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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倚剑云天(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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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道:“今日听到告示,才知公子贵为皇子,请恕雪霁礼数粗忽。”
段廉逍道:“皇兄被弑,我仓皇逃命。如今国破家亡,还说什么皇子不皇子。且姑娘数次相帮,更无须讲究这些虚礼。”
雪霁道:“我下去瞧瞧燕先生。”
段廉逍点头,二人下了悬崖。只见燕先生已经清醒,靠在洞壁上半躺着。雪霁忙问:“燕先生,此刻好些了吗?”
燕先生低低一笑,说道:“还得多谢姑娘带来的药,伤势倒不要紧。只是因我耽误了公子的事。”说毕,面上黯然。
段廉逍说道:“先生,此刻却不得不走。黑鹰军寻来了。”
燕先生道:“那请公子即刻离开,不用管我。”
段廉逍道:“不管怎样,都得带先生走。我负先生上崖。”
燕先生摇头道:“公子,杨义贞想捉的是你。我不过是府中的教习先生,有什么要紧。带上我,行动不便。公子有为之身,万万不可为我涉险。”
段廉逍摇头,燕先生又道:“公子,便是捉住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定会做钓饵引你前来相救。如果我们在一起,又有谁来救急?”
段廉逍听这话,方才说道:“不错,即是这样,我便依原计赶往成纪。只是这段时日里,你伤势未愈……”
雪霁静听二人言谈,见段廉逍担忧此事,便说道:”公子,你放心离开,我可以照顾燕先生。这个山谷地处隐秘,官兵也未必就能找得到。”计议已定,段廉逍便携雪霁上了悬崖。
到得崖顶,段廉逍道:“过四更天了,我送姑娘回去。”
雪霁说:“公子快些走吧,得抢在他们进山前离开。”
段廉逍道:“黑鹰军是杨义贞豢养的亲信,行事利落,不比平常的官兵。不到五更便会进山,你出去只怕迎头碰上。他们手段狠毒,我不能弃你不顾。不用多说了,我们尽快离开山谷。”
雪霁见他如此说,知他心意已决,劝也无用,只得和他离开。盼着自己不要遇到黑衣人,早早回到寨子,段廉逍可以安然离开。
出了密林,段廉逍道:“我背你走。”说罢便俯下身子。雪霁如何肯依,段廉逍又道:“你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没了气力,我背你快些走。”
雪霁见事情紧急,只得从权。便任他背着自己前行,只见路旁的树木不住后退,迅急如飞,雪霁想到那天在自己家院中他飞身上墙,今天背负一人,尚能如此快速,如遇众人追拿,定能逃脱。心里稍觉安慰。
走了约半个时辰,到山隘口,正是上次派兵把守的地方。再行得几里便到村寨。段廉逍猛然停了脚步,侧耳细听,低声说道:“来得好快。”雪霁却听不到任何异样声响,看段廉逍神情郑重,便让段廉逍放下自己,低声说道:“公子快些走,他们追不上你的。”段廉逍冷笑道:“此时天色未明,这黑鹰军果然忠心。”说着,四下查看,见隘口里侧三四丈处有一棵大桂树,枝叶浓密。他又背起雪霁,跃上大树。让雪霁坐稳树杈,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不要让人发现。”说毕从树上跃下,站在隘口处等待。雪霁直到这时才听到远处脚步声响,片刻,一队人来到近前,此时天已经放亮,见段廉逍站在隘口处,一行人在距离隘口十几丈远时齐齐停住。
那领头人往前走了一步,施了一礼道:“安国将军,久违了。非是小人斗胆犯上,请您恕罪。”
段廉逍冷哼一声道:“好说。王守信,你想抓我立功,尽管过来。”
王守信一摆手,只见那队人围着隘口站成半圆,将段廉逍围在当中,亮出了手中的兵器。段廉逍冷眼看了一圈,那行人见他目光,不由得心里打个突,生了退缩之意,雪霁见那些刀剑森然竖立,发着白光,心下惊惧,忙用力抓住树干,稳住身形。
段廉逍又道:“动手罢。”
王守信喝道:“一起上。”
说着领头冲出,余人见他出手,也都拥了上来。王守信挥起单刀,砍向段廉逍右肩,段廉逍侧身避过,顺势踢他左腿,王守信一惊,向后闪避,那知段廉逍速度如电,避之不及,向后便倒,不防身后一人正攻上来,两人撞个正着,齐齐跌倒。左右又有三人攻到,两人用剑,一人却挥着一根齐眉镔铁棍,舞得呼呼做响,甚有声势。段廉逍纵身跃起,转到左侧用长剑之人的身后,左肘撞他后心,右手一把夺下他手中长剑。又踢向使棍的腿弯,两人一先一后向前跌倒。说时迟,那时快,右侧长剑已经刺向他胸口,段廉逍挥剑格住,伸出左臂蓦地抓住他胸口,提起向后甩去,那人跌在路旁杂草从中,低声惨呼一声。
见段廉逍顷刻间打倒己方五人,手中又有长剑,余下几人一时不敢上前,只各持兵器将他团团围住。段廉逍却也不出击,仍在隘口处站定。王守信爬起身,说道:“安国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段廉逍仍是冷然看向他们,并不答话。那王守信道:“我等不是将军的对手,可惜职责所在,多有冒犯。”
却说雪霁听到此处,见他们虽然围攻段廉逍,却一直言语客气。心下想到,平素段廉逍必是极有声名,震慑了这一干人等。又见他身手了得,心下稍安。
只听段廉逍说道:“王守信,你追随叛贼,本应该杀了你以儆效尤。只因你当初在我军中效力之时还算勤勉,今日便留你一命。如若不想死,便都赶紧滚。”
那倒地的四人此时已经爬起,王守信见几个手下灰头土脸的样子,便说道:“小人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将军高义,我等告退。”
说完又一摆手,众人急匆匆转身离去。片刻,那行人转过转弯处,走得不见踪影了。段廉逍方才走到树下,低声唤道:“姑娘先下来吧。”
雪霁从树上下来,段廉逍却拉住她转身急走,雪霁见他拉着自己又往山里走去,不明何意,只得跟着他快步前行。只见段廉逍边走边打量周边,行了二三里路,他停下,走向路边,原来这段山路一侧是断崖,向上看去,只见雾气蒙蒙,草木繁茂。他沿着断崖向前查看了几丈,停下向雪霁招手。雪霁走过去,他说道:“就在这里罢,我背你上去。”
只见他沿着崖壁爬上,丈许高的地方有一块岩石突起,可容人站立。他坐在突起之处,放下雪霁,雪霁这才发现,原来这岩石将向内凹进去二尺多,又上面垂下不少藤萝,正好遮蔽身形,竟形成了一处绝妙的藏身之处。能向下看到山路上情形,在路上却不易发现此处。段廉逍让雪霁靠里侧坐下,随即坐在雪霁身边,说道:“这王守信人称三手狐狸,为人甚是狡猾。轻易离去,只怕另有诡计。”
雪霁低声称是,说道:“我看他对公子礼数不缺,似乎怕得很。”
段廉逍又冷哼道:“刚刚他们败得蹊跷,不应如此不济。黑鹰军一共有五百人,来到此处的不过三十许人。那杨义贞不知分做多少拔人到处寻我。”
停了一下又道:“一会他们去得远了,我们再回寨子。暂且稍候出山,不然只怕要迎头碰上,先坐这里歇息一会。”
雪霁道:“公子思虑周全,雪霁全听公子吩咐。”
段廉逍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把带鞘的短剑,叮嘱雪霁藏好防身。二人便再不做声,坐在岩上,见远处云生脚下,雾锁深崖,晨风过林,夜露湿衣。雪霁自思从遇段廉逍始,生了多少意想不到之事,眼下自己虽有许多不解之处,纵是不问,却泰然不疑。世间情缘变幻莫定,离合之际,生出多少悲欢。不知自己这一番心事,如何了局。如今与段廉逍近在咫尺,纵然是前路莫测、敌人围追的患难之际,心中竟满是安宁喜悦之意。
段廉逍忽地轻拉雪霁的衣袖,朝她做个噤声的手势。雪霁当即知道他定是听到了声响,便也一动不动,放轻了呼吸。过了片刻,远远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越发近了,只见王守信一行又回转,一边行走一边交谈。只听一人说道:“王兄当真看见了吗?”
“还能有假,我可是送了几位一场大功劳。抓住那丫头,不怕安国将军不来相救。”
雪霁二人听到此处,吃了一惊,当下凝神细听。先那人又问道:“王兄怎地知道夜里有人报信,兄弟昨晚可睡得沉,赶了一天路,累得很。”
王守信道:“郑兄弟果真把细。等我告诉你。大伙先慢些赶路,幸好这段山路没岔路,那丫头定会从这回村的。”
只听得一阵声响,想是他们寻地坐下歇息。又听王守信道:“说来也是运气,我把画像给那些乡民们看,其中一个小子看到画像好像吃了一惊,兄弟我当下便看出来了。心想要是嚷将出来,由得那张光祖审问,有好事哪轮得到咱们兄弟?再说瞧那小子神情,分明又臭又硬的乡下佬脾性,只怕问不出来。又不好用强拷打,这些村寨里的乡下佬可是心齐的很哪。”
说毕嘿嘿一乐,又道:“当下兄弟便留个心眼,只做不知,混了过去。心想这小子如果知情,夜里必会偷偷前去报信。兄弟又看这寨子只东西两方向有路,咱们从东边进的寨子,那他必是向西进山了。夜里大家伙歇息时,兄弟假装小解溜了出来,在寨子西边路边草丛里等着,果然三更左右有人进山,谁知借着月亮地一看,不是那个小子,竟然是一个丫头片子,她穿着像个小子,要不是我搜的她家,倒不易认出来。见她进了山,不瞒众位说,一想到安国将军的身手,想到他也许就在左近之处,兄弟就没敢缀着那丫头。惭愧,惭愧。”
先前那姓郑的说道:“这也难怪王兄,安国将军的大名谁人不知,和他动手,兄弟也是怕的。”
王守信又道:“兄弟在路旁又伏了一会儿,心想莫不如叫上几位,天亮后再进山,不敢妄想抓住安国将军,只要拿住了那小丫头,赶紧将人押到凤羽郡城,往大牢里一关,不过一个乡下丫头,能有多少章程?略施此手段,还不是乖乖听话?咱们兄弟得了这个大功,侯爷定有重赏。”
停一下,又道:“哎哟,你们瞧我这记性,是皇上必定有赏。”说毕哈哈一笑。
又听一人问道:“这个时辰还没见人来,会不会和安国将军一起逃了?”
王守信答道:“据兄弟看来不会,那丫头明显不会功夫,安国将军带着她岂不是累赘?只是不知她和安国将军有甚纠缠,拼死报信。”
那人接着问道:“面貌可是生得好?许是安国将军纳的外室。”
王守信道:“我看却也不像,那丫头面目黝黑,不见有什么动人之处。安国将军不好女色,听说高侯爷家的小姐他都看不上眼呢。”
雪霁听得这一大段话,面色变了几变。心想这王守信果然狡诈,自己进山时小心谨慎,却不道他早已伏在路旁。听得要将自己送入大牢,不知有何手段,果然狠毒。又听他们猜测自己与段廉逍的关系,心下尴尬。
这时又听王守信喝道:“小子!村西边第一户人家,有些什么人,那个丫头叫甚么名字?”
只听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讨好的说道:“回官爷的话,那家人姓韩,老头去年掉山崖摔死了,只剩下韩雪霁一个。要不是刚死了爹,就要嫁给她表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