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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倚剑云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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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声音,雪霁心下一沉,暗叫声不好。这人名叫施喜儿,是阿霞的堂兄,游手好闲,在左近的寨子坑蒙拐骗什么事都做。没想到黑鹰军找了他带路。
段廉逍一直沉默静听,见下面的人半天不再说话,便在雪霁耳边低声说道:“我先下去。”说毕轻轻起身,纵身跃下。众人一转眼间竟见到段廉逍已经站在当中,不禁齐发一声喊,纷纷站起。又是一阵拔兵器的声响。段廉逍说道:“王守信,我本不想要你性命。你安排毒计,却是容你不得。”
王守信答道:“我们自然全力捉捕要犯。兵不厌诈,各为其主。那也说不上甚么毒计。”
段廉逍道:“可怜你等都是大理子民,大家一起上,动手罢。”
只见王守信一干人瞬间排好阵势,显见早有准备。以王守信为首共四人围段廉逍站定,其余人等各自守住方位。王守信手持单刀,身边一人一柄长剑,前后又有两人各持双刀,王守信抢上一刀劈向段廉逍右肩,其余三人各攻廉逍上中下三路,那使剑之人犹为了得,招式狠辣,青钢剑挽起朵朵剑花,不离段廉逍咽喉胸口要害之处。段廉逍舞起手中长剑,犹如行云流水,绵密高妙。不多时,使双刀的一人手臂中剑,血流如注。只见他退回队中,先前使镔铁棍之人加入战团。他力大棍沉,段廉逍登时压力大增。雪霁坐在石壁上,空自着急。此时交手情势大为不妙,方才这群人果然未尽全力。只听一声惨呼,余下的使双刀之人腿上中剑,跌倒在地。有人抢上将他拉到一边,跟着又上来一人,兵器却是两把铜锤,声势威猛。
段廉逍知手中长剑易折,便避开铁棍铜锤。那王守信一味游斗,绕着段廉逍身周打转,乘空便攻上一刀半式,却不近段廉逍身前。一时战势胶着起来。直斗了一顿饭的功夫有余,段廉逍看准时机,伸足踢中王守信肚腹,王守信闷哼一声,向后飞出,跌倒时正砸中施喜儿,只听施喜儿长声惨呼,便再无声息。见领头之人退败,其余三人稍一迟疑,段廉逍趁势挥剑直削,那使剑之人腕上中剑,手中长剑脱手飞出。又有二人纵身抢上。
雪霁心急如焚,眼见这伙人悍不畏死,各个功夫不弱,段廉逍总有力尽之时,稍有闪失,只怕便有损伤。正无计可施之时,忽听得段廉逍低呼一声,有人叫道:“中了我的毒镖,大伙再坚持片刻。”不多时,眼见段廉逍身形迟缓起来,黑鹰军一干人大喜,慢慢缩小了圈子。
雪霁从怀里取出段廉逍给她的短剑,握在手中,自思段若廉逍有什么不测,自己宁死也不落在黑鹰军手上。心中主意已定,便凝神看着段廉逍,只盼再多看他几眼,此生虽然相伴时短,却终于同生共死,便死又何惧?又过了片刻,段廉逍身形摇摇欲坠,那使镔铁棍之人挥棍横扫段廉逍双腿,段廉逍不支倒地。众人齐声欢呼,正欲扑上。
段廉逍卧在一旁,不知生死,雪霁定定神,伸手用力拉动藤萝,这藤萝生长年深,有手臂精细,竟是坚韧得很。雪霁抓着藤萝滑下,藤萝尽处,距地面也只丈许高,尽可跳下。雪霁下得崖壁,王守信见她现身,嘿嘿狞笑。
却见倒在地上的段廉逍忽然纵身而起,剑法忽变,招式迅捷狠辣,下手毫不留情。几个照面后,一众黑衣人纷纷中剑倒地,伤口全在咽喉处,鲜血四溅。
雪霁吓得呆了,她初次见如此血腥的场面,低呼了一声,只觉又是惊恐又是恶心,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片静寂中,一声惨呼,雪霁回头一看。原来是施喜儿从草丛中爬起,他茫然四面环顾,见到遍地黑衣人的尸首,只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起身欲逃。不料腿脚俱软,刚迈得几步,俯身跌倒。段廉逍站起身来,走到施喜儿身侧,俯身将他从地上抓起,施喜儿见廉逍浑身血迹,又看了一眼满地的尸首,不由心胆俱裂,杀猪般嚎叫起来:“大爷饶命啊,小的只是被他们抓来带路的,别杀我啊。”
雪霁只当段廉逍当真要杀他,急忙大声说道:“公子,手下留情!”原来雪霁心想,那施喜儿人虽不堪,到底是同村人。阿霞的伯母守寡多年,只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向官兵告密,于自己不利,但伤他性命,心里终究不忍。
段廉逍听了雪霁的呼声,将施喜儿抛在地上,回头问雪霁道:“他知道你进山给我报信,如叫黑鹰军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伏在一旁发抖的施喜儿一听,急忙跪在地上不住叩首,叫道:“韩姑奶奶,让这位大爷饶了我的狗命罢,我阿妈还指望我养老送终哪。大爷,求求您老发发慈悲。”雪霁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心中憎恶,念及她母亲含辛茹苦一场,便说道:”他爹爹去世得早,他阿妈养育不易,公子,饶他性命罢。”
又对施喜儿道:“饶你性命,你不要对人说起今天的事,也不要再帮官兵做事,你也看见这位公子武艺高强,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段廉逍沉吟一下,对雪霁说道:“此人全无骨气,只怕不能守得住秘密。”
雪霁暗想,施喜儿人品低下,自己是知道的。想让他守口如瓶只怕不易。杀掉不忍心,放掉又是大患,心下也踌躇起来。
却见段廉逍走过去,提起他的身子,凝神看他的双眼。施喜儿不知如何处置他,一时吓得呆了。片刻,一阵檀香味道飘了过来。雪霁心下一惊,猛然间又想起了一段往事。接着,忽又感一阵晕眩,似乎春风拂面、春阳潋滟,平和柔暖,安宁喜悦,让人笑意沉沉中不觉睡去。雪霁用力咬住嘴唇,集中心神对抗那令人昏沉的舒适之感,不觉间咬破嘴唇,一阵疼痛传来,口齿间顿觉咸腥,心志却猛地清明,雪霁睁开了眼睛。
只见施喜儿已经软瘫在地,段廉逍问他道:“你是谁?进山做什么?”
“我是施喜儿,进山带路。只要找到韩雪霁,官爷们给赏钱。”
段廉逍又问:“找到她了吗?进山看到了什么?”
“找到她了,杀了好多人,吓杀人啦。啊,不要杀我呀,不要啊……”说着大声哀嚎起来。
段廉逍又道:“官爷们找你带路抓逃犯,有个凶神一般的人杀光那些官爷们。再没看到任何人。你看到他杀光那些人吓死了,藏在草丛里他没看见你。快逃回家吧。”
“好,快逃回家吧。”施喜儿茫茫然重复道。
段廉逍又问:“你是谁,进山做什么,看到什么了?”
“我是施喜儿,进山带路抓逃犯,看到杀人啦,杀光啦!”说到这里他语声惊恐,又惨叫了几声。
段廉逍见他叫完,又问:“还看到谁了?“
施喜儿停顿了一下,语气迷惑:“没看到谁啊。”
段廉逍又道:“只看到逃犯杀了官爷们,往西面深山里逃跑了,再没看到别人。”
施喜儿将段廉逍的话迷迷糊糊又照念了一遍,段廉逍提起他,扔在路边长草里。回身看向雪霁,见雪霁站在当地,凝视着他,眼神里满是震惊之意。又见雪霁虽然惊诧,但神色清明,他也不由一怔,不及细说什么,拉起雪霁的手,走到路的另一侧,在距离施喜儿四五丈远的一块大石头后藏起身形。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施喜儿从长草中慢慢站起身,仓皇向四周看了一眼,见遍地躺倒的黑衣人,发一声喊,撒腿便跑。只见他连跌了几个跟头,终于跑得不见踪影。
雪霁呆在原地,却见段廉逍以剑撑地,慢慢坐倒在地。雪霁回过神来,奔到他身边,将他扶在怀中。段廉逍强睁双眼,低声道:“你快些躲到山里去,不要回……”话未说完,人已经昏迷过去。
雪霁见他脸上隐隐有一层黑气,知是方才中的毒镖厉害。只是场面混乱,雪霁只听得有人说段廉逍中了镖,却不知是哪个黑衣人所发。她查看段廉逍身上伤势,见毒镖射中了左臂外侧。创口虽不深,只是毒性发作,眼见旁边的皮肉俱都发黑。
雪霁略一思量,起身来到黑衣人躺卧处,忍住惊惶,依次搜寻黑衣人身上。终于在一个身形瘦小的黑衣人怀中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飞镖。她将此人怀中物事都掏出来,见有两个小小的黑瓷瓶。打开一闻,药气扑鼻。她不敢确定是不是解药,回到段廉逍身边,见他面色似乎更加灰暗。她知越是拖延,中毒越深,此时唯有当机立断。她又寻了些金创药,放在身边,咬咬牙,用力拔出了廉逍臂膀上的飞镖,立时有鲜血涌出。她将金疮药按在伤口上,段廉逍闷哼一声,醒了过来。他低声叫道:“雪霁。”
雪霁正用布条包扎伤口,见他醒来,心中惊惶之意稍去。她麻利包扎好创口,说道:“我在发毒镖那人身上找来两瓶药,不知可否是解药。”说着将那两个小瓷瓶盖子掀开,递到段廉逍面前。
段廉逍抬手接过,凑到鼻端闻了闻道:“只得冒险一试了。”说罢吞下了三粒药。不到一盏茶时分,段廉逍低呼一声,额头现了汗水。雪霁忙询问,段廉逍道:“肚子疼得很。”
雪霁伸衣袖抹去他脸上的冷汗,扶着他坐在路边。朝阳初升,鸟鸣声远远传来,山光水影中,人却是走投无路。看着身侧倒下的黑衣人,雪霁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恶心,她问道:“咱们离开这里罢,离寨子太近了。”段廉逍点头,雪霁俯身将他背起,向山深处走去。
段廉逍强忍疼痛,说道:“我自己走。”说着挣扎站着,雪霁扶着他,蹒跚前行几步,便跌倒在地。雪霁看他额头汗水不绝,知道他强忍着疼痛,便又俯下身,欲背他身,低声道:“疼得很厉害罢。”
段廉逍道:“能挺住。”话未说完,忽然面上神色一变,说道:“又有人追来了。速度很快。”
雪霁回头,不多时只见四个黑衣人已经转过山弯,面目依稀可辨。段廉逍用力回握住雪霁的手,说道:“只得与他们拼了,韩姑娘,是我连累了你。”说完伸手抽出长剑,回身站定,直视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