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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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切当中，他所要诉说的是一个单纯到在外界看来有些愚直的故事。三年前他等来了一位合租的女性，在我看来，她应该是疯狂而迷人的。早晨，她为他早起煲粥。这本来不过一件稀松小事。但她对于这件事似乎有种很深的执念，或者说是欲望。好像她每天早晨喝下的不是一碗粥，而是曾流失出生命的一部分。从她喝粥的神情状态与那吃粥的动作来看，她像在进行一场盛大的集会。她在千万人的目光中流露出难掩的悲怆，而千万人竟在她的体内。于是，她成了这集会里唯一的一个人，而与集会外的人格格不入。他说，他最初很讨厌她，就像讨厌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一样讨厌她。
但他的话题转瞬又晃到了中午。我觉得若不是我给他灌下了迷魂剂，他没理由告诉我这些。可我的确没有，甚至接过了他递给我的不知何时烧开的水。那水冰冰凉，在冬季落进我的喉咙，就像一块金属片划了过去，让我昏沉又清醒。他说，中午的时候，她总要找他。说什么她要做噩梦，然后借着这句话，钻到他的房间里去。他最开始不理解。直到有一天，她从梦里惊醒，和他说她压死了一只蝎子。那个时候，他看到她躺在他的臂弯里，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个夏季的午后，一只蜈蚣突然出现在他发痛的手臂上。他说他小时候曾在不知情中杀死了一只蜈蚣，这件事本该忘却，但她又令他想了起来。这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他在不知情中被拉入了她的梦里。由此，进入了她的世界。我看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低头笑了。那是一种很轻微的，不留给他人的笑容 。可这笑容被我无意间撞见了，我有种莫名的愧疚感，觉得这场景不该属于我。他们那天一定度过了一个很好的下午，好到所有的事情都幻化成一场梦，不容人打扰。他后面又提到了夜晚。他们有段时间经常一起出去散步。但提到这段时间的时候，他的忧伤逐渐涌现出来了。后面几乎是层层地从眼底里宣泄而出。我看着他的手指点在另一只拳起的手上，做出沉思的状态，与之前表现的像是另外一个人。我感觉他们相处的时候，他正是这样的。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反正我是会被绝对排斥在外的。这应该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我在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鞋柜里的一张纸。那纸被我的鞋子押在了阴影里，却又因我的鞋子而突然面世。我只潦草记住了开头几个字，心中想着这应该是一首诗。回去之后，我在网上搜了一搜，果不其然，有了结果。
两个快乐的恋人构成一块面包，
草丛中的一滴月光；
行走时，留下两道一起流动的阴影，
醒来后，床上唯见一个空太阳。
……
他在平静中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水时，手指碰在玻璃杯面上，感觉到了些温热。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重新烧了一壶水，又在夜深人静之中令自己喝下。在等待水变得不那么滚烫的十几分钟里，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手指。这个手指上曾经有着些什么，如今空空荡荡，却依然漂亮。他曾经凭借着这双手，拍下许多照片。后来又用这双手来种花。他试图回忆家乡屋子外的小院，他让荒芜变得鲜亮。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在喝完一杯水后，让浴缸里灌满了温水。在整个人陷入水的环绕中，他又开始思索。回忆对他而言就像水一样，他喜欢被水环绕。
那天夜里，他最初不在浴缸里，而是坐在浴缸旁。他记得他用左手的三根手指拧开了水龙头，让她能够被水包裹。她整个身躯赤条条浸泡在水里。头发浮在水面上，有一瞬间好像鬼片里的景象。但他毫不在意。他穿着完好，一只手拿着浴球，帮她清洗着身体。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地触摸着她的眼神。在被拉入水里的那一刻，他仍然如此，看上去温柔又深情。他一遍遍亲吻着自己的拇指，而她的双手被握在他的手上。他不知道在这一时刻中，她感受到了什么。但她一定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狭小的空间里半坐着两个人，彼此默不作声，各行其是。唯有掉进水里的浴球表明，他们在进行着同一场战争。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