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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殿下莫要难过了。”白芷轻轻掰开她的手,看着手心白嫩嫩的肉上两个血肉模糊的月牙心疼道,“再糟也糟不过前些年。”

      前些年殿下身边甚至只有她一人,顾后留下的其余十五人被人打发到各处,直到后来才都寻回。

      季承安反手握住白芷的手腕,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溅到已经被揉皱的锦被上。

      “殿下!”白芷惊呼出声,也不在意季承安攥疼了手腕,“殿下没事吧,奴这就为殿下去寻太医。”

      “无碍。”季承安止住了她想要出门的身影,“不要去。”

      “殿下!”白芷急得跺了跺脚,季承安又吐了一口血,那一瞬间她眼底几乎看不到光。

      季承安说,“不必去了。”

      白芷犹豫了一下,想到中贵人前脚刚宣了圣旨,后脚公主府请太医终归不好。

      她麻利的收了锦被,又抱了新的出来,把季承安扶到床上躺下才问,“叫辛夷给殿下看看?”

      辛夷擅医术,白芷担心她的身体,且白芷又是一直跟着季承安,知道她身子如何。

      于是季承安点点头,道了句也好。

      白芷脸上这才露出点笑容来,又不敢离她太远,只远远招了半夏来,叫她去喊辛夷。

      季承安靠在床头,白芷在她腰上垫了软垫,蜜蜂一样嗡嗡,“殿下喝水吗?吃点奶酪浇鲜樱桃?”

      季承安顺手在白芷手臂上拍了拍,让她安静一会。手心的伤口微疼,季承安却浑不在意,“我没事。”

      辛夷来得快,急火火冲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即刻搭脉问诊,好半天才皱着眉头道,“殿下切忌动怒,应当保持心情平静。”

      季承安自落水后便带了一身毛病出,太医早嘱咐不得动怒,平常该心平气和温养才好。

      “奴婢这就去熬药。”辛夷去的也快,临走前还不忘丢下金疮药,“外敷就好。”

      季承安看着来去匆匆的人,心说白芷说的没错,这到底是比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好多了。

      当年那是过的什么日子,被人磋磨,份例一概被扣的干干净净,冬日里连炭火都少得可怜,她与白芷只能依偎取暖。

      自从阿娘去了,她与太子阿兄不得圣宠,阿兄还好,她在深宫无人问津,险些活不下去。

      她当年那么困顿的境地都能重新爬起来,今日不过是一时低谷罢了,未至绝境,总有一番生机。

      只要陈朝珩心里有她,季承安就什么也不怕了。

      季承安这样想着,摊开手掌任白芷上药,其余大宫女才敢上前来,一群人站在她面前,呐呐不敢开口。

      最终还是青黛道,“殿下想吃什么同奴说,万万不可伤了身子。”

      她这话没头没脑的,季承安却明白她的意思。

      忍着手心的刺痛,季承安只淡淡笑道,“我知道。”

      这一下无疑是给她们吃了颗定心丸,季承安看了白芷一眼说,“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白芷便遣散了众人,为她放下床帐,也轻身退了出去。

      伴着浅淡的香气,季承安缓缓闭上了眼眸。

      季承安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八抬大轿嫁给了陈朝珩,日子过得却不尽如人意。

      陈家上下因陈朝珩不得入仕而对她只有表面恭敬,陈夫人更是屡屡苛待于她。

      后宅的磋磨手段,总是叫人委屈却说不出口。

      可季承安硬生生忍了下来,她想只要陈朝珩在,只要他能做到对她一如往昔,季承安想这些其实没有什么。

      可是她的丈夫不复从前的爱意,他待她越发冷漠,终有一日纳了妾。

      妾敬茶的时候将一盏热茶泼到季承安手上,季承安猛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梦。

      陈霁之……

      他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梦只是梦罢了。

      她后背一片冷汗,唤白芷进来伺候起身,又叫人烧了热水泡了泡身子,这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些。

      换好衣服,就见辛夷端了药来,几近透明的青瓷小碗装了褐色的药汁,季承安闻了一口几乎要呕出来。

      她连眉头也是皱的,“味道怎么如此难闻?”

      “给殿下换了方子。”辛夷解释道,见季承安捏着鼻子喝了,才在随身的香囊里拿出一颗蜜饯送到殿下手里。

      季承安吃了蜜饯,稍稍驱散口中的苦涩,便扶着白芷去了饭厅。

      青黛似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共十八个菜,瞧着倒是比往常丰富一些,季承安想笑,勾了勾唇却也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她刚执起筷箸,便听见推门声,季承安偏头一看,红衣少女直愣愣撞进她眼里。

      正是她外祖家的表妹顾时欢。

      “殿下!”

      白芷识趣的给她备碗筷,这祖宗来公主府蹭饭都成了习惯,不用主子吩咐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就知道怎么做。

      “今日怎么这么丰盛。”顾时欢舔了舔嘴角,伸著夹了块羊肉,“难不成是因为赐婚?”

      季承安没说话,白芷小心翼翼给顾家小姐递眼色,顾时欢却只顾自说自的,“家里刚得了信我便高兴的不得了,祖父还因着这事发愁,说这样一来陈家必定对殿下心生怨怼,叫我来看看你。可这道旨意是圣人下的,你与陈霁之又心意相合,这怎会怨到你头上。”

      季承安给她夹菜,“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这下顾时欢就知道她不开心,饭也不吃了,只坐在她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她,“你不开心,为什么?”

      当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季承安有多开心她亲眼目睹,甚至还能因为陈朝珩远走云州。

      皇族私自出京本是大忌,季承安能为陈朝珩做到这一步,现在本该皆大欢喜。

      如今圣人下旨赐婚,虽说断了他的入仕之路,可是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不值得开心?

      季承安脸上还带着笑,她端着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对顾时欢说,“阿欢,对男人来说,远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功名,比如权势,比如青史留名。

      陈朝珩他想要的是什么,季承安从来都清楚。

      原就是季承安害了陈朝珩,终究是她害了他。

      顾时欢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陈朝珩,他应当不是那样的人罢。”

      究竟是不是,谁又能说得准呢。

      季承安无端想到方才做的梦,若是他冷待她,甚至纳了妾,介时季承安该如何自处?

      见她脸色不好,顾时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晚上又在公主府住了下来。

      “不用准备客房了,我同殿下睡在一处便好。”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顾时欢摆明了要与她深夜促谈,若是从前也就算了,如今她可没力气去应付。

      季承安摆摆手,白芷见她似乎要说什么,于是刚要走的身影便钉在室内,可季承安到嘴边的话憋了下去,最终也只是说,“叫青黛备着些吃的。”

      “奴这就吩咐下去。”白芷连忙寻了青黛,细细嘱咐她备好两位女郎爱吃的零嘴儿。

      白芷走了,顾时欢便挽起袖子为季承安布菜,季承安按住了她的手,“坐吧,自家人不必讲究这些。”

      因着顾时欢在的缘故,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连带着季承安也吃了不少。

      她说的都是这大半年京中发生的趣事,例如永康伯新纳了门小妾,被发妻追着打了两条街。

      又例如那位苏三元执意求娶成远公主,叫家里长辈打了一顿,老老实实进了翰林。

      再例如宫里的昭妃娘娘生了个小皇子,季承安虽说听了这则消息,猛地在顾时欢嘴里又听到,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瓷勺。

      “不过便是昭妃生了皇子也不必担忧。”顾时欢挑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青黛这丫头手艺越发好了。”

      “为什么不必担忧,怎么说也是圣人心尖上的。”季承安也尝了一筷子鱼肉,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时欢,想从她嘴里听出什么惊世言论。

      顾时欢咽下嘴里的鱼肉,把瓷勺握在手里,“昭妃出身微贱,生了皇子有什么打紧的,左右越不过太子殿下去,殿下尝尝这鸡汤。”

      四皇子生母出身低微,只这一点便对太子构不成威胁。

      圣人虽对太子很有微词,可太子生母是文德皇后,他自己性子虽软了些却是个仁善的,在朝中素有好名声。

      故而圣人断不会随意做出废太子之事。

      季承安失笑,果然如她所愿喝了口鸡汤,青黛似乎放了人参,一口喝下去只觉得身上暖呼呼的。

      “殿下也不必担忧。”顾时欢劝慰道,“如今赐婚一事京城皆知,殿下与其不满难过不如仔细想想未来如何。”

      她起身为季承安夹了一筷子菜,话说的干脆利落,“祖父叫我传话,如今顾家上下尽系于太子与殿下身上,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殿下可得仔细思量。”

      季承安抿唇,沉默不语。

      外祖辞官,后人从文,顾家已被挤出权力中心,全靠小辈斡旋其中,外祖这话已经言表,整个顾家都站在她兄妹二人这边。

      可外祖说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太子阿兄出了意外,他们兄妹二人和整个顾家都会……

      大梁未尝没有皇太女登基先例。

      季承安早先无意皇位,只想扶持阿兄继位,只是如今被外祖点醒,季承安想,她从前疏漏了。

      或许他们都该争一争。

      倏然握紧了竹筷,季承安说,“明日我便同阿兄商议。”

      不论是她或是阿兄继位,一道圣旨总能叫陈朝珩再度入仕。

      她不想欠他什么,也不想让她的霁之葬送了以后。

      顾时欢这才展了笑颜,两人吃了饭在院子里逛了逛,才上床歇息。

      小女儿家同处一室,自然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白芷熄了灯退下,顾时欢便拉着季承安絮叨了半晌。

      她说的是大佛寺一个小和尚,顾时欢捧着脸一副小女儿娇俏模样,絮絮叨叨同她说了不少。

      却说季承安离京几月,顾时欢失了趣处,整日里无聊得紧。

      她虽跟着季承安与京中的那群世家子玩得好,自己却是个爱清净的,除了季承安平日里也没什么可说话的人。

      与沈妍岳越也说不上几句话。

      于是闲来无事便去大佛寺上香,那日恰好掉了帕子被这小和尚捡去。

      小和尚面色温润,手中执着她的一方藕色软帕,轻宣佛号,“女施主,你的帕子掉了。”

      顾时欢猝然回头,撞进他一双沾了袅袅青烟的眼里。

      顾时欢想,她可能冒犯了佛祖。

      “世上怎会有慧明这般人。”顾时欢感叹道,季承安颇为无奈,递了一方锦帕去,“擦擦。”

      “抽空该叫你们见见的。”顾时欢接过锦帕,目光落在她小指处,“你指甲呢?”

      她从前两只手各养了两根指甲,足有两三寸长,宝贵得跟眼珠子一样,季承安拂过小指,随意道,“铰了。”

      顾时欢差点没跳起来,京中蓄甲之风盛行,全是眼前这位姑奶奶带起来的,如今她竟轻飘飘铰了?

      见她一脸不敢置信,季承安心底笑了笑,面上只道,“还说你的慧明吗?不说我可睡了。”

      “你怎么就铰了它!”顾时欢的注意力依旧在她剪了指甲上。

      都那么长了,多可惜。

      季承安摸了摸新长出来的指甲,想起陈朝珩给她铰指甲时不耐烦的样子,脸上就带了笑,“不想留了。”

      顾时欢还要再问,季承安吹灭了床头的蜡烛,“睡吧。”

      在荣城的时候,陈朝珩就看不惯她的指甲。

      等到他安顿好荣城的一切,赶往前线的前一刻,这才抓着她的手把指甲剪了个干干净净。

      季承安任他抓着手,娇嗔道,“你干什么呀。”

      “给你铰指甲。”陈朝珩头也不抬,“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就去找荣叔,平时就在宅子里不要乱跑,我会给你写信。”

      “还有好好吃饭,晚饭一定得吃一点,这里的菜若是不合你胃口,也只管跟荣叔说。”

      季承安敷衍他:“知道了知道了。”

      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

      陈朝珩叹了口气,伸出手弹了一下季承安的额头,无奈的说,“最后一句,记得给我写信。”

      他又索了季承安贴身的帕子,将两截断甲包的严严实实,藏进了靠近心脏的位置。

      “等我回家。”

      ……

      次日天色微明,街上飘了细细的雪片,季承安着人将顾时欢送回顾府,又叫艾蒿盘了发,一切收拾整齐才往东宫去。

      室外夹雪夹雨,落在地上便化成了水,北风呼啸而来,卷起鸾轿四角珠帘叮当作响。

      永昌坊离东宫不过一射之地,东宫卫早便得了消息,黄门早就候在宫门前,见鸾轿过来忙谄笑道,“殿下与娘娘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季承安没说话,白芷站在轿外笑道,“那便劳烦中人引路。”

      黄门口中只道不敢,引着鸾轿进了东宫,进二门的时候又换了软轿,由四个大力嬷嬷抬着。

      太子季呈钺与太子妃林氏并他嫡子季佑堂在落微殿,落微殿地龙烧的热热的,季承安下轿进殿,与太子夫妇见礼。

      太子是个软和性子,只笑道,“今日若不是你来,我也要去寻你的。”

      “实在是我心下不解,这才来打搅阿兄。”季承安面有难色,林氏察言观色,抱起季佑堂道,“堂儿该去修习课业,妾便先行告退,还请小姑原谅则个。”

      “堂儿学业要紧。”季承安福了福身子,“嫂嫂自便就是。”

      待看不到林氏身影,太子才开口,声音甚至有些沉重,“是因为赐婚?”

      “正是。”季承安面色凝重,“阿兄觉得圣人意欲如何?”

      季呈钺只是苦笑,“圣人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看透的,只是可怜了阿兄的娇娇,年纪轻轻做了他人的筏子。”

      他叹气,一张俊俏的脸没在掌心,那一瞬间本该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愁苦满面,“是阿兄不好,阿兄没有保护好娇娇。”

      “我对不起阿娘。”

      几年前的他势单力薄,与圣人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左相在朝中为他苦苦斡旋,因而将妹妹留在了皇宫。

      宫里是会吃人的,幸而季承安逃了出来,可是圣人轻飘飘一句话,叫她刚出虎口便入狼穴。

      就算……就算他们从前情投意合,圣人如今这一举动,无疑将娇娇推到了整个陈府的对立面。

      有泪水顺着指缝滴到地上,季承安伸手拍了拍季呈钺的肩膀。

      然后她就听到季呈钺压抑的哭泣声。

      她索性坐在季呈钺对面的榻上,枕着半旧碧色软枕,吹了吹指甲上并不存在的灰,“说起来,陈家在云州还有二十万镇南军。”

      她漫不经心的,“阿兄,若娇娇能把陈家拉到咱们这来,待你登基能否许他入仕?”

      季呈钺抬头看她,季承安面色不变,似乎没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多离经叛道。

      “可。”季呈钺最终点头,“孤允了。”

      他是以梁朝太子,未来帝王的身份允诺,季承安看他,“那便好。”

      一盏茶泼了案上的香,“阿兄屋里的熏香味道太浓,对阿堂不好。”

      季呈钺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湿淋淋的香炉,“可是有什么不妥?”

      “宫里就爱使这玩意害人,虽然东宫有嫂嫂管着,怕只怕百密一疏。”季承安随口解释道,她不擅香道,只是香味浓烈觉得不妥罢了。

      季呈钺点头,将话题又转回她身上,“未来之路艰险难行,我与娇娇俱当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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