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七章 雅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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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加仁吃着面，忽道：“姐姐要不要喝酒？没胃口的时候喝酒可以提振食欲。”
“我从来不喝酒。”贵人淡淡道。
“但是你却在发愁。”
“发愁更不能喝酒，古人云‘借酒浇愁愁更愁’。”
唐加仁没念过书，对她文绉绉的表达颇为喜欢，艳羡道：“姐姐谈吐清雅。”
贵人眯着眼，笑道：“妹妹也是见识不凡，不过我看你是新来皇都的。”
“是的，我刚来不久。”
“从哪里来的？”
“从很遥远的地方。”
“很遥远是有多远？”
“你可以理解成一个荒凉的边鄙之地。”
“那里的风土人情如何？”
“那里有一群善良可爱的乡亲，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大家经常会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热热闹闹的，像一家人。”
贵人眼中满是向往，“可是跟东唐相接壤的地方？”
“差不多就是那里了，我们那里经常可以看到有人从东唐那边过来。”
贵人眼中开始变得朦胧，似罩了一层雾气，“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认识一位从那边来的人。”
唐加仁见对方眼中闪着萤光，心有所感的问：“那个人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
贵人微笑着，没有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认同，“不知为何，我跟你一见如故。”
“我也感觉跟你聊天十分投机，有空我会去找你玩的！”
她忙道：“不用！”
唐加仁愣住。
贵人也愣了一下，忽狡黠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我来找你玩。”
“难道你家很难找？”
“以前的家很好找，以后的家说不定。”
“哦？是不是姐姐要嫁人了？你是不是有一个是娘家，一个婆家？”
贵人放下筷子，望着他，认真道：“金川女国的女子从不嫁人！”
唐加仁缓缓点头，“这里跟边鄙之地果然不一样。”
贵人忽的嫣然一笑，“你难道没看出来，我都可以做你的母亲了，怎么还能嫁人？”
唐加仁惊疑道：“你不嫁人，你是不是有孩子了？”
“有，她们都跟你差不多大。”
“我今年刚满十六岁。”
“她们跟你一样大，一岁也不多，一岁也不少。”
“那太好了，以后有机会我可要认识一下她们，我最喜欢结交朋友了。”
贵人幽幽叹息道：“以后，谁知道以后是多久以后——”
“姐姐为何叹息？”
“没什么，快吃饭吧，吃完饭我还有正事。”
唐加仁更为好奇，“姐姐似乎对以往的生活讳莫如深。”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姐姐能不能给我说一说？”
“说出来的就不是秘密了。”
见她脸色不好，唐加仁柔声道：“反正姐姐一定要答应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来看我。”
“既然答应了你，我定当遵守诺言。”她笑了，如同盛开的芙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次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陪母亲来的，来走亲戚。”
“那你们住在哪里？”
“就是这间客栈。”
“为什么不住亲戚家，反而住在这里？”
唐加仁吐舌头，“亲戚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只能在这里将就几天了。”
她听了，没说什么。
停顿了一会儿，她忽道：“我有没有告诉你，你的容貌真的像极了一个人。”
“我早就看出来了，因为你一直在盯着我瞧，而你碗里的面并没有少多少。”
“是啊，我觉得看见你，就似乎看见了一个人。这真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我重又变得年轻了。”
“姐姐本来就不老，而且好看的很。”
贵人抿嘴一笑，“你真会说话。”
“看在我这么会说话的份上，你这几天就经常来这里跟我说话吧？”
贵人沉吟着，不置可否，显得颇为难。
她的两个跟班此刻正在另一桌坐着，瘦人埋头吃面，胖人却警惕的看着唐加仁。
那人的眼光如寒星一般直直的射向唐加仁，很不友好。
他的脑袋不禁往后缩了缩。
贵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笑道：“这是我的家丁，胖的那位叫做胖夫人，瘦的那位叫做瘦夫人，她们是保护我的。”
唐加仁一听乐了，“这么有趣的名字，想必她们身上都有很有趣的故事。”
“有趣的故事不一定好听，好听的故事不一定有趣。”
“好听的不在故事，而是故事里的主人以及她所做的那些伟大的事情。”
贵人道：“我就是她们的主人，也是她们故事里的主人，但我却没有做什么伟大的事情。”
唐加仁眨眨眼，“所以故事的主角是姐姐，但是姐姐绝对不会随意透露自己的故事的，对吗？”
康宁宁敛眉，似乎想起了不快的事情，低声道：“我从来没有做过主角，我这一生从来都是配角。”
“在我看来，姐姐天生丽质，端雅华贵，是天生的主角。”
“也只有你，还有她们，才把我当做主角。”她感激了看了两位随从一眼。
“你要坚信，你就是主角，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主角。”
猝不及防的，两行清清的泪水顺着她美艳的脸颊流下来了，她很久没有听到如此暖心的话了。
“我真的可以？”她问。
唐加仁看到她流泪，莫名心痛，但他却不能做什么。
旁边的两位胖瘦夫人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贸然行事必然招来那两人的白眼或干预。
但他可以给她勇气，所以他坚定的点着头，“你当然可以，绝对可以！”
唐加仁揣测这位贵人可能缺少朋友，便道：“我前几日认识了几个很好的朋友，如果姐姐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出来玩，我想她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贵人道：“能把好朋友分享给别人，你真是一位慷慨的朋友。”
“做朋友就是需要慷慨，如果你不着急，我还可以更加慷慨。”
“接受你慷慨的馈赠，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心中似乎有顾虑？”
贵人垂眸，“我担心你的慷慨可能会让我为难，而且我一旦为难，就可能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你都不知道我说的是何事，怎么就断定一定会让你为难？”
“因为我一直在做的事情，都是让我为难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我又不得不做，很多事情像是一道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
“但我希望你做的事情，你肯定很喜欢，甚至欢喜的很，只要上手一做，便一点忧愁都没有了。”唐加仁拍着胸脯保证道。
贵人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唐加仁还想再说，但贵人看到了他的手指，修长的手指白皙却粗糙。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岔开话题，“我看你指甲齐整，说话也齐整，你肯定是个做事情很有条理的人。”
唐加仁却不认同，“做事情有条理并不是一件好事，稍有不慎，就是死板。”
贵人听着，似有所悟，“不错，死板的人一般不会彻底放松。你想教给我彻底放松的法子吗？”
唐加仁将头摇晃的如同拨浪鼓，“不对不对，我是想跟你一起放松放松。”
“两个人一起放松的法子？那是什么？”
唐加仁想起了那日他跟绿哥的放松，但是那种放松的法子只局限于床上。
有时，在桌子上也有。
“只需要一壶酒，你我就可以遨游于三山五岳，仙岛阆苑。”
贵人叹口气，“我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
唐加仁笑道：“那只不过是因为你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
贵人黯然，“我的确没有。”
她的神情他尽收眼底，但他却不理会，又道：“我猜你肯定是第一次出门，否则也不会这么匆忙仓促。”
她惊讶的看着他，似被发现了自己极为隐秘的秘密。
他迷人的笑着：“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我是你值的信赖的、可以倾诉的朋友。”
她看了他片刻，然后笑了。
然后他要了两壶酒，上等的好酒。
他一壶，她一壶，一人一口不含糊。
两位随从看到了两人喝酒的速度比说话的速度还快，急忙上前劝阻。
“主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胖夫人垂首提醒着，眼里满是着急之色。
“我们已走了这么远，马上要出去了，你们也累坏了，也喝杯酒水再走吧。”
“我只是怕——”胖夫人神色变得凝重。
“没什么可怕的，这位小友并不是坏人。”
“我也怕——”瘦夫人瞅了一眼唐加仁，也附和道。
“放心，不会耽误事的。”
“我们很担心——”胖瘦两位夫人严肃的齐声道。
“到了这里，我们还担心什么？”
贵人向唐加仁微微颔首，“我相信你肯定能帮我。”
唐加仁微感吃惊：“我？我能帮助你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就如同你所说的，陪我喝酒就行。”
很快，两壶酒没了，趁着去柜台要酒的空挡，唐加仁回了一趟母亲的房间。
只要母亲在，昏定晨省，他都不会忘记的。
等他回来，贵人已发现他的脸色稍微起了一些变化，但她并没有点破。
“喝酒我最拿手，来，我给你满上。”他故作高兴道。
“拿手的不一定办得好，你今天如果办好了，我会很感激你的。”
望着她那澄澈的眼神，唐加仁不由豪情勃发道：“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好。”
“很好，我们喝酒吧。”她赞赏道。
今日客栈的老板请来了杂耍，厅堂热闹了许多。
贵人的正对面是一个圆形的场地，里面有一名舞者，正在空手而舞，她右臂曲肘侧举，左手手姿柔美，作一个兰花指，置于胸前，头上除了装扮了圆形饰物外，还杂有锐角状纹饰，显的华丽美观。
贵人斜眼看着那名舞者，幽幽道：“以前这个国家可不像这样，现在到处都充斥着佛子的气息。”
“哦？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
“以前？”贵人两眼微眯，陷入了沉思，“那是一个清平的时代，让人怀念的时代。”
“你很怀念那个时代？”
“当然，毕竟那是我的时代。”
“你的时代？”
她杏颊微酡，妙目流动，怔怔的瞧着他，却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重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竟然从早上聊到晌午，又从晌午聊到了黄昏。
月移西天，醉意阑珊，不经意间，康宁宁向街上睨上一眼，仅仅一眼，她的脸色瞬间起了变化。
她叹着气道，“我本想继续走，可遇到了你，一切都来不及了。”
唐加仁不明白她话中所指，依依不舍的问，“你现在一定要走了吗？”
“本来一定要，现在却走不成了。”
“走不成了？为什么？”
贵人没回答，只是眼含幽怨道：“不要忘了，这都是因为你。”
唐加仁莫名自责，“我是不是耽误了你的大事？”
“遇见你或许才是大事。”
“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帮。”
她微醺的笑着，似开玩笑道：“好啊，帮我脱离这个无聊的囚笼。”
说着，她不禁抬头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长街上，四列通明的灯笼高高举着，有两顶青呢小轿从东边的长街迤逦而来。
小轿停住，从上面迤迤然走下来两位少女。
其中一个高子稍高，云鬓较疏，衣着普通。另一个则是娇小玲珑，绿鬟高梳，服饰华丽。
也许上苍是公平的，高的不美，美的那位并不是很高。
她们都是手捏小扇，长裙曳地，体态轻盈。
顾盼之间，那两人已来到客栈门前。
“为什么这个高贵的女人看到她们两个少女会变色？”唐加仁心中嘀咕。
不过，他很快便有了答案。
娇小者向屋里搭眼一探，一阵银铃般的，带着喜悦的声音随即传开。
“终于找到了，母亲在这里！”
“母亲——”两个少女齐声叫着，如同欢快的蝴蝶，翩跹飞到贵人身旁。
她们一人一边，亲昵的挽起她的藕臂，淘气的撒娇。
唐加仁知道她是母亲，却未曾想到是眼前这两个女孩子的母亲。
她们三个站在一起，他这才发现，矮小者其实并不矮小，她其实与贵人一般高，而高大者其实是真的高，足足高出贵人半尺绡。
在金川女国，一个女子抚养一个孩子都不容易，何况是两个。
唐加仁不免暗自忖度，眼前这位贵人必然财力雄厚。
高大者脸上挂满了愉悦的神色，开口少倾听多，而娇小者则一直叽叽喳喳，声音婉转如流莺。
唐加仁也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直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七章 雅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