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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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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她终于在积蓄已久的疲惫中睡着了。整整半个夜晚,她都依偎在她表哥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希望这样能够给她带来些许的安慰。她逐渐能够感受到心里那仍然残延的恐慌,伴随着她越发迟缓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紧跟着在胸腔里面发响。她有点想啜泣,但是,又怕这会吵醒到他。屋外的浪潮轻易地涌动,拍击在礁石上。整个漫长的黑夜却又静得可怕。她感觉到自己是孤身一人待在这个房间里,而本该触手可碰的心跳也开始渐行渐远。她整个人被包裹在无穷又无名的恐惧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消耗着心力,只期盼着入睡。
她的睡眠最终只持续了三个小时。而当她醒来时,发现她的表哥不在身边,不可放出声的恐惧又再一次将她侵身占据。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即使旁边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也感觉到他似乎真的离去。
于是,当他回来,手提着两杯豆浆和一盒粥的时候,她看着他,直接抱了上去。
“表哥,我害怕。”她说。
“我给你买了点早餐。”他提着东西的两只手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想要粥,我想要你。”她越抱越紧,头发蹭在他的衣服领口。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微喘。
“怎么了?”他的嗓子一哑,问出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变了调。
“我想和你,”她闷在他的胸口,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那两个字。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而她已开始主动去撩起他的衣服。但他明显能够感受到她的哽咽。
“为什么?”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涸,一张脸通红。他看着她,稍稍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尝试着询问她。
“我不舒服。”她的声音中夹杂着哭腔,手上的动作随之停下。
他无奈地让她先放手,将手中为她买来的早饭放下。
“你是认真的吗?”他环抱着她,耐心地询问。
“没有撒谎?”他听着她没有回答,又一次问出口。可她只是在哭,什么话也没说。
他吻了吻她的耳垂,手指在她的脖颈处细细摩挲,“怀抱还不够吗?”
她越来越难以节制住她的呼吸,不住地在他怀里抽泣。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泪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眼角的天空下落至地的下巴。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沿处,自己蹲在她的面前,摩挲着她有些泛红的掌心。
“这是你的手指。”他看着那白皙而又纤细的十指,像是想到什么,转而将自己的双手垫在她的掌心下,牵拉起她的拇指,移至自己的唇边,深情地吻了吻。这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在那样的过程中,她有一种看着自己赤身裸体和他媾和的错觉。
“我们先吃早饭,好吗。”他说,“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可以一块躺在床上,睡个下午觉。晚上海边有人放烟花,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她点了点头,倾身抱住他,对他说,“表哥,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有些话还想对你说,可是我好害怕。”
“害怕什么?”他拍着她的脊背,继续安抚,“我们可以用这时间玩一辈子。”
“可我不想要玩,我知道你也是。”她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痕中再一次出现一道晶莹泪珠,只听见她说,“我觉得怎么都不够。我真的好想,好想要去爱你。”她认真的神情中带着难掩的脆弱,“要是我们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开心的。那就好了。”
哽咽的声音因为原本清亮的嗓音而染上一种诱惑力。或许是因为温柔地抱着她的人听得太过认真,她才敢这样直言自己的所思所想,而这些话语又因为过于具备情人间的单纯和热烈,便不由地让聆听的人心神一动。他端视着她微微颤动的肩膀和那漂亮的如同咳声天鹅颈的脖子,不由地联想到了一些画面。如果她是离群的孤鸟,借由叫声召唤他来,那么他是不是唯一接收到信号而脱离了队伍的那只鸟呢?他隐约感受到了某种连接。她在渴望让他带她回归鹅群,但他也忘了来路或者说是归途。但这种感觉对当时的他来说还有点模糊。他的心里只生出一种怜惜的感觉。话语就像是一种“隐喻”。当她在渴望让他开心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她至内向外浮于表面的无助和不安。他只能安慰她,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他冥冥中感觉到他需要的是那句“别害怕。”那么,她现在需要的是什么?真的是让他把她带上床,让她在钝痛的恐惧里尖叫吗?他希望她能接受这一切,突然又觉得昨晚做的有些太过火。当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的时候,她仍在继续诉说。
“你昨天出现在我身体里的那一刻,我只感觉到痛。好疼好疼,可是我还是想进行下去。因为那样我感觉你好像真的属于我了。我想让你在床上开心,在床下也开心。如果可以,我好希望,你和我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开心的。”
她平摊开他的手掌,用自己右手的食指沿着他掌心的纹理细细勾勒。笑声短暂地划破了哭声带来的刺痛。他有一瞬感觉到他的表妹好像成了遥远的皮球,被某个气筒越吹越大。那颗脆弱而值得怜悯的心在撑开的皮囊下饱经空气的摧残,连着那被泪水打湿的身体一道,变成了一种可怖的让人心底发酸的物什。现在那皮球也脆弱得像个气球,飘到空中让他见到了。他就那么望着,要戳破它吗?他反握住她的双手,不断地摩挲着,展露出的神态就像是第一次遇见一个未知的事物。她的手指在他的探寻下仿佛成了海边的碎沙。她顿住了他的言语,看着他的表哥。他此时盘坐在地上,低着头用他那相对厚重的手掌托着她的掌心,因为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神态,但从他的大拇指重复动作来看,他明显在想着什么。他突然就牵起她的手,把她往前一拽,力道是那么的大,动作却又显得那么轻柔。她因下坠而慌乱,但牵着她的那只手却仿佛是在引领她走向另外一个世界。这世界诚然是美好的。她莫名地感受到了这种意味。
“对不起。”她伏在他的胸口,牵引着她的那只手转而与她十指相扣。她怕压疼他,想要尽快起身,他却拦着不让她走,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简单地与她十指紧扣而已。于是这个动作就将近持续了那么半分钟。她斜看着地面,不敢抬眼去看他,更不敢去询问他那显而易见的欲望。
“你咬手指甲的习惯是在几岁戒掉的?”他毫无预兆地捧起她的脸颊,发问。
她整张脸上布满还未干涸的泪痕,通红的颜色给人的感觉像是掉进了被稀释过的红墨水里的纯白擦巾纸。她感觉到有一点儿酸涩,本想看着地板来逃避,但目光却无法避免地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不记得,大概十几岁。上初中的时候,还有这个习惯。”她试图搜寻她的记忆,但怎么都找不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你问这个干什么?”她盯着他的眉梢,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再做一次,好吗?”他搂住她的腰,却没有更多的动作。“让我抱抱你。”,他说。
她不太清楚那句话的真正意味,两只手也像她整个人瘫软在了他身上的某个地方。由于迟疑,她迟迟未动。他无奈地看着她,短暂地笑了,一只手抚摸着她的下唇瓣,食指往里探去,扫过她的一排牙。她感受到他的指甲盖碰在她的牙齿上,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放心,我洗过手了。”他这么说,却还是退了出来。那只手也没有继续抱上她的腰,而是被他搁置到了地板上,视线也随后偏过去,不再看着她。但另外一只手却把她搂得更紧了。
半分钟后,她终于鼓足勇气,敲了敲他的手臂,像是要把他的视线召回,她把他的那只手也放到了地板上。看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对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她直起腰,正坐在他的身上,将右手的大拇指放进自己的口腔,模仿出吮吸的动作。那比咬指甲更具某种指向性意味。她盯着那被放在地板上的早餐,一时之间将神思抛却。身体也顺着落在他胸膛上的左手感受到的呼吸节奏,微微颤动。但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她知道她一流泪,他就要抬手抹去她的眼泪,所以她抢先一步用右手,想要拭去,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再次拉进他的怀里。他们接吻,再一次十指紧扣,随后他便舐去她眼角的泪珠。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手指摩挲过她沾湿的脸颊,忍不住与她亲昵地鼻尖对着鼻尖。
“我感觉我真的好幸福。你呢?”他尽量平稳住呼吸,问着她。
“我不知道。”她缩在他的身上,像任由他摆布的玩偶。呼吸穿过她微张的嘴唇,她感觉到了自我心脏的剧烈跳动。“砰、砰、砰”。停顿了几秒钟以后,她犹豫着开口,“或许我也很高兴。”
“你愿意让我把你抱上床吗?”他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话里有话,继续发问。
她点了点头,于是他便把她抱到了那张令她昨晚还无法安睡的床上,并为她盖好了被子。
“我先去洗个澡。”他半蹲在床沿处,对她温柔地笑着。那笑容中隐藏着穿过林间的清风和一跃入泉的春光。他的心情在她的眼里像是接触到了某种开关。他现在是真的很高兴,她这么想着,突然又觉得有些难过。但她只能回他一个微笑,让他快去。她不知道他洗完澡以后,会做什么。她试图再一次入睡,可听着那水声,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她只好闭上眼睛,希望时间能让她的感觉变得迟钝。
水声停歇之后,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能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就那么“嗡嗡”地响着。脑海里描绘出他站在那张白色大理石桌旁吹头发的模样。手指穿过发丝。吹风机的插头落在躺在地上的多孔插座上,严丝合缝。他发间的水珠微微滴落,弄湿了领口。浴室的开门声中漫出湿润的水汽,带着他微弱的味道钻入她的鼻间。她还是不想睁开眼睛。尽管她有种预感,他穿着她最喜欢的那套白色t恤和卡其色睡裤,就站在那里,胡乱地搅着他的发丝,但他不一会儿就要钻进被来,与她共眠。而即使是带着那样令她感觉到安稳的香味,她也无法轻易地入睡。
“我本来以为,事情会是这样的。”她佯装睡着,不曾发出一身嘀咕。可当他钻进被子里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她,与她面对着面。当沐浴露的味道无所顾忌地闯进她闭目的世界当中,他开口说道,“你知道吗?今天的夕阳很美。因为我们在这里躺了一个下午,当夜的曲线翻身入窗,那是它最后的光亮。想想那些玻璃和远处的那片海,对,不是我们屋外的那个。那片海的周围是无人的,可是被你看到了。因为你正站在它的中央。慢慢地,你下降,被海包裹,可你一点都不觉伤痛,相反,你很安详……”
他温柔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蓄意拨弄着她的心弦。渐渐地,他平稳的呼吸留在了她的眼前。她感觉到手心的温度,也最终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