
吊角眼厉声道:“可惜我们目前只想让你付出代价!”
“只有我?”
“是,就请你自裁吧。”
“不过我还想弥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人总会有弱点,而我的弱点你们并不清楚。”
“无论你是否有弱点被他人利用,我们都不会放过你!”
“既然如此,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吊角眼已然极不耐烦。
“放过我周边的人,她们是无辜的。”
“恶政之下,你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说着,吊角眼大手一挥,数十道佛光齐齐飞出,本已伤残极重的扈从又有六人倒下去,胸口全是淋淋血迹。
还剩下四人,她们决定誓死保护康宁宁,便紧紧聚集在康宁宁的周围。
她们曾陪伴在康宁宁身边无数日夜,至高的荣誉让她们看淡了生死,看重了使命。
山穷水尽的的地步还没有到,康宁宁绝不会低头。
但她不想让她人枉死。
她胸中气苦,“你们这样赶尽杀绝,残忍恶毒,同我杀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
吊角眼凝注着康宁宁,狂笑道:“区别就是你们作恶在先,我们复仇在后,复仇是上天赐予我们最公平的生存手段。”
“即便如此,你们难道不能宽恕吗?”
吊角眼咬牙道:“宽恕的前提是值得宽恕,而你们恰恰不值得!”
一声令下,佛光再次聚集,围绕在康宁宁身边的四人随即倒毙。
现在只剩下康宁宁一人,孤绝而又凄凉的站在那里。
唐加仁紧紧攥着手,手心里冷汗直沁。
为了达成母亲的愿望,他不是不会“作壁上观”这条计策,但现在他的心却在不受控制的狂跳。
康宁宁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你们还没有最终成功,还有最后一个我。”
“你已不足为惧!”
康宁宁忽黯然叹息了一声,仰面向天,喃喃道:“之前我让你们惧怕我,现在,你们让我惧怕你,为什么一群人总是希望另一群人惧怕自己?”
吊角眼展颜,却没笑,“你此时感慨恐怕也来不及了。”
康宁宁望着远处如屏风般的茂密榛莽,“我敢说,你们绝对杀不掉我。”
“那我们这就要你去死!”
康宁宁芳心一横,美目一瞪,威严道:“你们要杀便杀!”
吊角眼却忽然沉默了,她环着她的猎物走了两圈,沉吟道:“杀你容易,毁掉你的尊严却难。”
“想必你们已经有了对付我的好主意?”
“我们当然有,将你卖到东唐的教坊营里,做一名光荣的乐妓,只有这样,才能消磨掉你所有的傲气跟贵气!”
“你们知道我曾痛恨男人,所以要让我接受他们的侮辱?”
“是。东唐,皇皇上国,至刚至阳的玉门关教坊营,那里有无数的男人,他们都有无穷无尽的力气,保管让你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和耻辱!”
康宁宁面不改色,叱道:“好狠毒的做法!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你没有资格问我问题!”
康宁宁不加理会,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她的气度总是高人一等,依旧不疾不徐道:“你身为女人,为什么这么痛恨我的行为?”
吊角眼忽的愤怒,大声喊道:“纯良的女人是不会做出屠戮男人的事情的!”
康宁宁轻笑一声,“看来你是因为我而失去了你的男人。”
吊角眼怔了怔,望着远处的黑暗,略带惆怅道:“我本来有一个对我很好的男人,虽说是我花钱从边境买来的,但是他对我很好,不光好吃好喝的照顾我,还给我洗衣做饭,更重要的是,他让我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
“做女人的快乐?”
“自从他来到后,我的被窝就不再寒冷,我的身体就不再乏味,我的心灵就不再空虚。后来,他甚至给了我一个小生命,当我看到那个小生命的到来,我的心都化了。他给我带来的温情,远非那一碗冰冷的蕊珠河水所能比的!”
康宁宁目光沉静,淡淡道:“看来真的是我杀了你的男人。”
“不光是我的男人,我身后所有的女子,她们的男人都被你无情的杀掉了!”
话音刚落,苍苍大树后哗啦啦闪出一群女人,她们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恨的怒气!
吃人的怒气!
吊角眼铿然道:“就是你让我们所有人家破人亡,所以你才要付出代价!”
群情激愤,人群之中出现了不祥的躁动。
忽的,几道蓝光闪过。
康宁宁被一道佛力击中,左臂一偏,身子斜飞而起。
唐加仁早就看的心急,又看到康宁宁受伤,心下大惊,正要跃出去接,忽的,空中飘下一朵绿云,将康宁宁拦腰抱住,她轻轻转动秀丽的腰肢,落到了人群之外,跟一位红衣女子汇合后,飞驰而去。
她们正是红哥、绿哥,在唐加仁走后,她们没有放弃搜寻康宁宁,一直寻觅到了这里。
无暇他顾,唐加仁拔腿便追,但那两人如同狡猾的狐狸,隐入暗黑的树林,便再也不见了。
但她们肯定要下山,而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条。
山道旁的一棵高树上,有个人正睁大了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下方。
曙光乍现,山岚渐渐消散。
忽的,一红一绿正如流星般闪过。
时不可失,唐加仁凌空一跃,同时摘下腰间绳带,看准康宁宁的方位,用力甩出,卷住她的腰身,“呼”一下,便将她拉了起来。
半空之中,他将她拦腰抱住。
他忙偷偷瞧她一眼,却见康宁宁昏迷不醒,脸色发白,只有轻微的呼吸均匀而绵长。
绿哥失色,抬眼见是唐加仁,又急又气,仰头大叫:“阴魂不散的损人,莫要坏我事情!”
飘飞之间,唐加仁低头看着她,朗声道:“你要康宁宁做什么?你说出来,说不定我会帮你。”
绿哥扬起手掌,甩上一方红色巾帕,“为了一个愿望,跟这块方巾相关的愿望。”
唐加仁一把将它抄住,急问:“什么愿望?”
“跟你说无异于对牛弹琴!”红哥嚷道。
“你说出来,说不定便是高山流水。”
他轻轻落在一块高大的巨石上,抖了抖手中那方帕子,丝滑的材质上用金线绣着两只飞鸟,似是比翼齐飞的凤凰。
清晨的阳光照过来,帕子上的凤凰更加栩栩如生。
只是,除了稍显对称之外,为什么这两只鸟儿的形貌几乎一模一样?
红哥在一旁心急如焚,再也不能等待,便飞身而起,决意抢夺康宁宁,“我们这次要定了康宁宁!”
唐加仁闪避,“我不会给你们的!”
“那你休要怨我了!我们不要康宁宁了,至于你,我们也不顾不得了!”绿哥手中幻出一根尖尖的标枪,瞬时投向他怀里的康宁宁。
唐加仁一惊,他正与红哥纠缠,无暇分身,绿哥此刻却又来夹攻。
匆忙之间,他幻出一块圆石,暂且挡住那杆标枪。
腾挪之际,唐加仁怒道:“看来你的伤势彻底好了!”
绿哥身子颤了颤,“没有!”
“那你就应该记得我的好!”
绿哥不敢触及他的目光,跺了跺脚,放弃了追扰,“念在你对我有恩的份上,我可以不追。但是我师妹,她身负重任,师命难违,我没有权利要求她不追你。”
“这样就很好!”
唐加仁心下感激,毕竟绿哥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他感觉浑身充满了一股暖流。
为躲避红哥的攻击,他决定从绿哥身边借道离开。
只要有误伤绿哥的风险,红哥就不会追逼的太紧。
这就是投鼠忌器的好处!
间不容发,轻身闪过绿哥一侧的时候,唐加仁不忘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可是,那深情的一瞥还没投完,便戛然而止了。
绿哥忽的伸出左手,一道蓝光直冲唐加仁面门,右手一勾,便将康宁宁勾了过去,她身子轻盈一转,便将手中的女皇默契的抛向红哥。
红哥一把接住康宁宁,转身便走,走的飞快。
千钧一发之际,唐加仁一个后翻,躲过那道蓝光,起身紧追。
他深深的懊丧,“原来刚才她是骗我的!好歹毒的人!”
她们毕竟带着一个活人,行程吃力。
唐加仁心中着急,脚下用力,一个跳跃,便超越飞奔中的两人,飘飘的落到她们前方。
他有些震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身上竟蕴藏着这么大的力量。
绿哥脸色发青,冷笑道:“你的动作很华丽,看来你的佛力修为更上一层楼了,真让我刮目相看!”
唐加仁苦笑,“谢谢,可惜你的关注点跟我的有些不一样!”
说着,他看向了康宁宁。
恰巧,康宁宁醒了,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各是一震。
忽的,康宁宁对他笑了,笑的凄艳绝伦。
这绝美的笑容只有她才能笑得出,再也没人笑得出,也没人能比得上,更没人看了不嫉妒。
除非看的人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唐加仁就是男人,他莫名心醉了。
绿哥心中又痛又酸,猛地往康宁宁脖中一捏,女皇脑袋一偏,又昏了过去。
她将康宁宁轻掷给红哥,自己却紧紧捂着胸口。
“可惜的很,对于你,我姐姐并没有其他要对你说的话。”红哥一边机警的戒备唐加仁,一边冷嘲道。
“我也没有其他要说的话,我只要你怀里的人。”
红哥眼珠滴溜溜转个圈,忽笑道:“你是说我怀里的人?可我并没有跟你翻云覆雨,也没有怀上你的宝宝啊!”
绿哥恨声道:“这个空档还在油嘴滑舌!看我回去不缝上你的嘴!”
她们斗嘴,正是他的时机,唐加仁忽的欺身上前,再次抢夺康宁宁。
红哥虽在说笑,但眼疾手快,只轻轻一抛,绿哥早已闪身十丈开外,张臂接住。
唐加仁又扑了个空,但他转念极快,随即向绿哥扑去。
“你是不是喜欢康宁宁?你这个大男人到底要她做什么?”绿哥躲避之际,怒问。
“我自有我的妙用。”
“你的妙用?难不成是在床上的妙用?”红哥笑问。
“那也不管你事!”
唐加仁嫌她出言猥琐,再也忍受不住,大喝一声,向她发出一道黄色佛力。
红哥轻巧躲闪,却仍在不住咯咯轻笑。
绿哥身子不觉颤抖起来,“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康宁宁做什么?”
“我暂时不想说,但我保证,绝不是她说的那样!”
“原来你进皇城的目的并不简单。”红哥啧啧道。
“本来很简单,后来的事情变了又变,现在已变得很不简单!”
“正因为如此,我必须要问清楚!”绿哥道。
唐加仁停下,深吸一口气,忽的目露凶光,指着绿哥怀里的康宁宁,“我要杀了她!”
“但那日我见你跟她谈笑风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你的真实意图令人怀疑。”绿哥斜着眼,满脸的不相信。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将她轻易给你。”红哥道。
绿哥用力咬着嘴唇,“但是你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们用完她,再让你杀死她!”
“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唐加仁忽觉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跟我走便是,不用多问!”绿哥抢步先行。
唐加仁奔走在后,不远不近的跟着,见前面二人身行匆匆,心下暗忖:“她们口口声声说要利用康宁宁,恐怕她要经受不少折磨,与其这样,不如早点将她夺过来,让她少受些苦。”
他不由得向康宁宁瞧去,她现在正伏在红哥的肩上,垂着脑袋,仍在昏睡。
玉人楚楚可怜,莫名撩拨了他的心弦,他决定早点动手。
正要凝聚佛力偷袭,却见山脚下跑来两人,向绿哥飞奔而来。
来人是于光跟于辉。
身着黑色斗篷、黑色面罩之人是于光,他有一双小眼睛,散发着畏缩鄙吝的目光。身着蓝色斗篷、蓝色面罩之人是于辉,他的眼睛稍大,时常散发着懵懂的眼神。
于光骤然见到康宁宁,稍稍吃了一惊,目光在她身子上游走一番,喉头咕咚了一下,便问绿哥:“你们怎么抓住的她?”
绿哥将劫夺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于光跟于辉大喜,准备继续行进。
此时,于辉却瞥见了唐加仁,带着排斥的口吻道:“这人也在?”
“我必须在!”
“你为什么在?”于光面色不善的问,语调阴阳怪气。
“他要杀康宁宁。”绿哥道。
于光目中闪过一丝怨毒,瞪着唐加仁,“你要杀康宁宁?”
“是的。”
话音刚落,于辉、于光突然暴起,同时向唐加仁发难。
红哥、绿哥不明所以,放下康宁宁,立即抢上,出手阻止。
毕竟她们跟唐加仁还是有点交情,只要双方的目的不发生冲突,她们也不想让唐加仁立即死掉。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她们还没有弄清楚。
在没有学会他的黄色佛力前,绿哥绝不希望他死掉。
五人一番混战,忽的,他们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
同一时间,他们同时停了下来,绿哥四人同时脱口而出:“康宁宁呢?”
只有第五个人——唐加仁,还在冷静的思考。
“想必在他们四人你来我往的攻击之时,康宁宁早已苏醒,闪进了旁边的深林。”
荆棘丛生的小路留下了康宁宁逃亡的踪迹,那四人紧追而去。
唐加仁走在最后,不是因为他不够快,而是因为他决定抄小道找寻康宁宁。
或许他很幸运,或许他的动作很快,或许他会动脑筋,在一丛怒放的山茶花后,他很快发现了她。
他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花树后的溪水边梳洗。
她是一个爱干净,注重仪表的人,一旦发现自己的仪容不堪,便要重新打扮。
她本在逃走的路上,但是清澈的溪水映照出了她狼狈的容颜,她不得不停留片刻。
她的背影仍是婀娜多姿,现在她身上只有一套完整的红色里衣,外罩的襦裙早已褴褛不堪。
她长发垂顺下来,像极了那个曾经在他梦境中出现的女子。
他在很小的时候,母亲便让他在小屋睡觉,每次半夜醒来,他都吓得要命,当他去找母亲寻求安慰的时候,她便会打他。
忍受不了被打的疼痛,他便会哭着跑回自己的小屋,哭着哭着,他就会朦朦胧胧的看到一位乌丝柔顺,红衣红裳的女子向他走来,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安慰他,陪伴他,一直到晨鸡唱晓。
他看呆了,无数个夜里,那个陌生的女子陪伴了他。
他恍惚的发现,康宁宁便是她,她便是康宁宁。
苍翠的青山,和风惠恰,他不忍心打扰这样的美景,也不忍心打碎往日的旧梦。
可苍青的树头正在微微轻动,似有人正在向这里靠近。
等不及了,他定要出手。
他飞身窜出,轻掠而过,一把抱住康宁宁,带她飞上了溪边一棵浓绿的老树。
陡然被劫,她大为惊恐,正想大声呼救,一见是他,便又放下心来。
“原来是你。”她温柔一笑,小声道。
唐加仁示意她噤声。
此时,在他们的身下,绿哥几人正在静悄悄的、仔仔细细的、反反复复的开展地毯式的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