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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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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承安眼底的笑意就深了深。
她这位幼时玩伴,倒是有趣。
“我为宣平簪上。”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季承安,慢吞吞加上两个字,“可好?”
这谁顶得住?
沈妍眼神示意搞快点,并且不时看向周围,那意思很明显,给她看着陈朝珩点别成了大型捉奸现场。
季承安婉拒:“……不太好吧。”
沈妍两眼放光,有门!
“怎么不好?”楚恒脸上是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竟然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我只是想履行从前的许诺……宣平不喜欢吗?”
季承安:“……我已经成亲了。”
“可在我心中宣平与妹妹无异。”楚恒看着她,眼睛湿亮湿亮的。
季承安心头微震,下意识点了点头。
楚恒便明显开心起来,小心翼翼取了簪子簪到她发间,轻轻吸了口气,“果然好看。”
刚刚赶过来的陈朝珩:“……”
感觉头上有点绿?
他大步走到季承安面前,沉声问道,“做什么?”
“怎么了?”季承安偏头看他,不经意露出了展翅欲飞的蝴蝶簪子。
“方才在下只是应允少时许诺,不想世子介意。”楚恒一派清风霁月,拱手道,“失礼了。”
他这样说,陈朝珩也不好说什么,季承安似乎是并没有察觉他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淡淡岔开话题,“投壶可好?”
“好。”陈朝珩还没说话,楚恒便应声道,“我记得宣平从前能中双耳。”
“阿兄才是顶顶的高手。”季承安真心实意夸赞道,“我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从前侯夫人还在时,楚恒便是京中出了名的神童,六岁能赋,习得家传功夫,且一手双耳挂壁绝活,成了许多世家子的大哥。
侯夫人与顾后是打小的交情,季承安三四岁多点就被顾后带去肃宁公府上玩。
她年岁小,小孩子又不懂别的,嫌她小就不带她玩,只有楚恒陪她捉蝴蝶,带她结交了许多好友。
岳家两兄妹便是那时候认识的。
所以季承安比宫里的孩子多了一个叫“童年”的东西。
陈朝珩少时长在荣城,并不知道他二人之前的渊源,听他们左一句阿兄右一句宣平,脸色都不好了。
他拉了季承安一下,季承安捏了捏他的手,安抚似的,“阿兄请。”
夫妻二人落楚恒半步,陈朝珩委屈极了,跟她小声咬耳朵,“你都没这么叫过我。”
“别闹,那是我阿兄。”季承安也同他咬耳朵,“论理你也该叫一句阿兄的。”
陈朝珩:“……”
淦!好委屈啊。
狗男人给夫人戴簪子,夫人不仅不觉得他头上有点绿,还觉得他一点也不礼貌。
“我不叫。”陈朝珩闷闷不乐,宣示主权一样恶狠狠捏了一下她的手,“你是我的妻。”
季承安有一瞬间觉得他被陈朝玥魂穿了。
这个幼稚鬼。
她拍了拍陈朝珩的手背,笑了笑没说什么。
“宣平请。”楚恒递了箭来,季承安道了句谢,这才接过来试着投进去。
“铛”的一声,箭头碰到铜壶,却歪了半寸,落在地上。
“我着实是不行了。”季承安见状摇头笑道,“真比不了从前。”
楚恒也拾了只箭,松松投过去,不出所料也落在地上,恰巧就在季承安那只的附近。
“宣平这是藏拙不成?”楚恒亦是笑道,“我病的久,准头不太好了。”
“家中可请太医瞧过了?”季承安听了这话也不再投壶,而是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请了,说是要好生养着。”楚恒垂下眼眸笑笑,“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倒是白白浪费了银钱。”
“只要阿兄身子好了,便是浪费再多银钱也使得。”白芷即刻奉了茶来,季承安捧着杯子,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记得府里还有些药材,阿兄走时带些。”她放下茶杯,拦住了楚恒的话,“可不许推辞,我与驸马又用不到,收在库里白白失了药性。”
“……好,那为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朝珩一脸不情愿。
他有病!他要吃药!他也要补身体!
午宴是摆在公主府的,小厨房得了螃蟹,自然要大显身手,除了平日常见的白水煮蟹,还做了蟹黄汤包、醉蟹林林总总数十种。
“诸位请。”
季承安行事风雅,并未将宴设在殿内,而是在院中,赏景吃蟹,当真是难得的美事。
她举杯,虚虚敬了一杯。
今日收到帖子的大多是太子一脉与各家权贵,众人心里也清楚,打进了公主府的门,他们身后的家族就得将宝压在太子身上。
“诸位只当在家中便是。”季承安脸上带笑,任谁也得说一句端方持重。
便有零星的附和声,“殿下客气。”
“我记得从前宣平最喜食螃蟹。”楚恒慢慢拆了螃蟹,又取来鲜橙,捣烂做成橙泥,一并放在季承安面前。
“难为阿兄还记得。”季承安笑笑,顺手接了过来,“还记得从前都是阿兄为我剥蟹。”
“往后却是不行了。”楚恒看了一眼陈朝珩笑道,“转眼宣平都已经嫁人了。”
陈朝珩牢牢握住季承安的手,对楚恒似乎是挑衅一样,“我会照顾好她的,阿兄放心。”
楚恒轻哂,“这是自然。”
一路围观的沈妍:虽然大家说话都很客气但是总觉得倍感杀意。
而且总觉得陈朝珩的头顶有点变色。
赏菊宴除了吃蟹赏菊就是吟诗成赋,大梁多风雅,文人雅士多,附庸随雅的也多。
季承安对此兴致平平,却央着楚恒作一首,“我记得阿兄从前诗做的极好,快些来一首叫我们开眼。”
“你这是叫阿兄闹笑话了。”楚恒脸上带着笑,细看还有些宠溺,果然依言做了一首。
“玉律三秋暮,金精九日开。荣舒洛媛浦,香泛野人杯。靃靡寒潭侧,丰茸晓岸隈。黄花今日晚,无复白衣来。”【注】
“好一句香泛野人杯!”季承安抚掌大笑,“阿兄真独占一斗!”
陈朝珩撇了撇嘴,不满的捏了一下季承安的手。
他这辈子吃的醋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吃得多。
什么独占一斗?他是前朝的谢公义吗他?
“宣平谬赞了。”楚恒垂下眼眸,轻声道,“大梁能人辈出,我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季承安也笑,“阿兄过谦了。”
他二人瞧着言笑晏晏,直看得陈朝珩口中泛酸,沈妍瞧得分明,给季承安打了个眼色。
她偏头就看见岳越朝她招手,小姑娘急得跟什么似的,沈妍按下心中疑惑,柔声道,“我去岳女郎那边。”
“好。”季承安点点头,又哄了陈朝珩两句,与沈妍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妍捏着她那把嵌金丝双面百合绣的扇子走到岳越面前,“瞧你这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大事不好了。”岳越把她拉到寂静处,“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这人惯会大惊小怪,沈妍面色不变,“发生了何事?”
岳越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我阿兄说有人瞧见陈朝珩养了外室。”
她阿兄与陈朝珩相交甚笃,才不会将这事告诉岳越。
是岳越觉出不对,还特地避着季承安着人瞧了瞧,方知果然如此。
沈妍吓了一跳,连面上的淡定也差点维持不了,捏着扇子用力扇了两下,“消息可属实?”
“属实。”岳越这小姑娘素来七情上脸,“我曾托阿兄打听过,就在怀远坊。”
怀远坊虽不是顶好的地段,却也是寸土寸金,沈妍嗤笑,“他倒舍得。”
“可现下该如何做?”岳越小姑娘左右为难,“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好了。”
沈妍捏紧了扇子,指尖发白也不在意了,好半天才说,“瞒着。”
“瞒着?!”岳越大吃一惊,“为何要瞒着殿下!分明是陈朝珩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沈妍敲了敲岳越的脑袋,慢悠悠道,“非是我不心疼殿下,只是他们二人走到如今地步不容易,若是传了出去叫旁人知道,殿下的脸面还顾不顾了?如今瞒着殿下偷偷给陈朝珩递话也就是了。”
“话说回来。”沈妍话锋一转,“他那外室可打听清楚了?”
“……并未。”岳越低头不好意思的玩着衣角,“只是听说是教坊司接出来的。”
“嗤。”沈妍扇子拍到石桌上,“什么东西!”
教坊司出来的,那算个什么东西,以色事人的女子能有几个好的,凭她也配做宣平驸马的外室。
“叫你阿兄查查那女子的来路。”沈妍脸上带着怒气,“将消息瞒下来,不许传到殿下耳朵里。”
这边沈妍生着气,并不妨碍宴会接着办下去。
众人见季承安始终对楚恒带着笑模样,言语间也对他客气不少。
京中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从前楚恒生母早亡,父亲又是个糊涂性子,到现在未曾为他请封世子。再加之他自己身子弱不爱出门,故而与他相熟的人也少。
现下出现在宣平殿下的赏菊宴上,又得殿下看重,以兄妹相称,众人便不由得重视几分。
如今的宣平殿下可不是几年前了,现在可称得上是皇位的热门人选。
“我这妹妹倒也有趣。”嘉和倚在半旧深绿杭绸绣花靠枕上,慢悠悠道,“圣人属意废太子,她竟光明正大办了宴会,我可是听说不少世族都去了,这不是上赶着递把柄?”
卓榭不解,“世家举办宴会乃是常事,就算去了不少世族想必圣人也不会怪罪。”
“蠢。”嘉和拨弄了一下指甲,红唇微动,“赴宴的大多是太子一系,你猜猜圣人会怎么想。”
“你是说……”卓榭顿了顿,“她总不至于这么愚钝。”
嘉和挑起眼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风情万种,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温婉恭谨,“从前借着长姐的手叫圣人对她起了怜悯之心,我这好妹妹可不蠢。她啊,不过是借着设宴的名头瞧瞧哪些是可用之人。”
与季呈钺闹掰?傻子才信。
“外界不是传闻太子与宣平殿下已经闹掰了吗?”
嘉和嗤笑,“这你也信?”
她从容地转着佛珠,表情却分明透露着嘲讽,卓榭被她的目光一刺,不由得心里一颤。
“骗傻子玩的。”嘉和道,“也就长姐会信,最后还不是嫁到南诏去了。”
“我那阿耶当真舍得。”嘉和冷声道,“孀居的公主也能拿去和亲,当真是令天下人耻笑。”
“也是。”卓榭附和道,“薛驸马就算死了,可成远殿下是他的妻,他并未休妻却是做不得假。”
“薛敬算个什么东西,凭他也配。”嘉和说出的话并不留情,“我长姐风姿绰约,他不过一个附翼攀鳞之辈,若不是圣人赐婚,他三辈子也别想摸我长姐一根手指头。”
一番话说得卓榭哑口无言,他自然知道薛敬是个什么东西,现下只能赔礼道歉,“是我不好,不该提他。”
嘉和依旧是怒的,气不过砸了一个茶杯,“别跟我提他,提他就生气。”
当年薛家救了微服私访的圣人一命,圣人回宫便将膝下长女嫁与他家长子。
这本该算一桩美谈,只是薛敬是个拎不清的东西,竟然一顶小轿将怡红院的姑娘抬进府里,还要公主与这姑娘一起服侍他。
甚至趁着酒醉打了公主。
这简直是打了成远的脸,成远当时也是喜欢他,竟然生生忍了下来,任由他折辱。及至后来薛敬染上花病去了,成远这才从苦海脱离。
难为成远没染上病,不然薛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卓榭自然是伏低做小的哄她,这才换了嘉和一个笑脸,“晚上想吃白玉糕。”
“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做。”卓榭脸上挂着笑,“殿下合该开心才是,整日里想那些怕累着身子。”
“我无事。”嘉和摇头,“卓榭,你说连宣平都敢伸手,我凭什么不能?”
卓榭不敢说话,只悄悄攥住了她的手。
“殿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在。”许久,她听见卓榭这样说,“只是你别嫌弃我愚钝就好。”
嘉和看着他半蹲在她的面前,眼底一片虔诚,不由得脸上带笑,“我知你心意。”
这一次赏菊宴引发的各方风波暂且不提,第二日沈妍就约了陈朝珩,因着怕熟人看到,未约在醉月楼,而是西市的小铺子里。
沈妍没递帖子,而是叫了堂家阿兄传话。
她这阿兄傲气,说传话也是真只将话带到,陈朝珩问他有什么事,沈傲眼皮一掀,“我怎么知道。”
陈朝珩气结,沈傲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妍妹说了,不许叫殿下知道,你还是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陈朝珩:“……”
他能做什么亏心事……等等,不会是那女人发现了怀远坊吧?
第二日他果然赴约,沈妍已经等在茶水铺子,悠然坐在靠窗一角,见他来了还给他倒了水。
深秋的风卷起枯黄的叶,西市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陈朝珩施然落座,“什么事?”
“确实有点小事。”沈妍握着扇子笑道,今日的扇子换成了白玉柄,触手生温,“不知驸马听过薛敬薛驸马从前的事迹没有?”
“自然听过。”
沈妍便笑,“既然如此,驸马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怀远坊的宅子,我不喜欢,殿下更不会喜欢。”
陈朝珩叹了口气,“既然找我身上了,说明你该将她的底子查干净了,这也是个可怜人,我养着她是我心中有愧。”
“我管她是谁!”沈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便算她是九天玄女你今日也得将这事给我个交代。”
陈朝珩又叹了口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委顿的坐在长凳上,让人瞧着心疼。
“给你个交代……那阿瑶该如何自处。昔年她家中突逢大变,自己更是没入教坊司,我总不能弃她于不顾。”
沈妍嗤笑,“天下之大哪里容不得她,非要做人外室不成?你手上庄子不少,随便找个打发了便是。”
“若你心中有愧。”她轻笑,“江南晋州,哪里不好,非要将她拘在怀远坊恶心殿下不成?”
“再说,你也忍心叫殿下知道?”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陈朝珩的防线,他垂眸道,“……好。”
他纵然万般对不住魏瑶,也不能做一点叫殿下伤心的事情。
“既如此,我就先走了。”沈妍握着她那把扇子,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怀远坊那宅子我要了,改日银票奉上,至于地契交给宋暮便是。”
“……?”
沈妍说完转身便走,心里盘算着该同岳越如何说,又要如何将事情抹平,好叫殿下安稳的做她的小殿下,不为这些事情烦恼。
西市比起旁的地方总是热闹不少,驼铃声声作响,西域商人此起彼伏,接踵而至。
街边有卖馄饨的,热腾腾的炉子上煨着浓汤,沈妍来了兴致,坐在凳子上,也没管脏不脏,“商家,要一碗馄饨,再煮一碗带走。”
“好嘞。”那男人拉火下馄饨,他夫人就在一旁包馄饨,那馄饨皮像翻飞的蝴蝶,从她手上跃到锅中。
“客官您慢用。”粗瓷碗装了满满一碗馄饨,上面撒了切的碎碎的葱花,沈妍吃了两口,觉得甚是不错。
深秋刮着风的西市,人就应该吃一碗暖暖的馄饨才是。
她吃完,带着另一份馄饨,径直去了宋暮的宅子。
前年圣人撤了陈大将军的兵权,连带着宋暮也被撤了职,他本是大将军亲兵,旁人也不敢用他。
宋暮家贫,崇化坊两进的宅子也花了他多年积蓄,幸而陈铮南仁义,这才免得他吃糠咽菜。
“宋暮。”宅子小,也省了通传,沈妍推门进去,“我带了你爱吃的馄饨。”
宋暮听了女子娇软的声音,这才收了招式,将手中的陌刀放在一旁,走到她面前。
“你瞧你,满头的汗。”沈妍娇嗔道,掏出帕子掂脚给他擦了擦,“午饭吃了没有?”
“没……”她人香,手帕也香,宋暮不敢乱动,僵得像个石头。
沈妍就把帕子扔到他怀里,“你自己住,更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她转身进了厨房,取出一方白瓷大碗,将馄饨倒在碗里,“西市的馄饨,快吃。”
宋暮定定的看着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