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青桑缕魂香》花言乔语

10、第八章 自荐

　　高大者正按住脖中戴着的那一方红色纱巾剧烈的咳嗽着。
　　娇小者立即娇嗔道：“母亲，你看，妹妹为了找您，都急成这样了。”
　　“她从小嗓子便不好，我不在你们旁边，你却不能替我好好照顾她，该打！”贵人故做生气状要打那娇小者。
　　娇小者咯咯笑着躲到高大者身后去了，还不时探出头，做个可爱的鬼脸。
　　贵人没办法，只能轻轻拍着高大者的脊背，帮她顺气。
　　好大一会儿，高大者终于舒缓过来，眼中带着埋怨道：“母亲，我们都找了您好久了，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在这里找到您，您干嘛一声不吭的走了？连我们都不说一声。”
　　娇小者也跳脚道：“都急死我了，要是再找不到您，我会被父亲骂死的。”
　　唐加仁忽的吃惊了。
　　“父亲？这里难道不是西川女国吗？为什么孩子还会有父亲？难道眼前的这位就是——”
　　他的脑袋急速转动起来。
　　他有不祥的预感，他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顿时跌入了冰窖。
　　母亲曾经告诉过他，色令智昏的女皇——康宁宁有许多男妃，名义上，她是金川女国唯一一个有不同男人的女人。
　　母亲还告诉他，康宁宁喜欢各式各样的男色，她通过发动对外战争搜罗了很多绝色男子，她喜欢将他们扮做伶人，喜欢陪他们演练几天几夜的歌舞，甚至喜欢变着法儿的哄骗那些男子。
　　吊诡的是，除了她所拥有的之外，但凡见了其他正常的男子，她都要迫害。
　　当年她便派人到处追杀他们母子二人，害的他们居无定所，最后他们只能躲进边界中的深山老林，受尽饥寒交迫，才幸免于难。
　　他们遭遇了太多，他现在的心中已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她们三人言笑晏晏，他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这次回皇城的任务，其中一个就是伺机报仇！”
　　这是刚刚昏定之时，母亲流着血泪告诉他的。
　　母亲给了他仇恨的火苗，他只需要让它燃烧起来，并且熊熊燃烧下去。
　　原来那个梦魇一直是真的，红哥跟绿哥的担忧也是真的。
　　但他感觉到，那团火焰虽已燃烧起来，却不是极度强烈。
　　因为他跟她接触了一天，他看的出来，他的心也明白无误的告诉他，她的本色，绝对不是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
　　至少，她的一言一行跟母亲口中的描述有些出入。
　　她绝非是一个残暴之人！
　　康宁宁正温柔的看着眼前一双女儿，“这么一会儿不见，你们就想我了？我出来看看风景，这还没有走远呢，你们便追了上来，你们两个淘气包，片刻不让我消停。”
　　“是的，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母亲，谁让您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慈爱的母亲呢！”娇小者依偎在那位贵人的身上，亲昵无限。
　　此时，高大者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唐加仁，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旁人很难看出里面的内容。
　　唐加仁却能读懂，那是羡慕的神色。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渴求，在遥远的边地，周围的小伙伴都有父亲，唯独自己没有，他曾用这种眼光看过那些幸福的孩子。
　　贵人终于再次看到了唐加仁，她笑了笑，指着他对那两个淘气包道：“对了，你们两个来的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是我今天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她’是一位很风趣的人。”
　　说完，她又向他点点头，歉然道：“请不要见笑，这是我的两个女儿，高挑的这位叫飞天，娇媚的这个叫飞燕。”
　　飞燕瞧都不瞧唐加仁，便嘟嘴道：“一介平民百姓，有什么可认识的，我不想认识，母亲，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事实上，自她进来，她一直未向唐加仁看过一眼。
　　贵人脸上变色，飞燕刚才的言行，一向有违自己对她的教育。
　　她举起手来，做势要打。
　　飞燕却嬉笑着躲到一边去了。
　　唐加仁忽的发现，娇小者虽貌似恭顺，实则叛逆。
　　飞天却整理了一下脖中的花色丝巾，道：“母亲看上的，肯定是位与众不同的人物，我倒是想认识一番。”
　　贵人轻轻颔首，表示许可。
　　飞天礼貌的走上前去，诚恳的向唐加仁打招呼。
　　要跟她们成为朋友吗？母亲那里如何交代？
　　唐加仁心中忽有些不安，他神色有些冰冷，慢吞吞的走上前，不过他尽量表现的淡然如水。
　　贵人高兴道：“飞天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从小就喜欢跟着我学习如何处理事务。”
　　她又强拉过飞燕，道：“这是我的大女儿，从小调皮捣蛋，不务正业，我可是没少费脑筋。”
　　唐加仁向朱飞燕打招呼，她却看着天，不加理睬。
　　朱飞天则温暖的笑了笑，道：“我们似乎见过。”
　　“我今天是第二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话了。”唐加仁淡淡道。
　　“哦？”朱飞燕忽然插嘴道：“如果你不是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是传说中的得道高僧，说不定还是从东唐来的俊美的高僧呢！”
　　康宁宁脸上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不悦。
　　朱飞天忙赔笑道：“妹妹总是爱说笑，请不要介意。”
　　“我可是你姐姐，没大没小。”飞燕叉腰，盛气凌人道。
　　朱飞天莞尔：“你这活泼可爱的性格，在我面前，就像是我妹妹啊。”
　　飞燕做个鬼脸，“嘻嘻，你不介意，我不介意，那不就好了？”
　　朱飞天不理她，对唐加仁道：“改天我做东，好好请你吃顿饭，顺便带你走一走这美丽的皇城。”
　　唐加仁不想跟她有过多交集，便沉声道：“我们如果志趣相投，或许可以坐下来聊一聊。”
　　未等朱飞天答话，朱飞燕忽道：“难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聊的？”
　　唐加仁对她没有好感，便道：“你都不认识我。”
　　朱飞燕道：“聊完不就认识了。”
　　唐加仁不想跟她继续纠缠，转身欲走。
　　朱飞燕张开手臂，拦下他，“你这是打算要走吗？”
　　“不走难道要在这里结账吗？”
　　“你不会没有钱吧？”
　　“无论我是否有钱，都与你无关。”
　　“你——！”
　　朱飞天见她们拌嘴，忙向唐加仁开解道：“她的意思是你莫要离开，过几日就是浴佛节了，这里会有一个盛大的集会。”
　　唐加仁冷道：“我忽然发现，我这个人很讨厌热闹。”
　　“我保证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盛况，若错过了，你会遗憾终生的。”
　　“遗憾终生的事情很多，比如你请我吃饭，我不去，或许也是一件。但是我就喜欢遗憾，没有遗憾就没有回忆。”
　　贵人静静的听着，脸上似乎现出痛苦的神色。
　　朱飞天道：“你就靠着这些回忆遗憾过去？”
　　“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我也有大部分时间是快乐的时光，比如——”唐加仁看了康宁宁，“跟某些人聊天就让我觉得很舒服。”
　　贵人脸色重新出现了迷人的光彩。
　　朱飞燕火冒三丈，刁蛮道：“我看你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未说完，佛力已起，一道赤色的火线直冲唐加仁门面。
　　朱飞天大惊，正要出手阻拦，却已不及。
　　可谁都没想到，那道赤光刚飞到唐加仁的面庞，却倏忽不见。
　　众人惊疑之间，忽的，又一道蓝光破空而来，直奔康宁宁胸口而去。
　　众人再次大惊。
　　唐加仁心中忽的一紧。
　　毕竟刚才他跟她聊得不错，他不愿看到眼前活生生的她立马变成一具尸体。
　　虽然答应了母亲的要求，但他已到舞象之年，有了自己的判断力。
　　他不想在没弄清楚一切之前，就再也见不到她。
　　他决定出手。
　　但还未等他出手，只听“刺啦”一声，又一道蓝色光芒一闪而过，跟原来那道佛力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有别人出手，但唐加仁未看清到底是谁在出手。
　　康宁宁安然无恙，袭击的力道顿时瓦解。
　　“有刺客，快保护母亲快走，我来殿后！”朱飞天大喝道。
　　说着，从她宽松的水袖之中飞出一条耀眼的白光，向着漆黑的夜色疾飞而去。
　　似乎，她要召唤她的扈从，彻底调查这次事件。
　　一行人簇拥着贵人疾驰而去。
　　她却有些恋恋不舍，一步三回顾。
　　目光是看向自己的，唐加仁看的出来，她走的很不情愿，也很无奈。
　　她已走出了几里，但唐加仁觉得她还在看着他。
　　不再犹豫，他决定送一送她，虽然母亲让他杀掉她，以报前仇，但他抵不过心底对她生出的天然的亲近。

　　没人知道那道蓝光从何而来，也没有人去彻底追查，朱飞天只是象征性的盘问了几人，便坐下来喝酒。
　　此时，紫衫女子慢腾腾的站起，款款的走了过来。
　　朱飞天一直看着她，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她眼中流露出一种渴望，见她慢慢的走近，她迅速的看了一眼，便立即垂下了眼眸，她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她不希望将这种渴望的感情表现出来。
　　紫衣女子发现了那偷偷的惊鸿深瞥，笑盈盈的走上来，问朱飞天，“我脸上有污点？”
　　“没有。”
　　“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那我脸上有什么，这么值得你看？”
　　“我根本就没有看你的脸。”
　　“你刚才明明一直盯着看。”
　　“我在看一朵美丽的花。”
　　紫衫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忽闪着，仿佛在诉说着情话，好大一会儿，她才停下笑声，“你说话不难听。”
　　“别人都夸赞我这个人会说话。”
　　“会不会说话，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朱飞天盯着她，“哦？你想考校我？”
　　“不敢，如果你能和我聊得下去，我便承认你会说话。”
　　朱飞天笑笑，大袖一挥，“原来你有求于我。”
　　紫衫女子的眼睛眯了眯，吹捧道：“你真是一个聪明人。”
　　“趁我还沉浸在你怡人的容颜里，你快问吧。”
　　“你不请我坐下来？”紫衫女子问。
　　“请坐下来。”
　　于是，紫衫女子坐了下来，坐在了朱飞天的正对面，她掩口笑问：“刚才离开的那人是你的母亲？”
　　“是的，你不是已经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吗？”
　　“我没听到，我刚才在吃面。一般我吃面的时候就专心吃面，不会想其他的事情，也不会看其他的事情，更不会听其他的事情。”
　　朱飞天喝了口母亲剩下的酒，啧啧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可是我发现你比我更奇怪。”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为了我而留下，而根本不是要真的殿后。”
　　朱飞天不由一怔，良久才道：“你也是聪明的人。”
　　紫衫女子微笑。
　　朱飞天道：“聪明的人真是可怕。”
　　紫衫女子神秘一笑，“你觉得可怕？”
　　朱飞天点点头，“我觉得可怕。”
　　“不，我觉得你内心应该是欢喜的。”
　　“我应该欢喜吗？”朱飞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若有所悟般，“不错，我是应该欢喜。”
　　紫衣女子道：“你喜欢聪明的朋友，或者说你更喜欢聪明的女子。”
　　朱飞天愣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的确喜欢这样的女子，但是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
　　她忽的站起来，挺着饱满的胸脯，在朱飞天的面前徐徐弯腰，当她的丰满跟观赏者的目光在一条直线上时，她停下，魅惑道：“那么你现在已经得到了。”
　　朱飞天转开视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你打算跟我走？”
　　“除了你，没人敢要我。”
　　朱飞天微一仰头，杯中酒立尽，直面她道：“你就这么确定？”
　　她呵气如兰，“你迟迟不走，难道不就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你想要我跟你走？”
　　朱飞天笑了，笑的很舒心，“既然要合作，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你的底细。”
　　“我的底细，你不都已经知道了吗？”
　　朱飞天又笑了，她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了，音调平稳的念道：“晓秋，年方二八，出生于东唐西域都护府。本是县令家千金，因胡人叛乱，沦为孤女。自幼随乳母流落金川女国，天生聪颖过人，过目不忘，曾不远千里，寻访得道高僧，拜师学艺，佛力高强。曾在豆蔻年华之时，潜回西域都护府，手刃杀父仇人。后又回到西川，在皇都外的十里村定居，以开设茶馆为生。”
　　紫衫女子静静的听完，瞪了朱飞天一眼，薄嗔：“你看，你都这么了解我了，你还想问我什么呢？”
　　“我想问你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在等你。”
　　“你为何等我？”
　　“你难道不觉得我的经历很特别吗？”
　　朱飞天盯着那张纸，沉吟着，“的确特别。历经磨难，心智聪明却又心狠手辣。”
　　“你身边是不是缺少像我这样的人？”
　　朱飞天没有回答，沉吟片刻，又道：“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优秀的女人就需要有一个优秀的平台，做一番优秀的事业。而你给我的就是那个优秀的平台，你让我做的就是那个优秀的事业。”
　　“我怎么信得过你？”
　　“因为我跟东唐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似乎很完美。”
　　“我的确很完美，但不光是我的履历完美，我的其他地方也很完美——”
　　说着，她抬起了自己修长的细腿，高开叉的裙摆将里侧透的若隐若现。
　　朱飞天微微一笑，“你真的打算跟我回去？”
　　“除了跟你回去，我想不到其他的地方可去。”
　　“你的乳母呢？你们不是相依为命吗？”
　　“前几天没了，刚入土为安了。”
　　“你不用守孝三年吗？”
　　她摇头道：“我们西川人没有这样的习惯，东唐的陈规我们学不来。”
　　朱飞天满意道：“看来你真的决定跟着我。”
　　“我早就决定了。”她忽的握紧拳头，肃容道。
　　朱飞天仍叹息道：“可我仍不能带你回去。”
　　紫衫女子镇定道：“除非你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你今晚莫想回去。”
　　“你想威胁我？”
　　她莞尔，“不是的，这里离我家不远，我想请你去我家做客。”
　　朱飞天不由得笑了，“你这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脾气，倒是跟我有点像。我喜欢。有时候，自荐枕席的确是极诱惑人的手段。”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所以我为了你的喜欢，更会不遗余力。”
　　他望向客栈之外的黑夜，冷冷道：“你一旦跟我回去，你便可能再也做不成任何事情。”
　　“凭我的能力，我会证明给你看，你是错的。”
　　“我永远不会错，错的只有你。”
　　“即使错的是我，我也要试一试。”
　　“你要试一试？你确定？”
　　“我确定。”她回复的毫不犹豫。
　　“你有没有发现你跟我的母后长得非常像？”
　　“我偷偷的瞥了几眼，我也暗自吃惊。”
　　“说不定母后会非常喜欢你。”
　　“我跟的可是你。”
　　“所以，你不能总在我身边。”
　　她眼珠一转，会意的笑道：“我会待在殿下安排的地方，需要我出来的时候我便出来，不需要我出来的时候我便隐藏起来。”
　　“你很懂事。”
　　朱飞天高兴的笑了，因为她已知道如何安排晓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