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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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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阿兄自当顶端相见。”季承安坚定道,“还望阿兄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当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季呈钺脸上带着苦相,尚且强撑着笑,“这还没嫁过去,就晓得给夫家要好处了。”
“我可是要同我的阿珩生生世世在一起呢。”提起他,季承安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随后季承安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的不是,从前便觉出圣人对陈家心有芥蒂,却全然没放在心上。”
季呈钺揉揉季承安的脑袋,温声道,“不怪你,圣人心思向来难测。”
他从前觉得圣人是个很好的父亲,直到他喜欢的女子和亲异族,阿娘病逝,他才真正看透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那时娇娇年纪尚小,不知道前朝经历了什么,可他已经学着熟悉政务,站在殿前阶下,眼睁睁看着两位不惑之年的舅父辞官归家。
不惑之年的朝中重臣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不犯大错,必定是封侯拜相青史留名的。
而圣人竟然直接同意了,丝毫没有顾及他这个皇太子失了外家的助力,在朝堂上会面对什么。
顾家权重,外祖亲信遍布军中,两位舅父弃武从文,门生遍地,圣人早就看不过眼,不过是因为阿娘周旋才忍到如今。
阿娘死了,顾家的保护罩也没了,所以圣人打压顾家,又扶持陈家林家。
他要的不是一家独大,而是制衡。顾家势大,便扶持陈家林家,如今见陈家隐有扶摇直上之势,便干脆掐断了后代的青云路。
圣人就是圣人,制衡掣肘当属一流。
当年叫他喜欢的女子和亲,又在姜后的枕边风下逼他娶了林氏,如今故弄玄虚,将子女的终身大事变作他玩弄权术的筹码。
季呈钺说,“不怪你,娇娇。”
娇娇怎么会明白那个人心里想什么,他们都有圣人一半的血,可他的娇娇干净的像一捧雪。
她什么也不懂。
“阿兄。”季承安抬眼看他,“外祖叫时欢传来的话点醒了我,我们不能如往日一般了。”
季承安点到为止,季呈钺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只管去做。”
他们的关系确实需要冷一下,不然太碍宫里的眼了。
眼下他这个太子之位明面上高枕无忧。
平王势弱,虽有蒲相隐隐支持,但只要蒲永淑一日不成为平王妃,蒲相一脉一日不会支持他。
成远和亲南诏,嘉和平日里性子就柔和,更不会掺和进这些事情。
四皇子……毕竟还小。
他四下无敌的同时碍了庆安帝的眼。
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他的太子。
季呈钺搓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
阿娘去了,季呈钺就是季承安的一把保护伞。
……
钦天监管的事情向来多,公主成婚自然躲不过去。
给两人合了庚帖,钦天监监正看着手里两份庚帖,心里咯噔一声。
这两人的命格百年难遇,两人都是极清贵的命格,监正将两份庚帖合作一处,心里又咯噔一声。
这……
殿下金凤冲天,监正从前就知道,这命格贵不可言,如今看来却隐隐有孤凤泣血之相。
修道之人忌讳“泣血”之流,都是不吉利的说法,自古得了这批命的大多一生困顿,没个善终。
监正疑心自己看错了,打起精神又算了一遍,这下也不知怎的,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道童忙捧了布帕上前,监正擦了擦嘴角的血,盘腿坐在地上调息,这才心平了些。
他抖抖索索的喝了口茶水,对道童说,“写,镇南侯世子与殿下天作之合,乃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但愿,但愿是他看错了。
圣人属意镇南侯世子,他一日在钦天监,就得一日顺着帝王的心意。
他做了多年监正,只想求个富贵日子,并不想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赔进去。
二月初二,宜嫁娶。
“怎定的这般早。”岳女郎手里握着一把撒子吃,“现下就已经十一月份了。”
“准确来说,已经廿八了。”沈妍手里捏着把乌木雕花描金合欢扇,敲了敲手心,“宫内可拿出了章程没有?”
“说是照前朝武文公主的例子来办。”季承安垂眸喝茶,“没圣人的授意,那群人也不敢这么办。”
“可是武文公主干掉太子登上帝位了啊。”顾时欢嘴快,一股脑将她知道的全说了出来,被沈妍拿扇子不轻不重打了头,“就你知道的多?”
话说到这地步,她们装不明白都不行,武文公主生性豪放,心悦宰相子便直接上门提亲,及至后来举兵逼宫,逼得楚文帝改了传位诏书。
真真是一位奇女子。
沈妍敲了顾时欢,捏着扇子烦躁似的扇了扇风,“圣人这是什么意思。”
“敲打而已。”季承安垂下眼皮,轻生道,“如今东宫那位,可是我亲阿兄。”
阿兄这个太子做的碍了圣人的眼。
东宫势大,朝中半数朝臣对东宫褒赞有加,圣人自然不会多乐意。
圣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她效仿武文公主,牵掣东宫罢了。
毕竟除了她,旁人似乎也拿不太出手。
这时候的庆安帝才露出他的意图,他对他们,对顾皇后的子女,既宠爱,又防备。
室内三人一时无话,沈妍捏紧了扇骨,“为今之计,还是不能叫太子与你生了嫌隙。”
“这个安心。”季承安说,想起那日与阿兄的商议,季承安眸光微暖。
沈妍手中扇子轻敲两下,“还是见一面的好,虽说是亲生的兄妹,可只怕误会了。”
“那我过几日走一趟东宫。”季承安想了想,道。
岳越撒子也不吃了,在银盆里细细净手,道,“殿下常往东宫去,少不得圣人疑心,倒不如叫我阿兄做东,将太子殿下约出来。”
她一锤定音,“就去醉月楼。”
季承安细想了想,笑道,“这样也好。”
岳家大郎交友遍地,生性落拓,又是个志不在朝堂的,由他出面倒也合适。
介时她由岳越带着去,就算被圣人晓得也能用友人相约推诿过去。
“确实不错。”沈妍向来是个出谋划策的,“殿下表面上,还是得顺着圣人的心意才好。”
季承安知她稳重,见状也只点头称是,“正当如此。”
“话说回来,婚期这样紧,府里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沈妍面有幽色,连岳越与顾时欢也竖起了耳朵。
正巧青黛端了热牛乳来,季承安拿勺子搅了搅,又加了不少糖进去,才慢慢道,“他就算拿我做筏子,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慢待我。”
她说的不轻不重,似乎只是在陈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可是落在三个人耳边俱是心疼。
“有事开口就好。”安慰人这种事情向来指望不上沈妍,沈妍是个干实事的,倒是顾时欢和岳越,咬唇看着她也不说话。
“倒是不必为我担心。”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陈家不敢慢待我。”
毕竟,毕竟她是一国公主,上了玉牒的宣平公主,她借陈家三个胆子都不敢欺侮到当朝公主头上。
“也是。”岳越道,“谅他也不敢那样做。”她顿了顿,又说,“若是殿下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我们,叫阿欢的阿兄去揍他!”
“对!”顾时欢立刻踊跃举手,卖阿兄卖的欢实,“我阿兄一人打他三个。”
季承安失笑,看着或坐或卧的三个人,眼里不知不觉就带了泪,“我知道你们向来只护着我。”
“本该如此。”沈妍恨铁不成钢似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又开始整不值钱这出,咱们四个可是打小的交情。”
“那可不。”岳女郎的手又摸到了白玉糯米糕,嘴里塞得满当当,还不忘含糊说,“哪就这么客气了。”
顾时欢摇头,给她递了盏茶,岳越咽下嘴里的东西,又补了句,“殿下客气也行,多赏臣女们些东西就是。”
“公主府都快叫你们搬空了。”季承安一把夺过帕子,“我的俸禄竟养不起三个丫头。”
“我还要吃白玉糯米糕。”岳越伸出手,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她的意思。
季承安:“……”
误交匪类,悔之晚矣。
到了腊月世家宴请就多了许多,季承安身份尊贵,寻常宴会自然不要她去,只叫白芷打发了便是。
白芷做事向来干脆,唯独这次巴巴的跑来找她,季承安翻开请帖瞧了瞧,心里就明白了。
这是镇南侯府的帖子,从前一贯是去的。唯独今年,因着来年二月就嫁过去,白芷才拿不定主意。
“往年如何,今年如何便是,只礼再厚上两分。”她想了想,如是吩咐道。
白芷下去准备,季承安坐在书桌前研墨,缓缓写了一个“静”字。
前日与阿兄在醉月楼见了一面,阿兄倒是对成婚的规制并无不满,只是要她多多拉拢陈家。
如今阿兄身后站着顾家与林家,顾家只有年轻一辈在朝上,于他并无太多助力,而林相虽然将庶女嫁到了东宫,可这老狐狸狡兔三窟,并不会将宝压在阿兄身上。
所以外人瞧着他花团锦簇,实则烈油烹锦而已,其中艰难困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阿兄难,她也难,今日种种不过自保而已,君不见历朝历代争位失败有几个好下场。
她放下笔,搓了把脸,这才打起精神,去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自从赐婚的旨意下来她与陈朝珩便未见过面,季承安坐在铜镜前任由白芷施为。
令艾蒿梳了簪花髻,季承安看着镜中的自己,猛地想到了远在荣城的小桃。
小桃的手不比艾蒿巧,可在边陲小城倒也难得。
他们走的匆忙,季承安只来得及问小桃一句愿不愿意跟她回京城,小桃摇摇头,咬着下唇只说不想去,她也没来得及多问。
她挑了一副红宝石头面,比之荣城那次闲适的多,艾蒿收拾妥帖,低声问道,“殿下瞧着如何?”
“不错。”她抬手整了整簪子,又换上半夏拿来的深红牡丹纹宫装,半夏为她穿上大氅,又塞来一个手炉,恭谨道,“殿下小心着凉。”
季承安淡淡“嗯”了一声,由白芷扶着出门上马车。
她这次只贴身宫女就带了八个,除了白芷还有麦冬赤芍七人,分作两列,其中白芷与连翘分列左右,瞧着尊贵异常。
这与季承安从前的做派不同,陈夫人与诸位夫人闲聊,见她这阵势进了二门脸先冷了。
她自然是打听过未来儿妇的行事作风,从前也与她见过几面,自认为了解她两分,知道宣平千金之尊却不是喜欢铺张的。
如今只有一种缘故,那便是季承安故意的,好叫她这个婆婆晓得她的厉害。
几位夫人察言观色,识趣的不去点出这件事,免得触了陈夫人秦氏的霉头。
到底是边陲小镇出来的,就算做了侯夫人也是这样没见识的,殿下这阵仗是给她做脸,倒是她先冷了脸。
她们不说,可有不长眼的人提。
永康伯夫人脸上挂着笑,“瞧瞧咱们宣平殿下,真真当的起大梁第一美人的称呼。”
“那可不是。”岳夫人接口道,她与岳越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我说,咱们这位殿下不只生的好看,脾气性子更是一等一的好。”
永康伯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本朝虽对女子不甚严苛,当众议论容貌也是不妥。
所以她当即改口道,“夫人说的是,殿下当真是顶顶好的。”
“当不得夫人夸赞。”季承安扶着白芷的手,赤芍与连翘跟在身后,莲步轻移。
几位夫人连忙起身行礼,季承安受了礼,又略福了福身子,“见夫人们在这儿,我便凑过来同夫人们说说话,诸位万不能恼了我。”
“哪能呢。”岳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家阿越有你半分体贴我也是开心的。”
陈夫人引着季承安坐下,几位夫人才依次落座,一时之间言笑晏晏,瞧着好不和谐。
又聊了一会,陈夫人便开口赶人了。
“瞧我,拘了你这么久,怕是无聊了吧。”陈夫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瞧着像个体贴的长辈,“还是快些同友人玩耍去。”
季承安脸上也带着笑,“哪能呢,同夫人们说说话多好。”
岳夫人也笑,“殿下还是别同我们这些老婆子在一块了,也不怕拘了性子。”
季承安又推了两句,这才笑着辞行,走到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才揉了揉脸,“笑得我脸都要僵了。”
“殿下何必如此。”白芷愤愤不平道,“永康伯夫人算什么东西,也敢指摘殿下的容貌。”
“她不算什么,可是人是侯夫人邀来的,我自然要给她这个脸面。”季承安道,“今日不过是为我这个未来婆母做脸面罢了。”
她愿意盛装出席镇南侯府的宴会,不过是因为将要嫁到镇南侯府,不来面子上说不过去罢了。
寒冬腊月的宴会自然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投壶许算是一个。
季承安是个投壶高手,世家郎君女郎们见她过来,连忙让出了空位。
顾时欢抚掌大笑,“快些让开,高手来了。”
“就你会说。”她横了顾时欢一眼,又看人群中没见顾时宴,便问道,“表哥怎么没来?”
“他忙着呢。”顾时欢小手一挥,“管他做甚,你快来投!”
季承安无奈,果然有人取了箭筒来,她抬头一看,为她拿箭筒的正是陈朝珩。
陈朝珩定定的看着她,琥珀色眼睛里见不到笑意,可他确实是笑的,连她向来最爱的虎牙都露出来了。
她微微一愣,才取了支箭投过去,箭头碰到壶耳,掉在了地上。
顾时欢“嘁”了一声,沈妍摇着她那把破扇子,“果然美色当前连投壶都忘了。”
季承安耳根染了红,还不忘瞥沈妍一眼,口中只怼她,“眼下都冬日了你也不冷?”
“用你管。”沈妍用命维护着她军师人设,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投、壶、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