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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入虎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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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曹邀请下,各位身着便服的客人都陆续就座。台上暖场表演也已经开始,是一段欢快热烈的长鼓舞。一时之间,工曹府内鼓声阵阵,直飘到院墙之外,偶有百姓路过,也只是摇头叹息。
工曹在正中偏侧的席上,堆起笑脸,忙着给几位高坐的当朝一品大员当陪客,看样子都已经很难分辨究竟谁是寿翁。此次宴演,工曹很是满意,主要是因为,凡是接到他请帖的官员除了个别当值走不开,其余几乎无人缺席,这还主要归功于他布下的迷魂阵,发请帖的时候就有意无意透露,柳大人等几名当朝大员都会到场,其他官员自然不好意思缺席。
此刻他开始有些享受起这场面来,场上歌舞一片火热,场下贺客到的也齐整,场外一切布置也再顺利不过,先前从柳大人那里惹来的不痛快也似乎没有那么明显。
一切似乎的确进行非常顺利,到场官员歌舞看的也格外尽兴。自从昌辉登基以来,以身作则的节俭政策,使得这一年来,官员私办宴演数量急剧减少,规模也大不如前。新王正是一心大展身手的时候,自然没人敢在这个当口迎风犯事,现在有人出头冒风大办酒席,各人享受现成就好,反正出了事,被追究的不是自己。
智秀席位本来被安排在内侧,也比较靠近主位,不过,他有意和外围一名官员调换了位置,改在外侧偏末的席位落座,身后带斗笠的护卫也取代了工曹府里安排的家仆位置。
歌舞表演到第四轮,宋子真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便打算躲进先前工曹和柳大人密谈过的房间,伺机从那里的角门逃走,也吩咐过清荷,到时间便带着备好的服装去找她。
然而,正当她提着裙子悄悄往后院绕的时候,却看见女乐行首不知为何迎面走过来。她心里虽然慌乱,却强作镇定地略微低下头,想就此蒙混过去。
不料女乐行首自礼官那里看到风荷的名字,引起她极大兴趣,因此刚刚安排完下一场表演,就想来见见风荷,这时,迎面走来的女子,看装扮却与侍女不同,又非她手下艺妓,便断定必是风荷无疑。
因此宋子真便很不幸的与女乐行首打上照面,女乐行首吃的是艺妓这碗饭,自然眼力非凡,立刻便认出她来,想起王曾经的吩咐,吓得她不由倒退一步,惊诧地问:“你……不是宋子真吗?”
宋子真此刻直恨不得换张面皮,心里急的冒火,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使出她的杀手锏将女乐行首放倒在地。只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我没错啊,行首大人,我现在可不会像过去那样任你摆布。”她意思本来是说没有短处捏在女乐行首手里,所以不怕她拿什么来威胁她,听在女乐行首耳朵里却全然不是那回事。她以为宋子真是过去在她手里受过委屈,因此得宠于王以后,故意摆威风来给她看。而且照王当时的吩咐和警告,这应该也是事实。但奇怪的是她既已承受龙恩,为何又会化名风荷来到这工曹府?难道说她认错人了不成,但是即便认错,身为王曾经御幸过的女人,即使是妓女,也不该再继续穿这种轻佻服装到处乱走吧。
怀疑归怀疑她还是不敢贸然得罪,因此恭恭敬敬地道:“小人见过娘娘。”
“娘娘?”宋子真瞪大眼,也糊涂了。
可是此时第五轮歌舞上场,负责人已经在催第六轮歌舞的人员到位准备,因为这第六轮又格外特殊,所以工曹府管事亲自上阵监督,年龄尚小的清荷未待完全确定宋子真已经走远,便放了宋子真失踪的消息给他们。
管事一听着急起来,连忙悄悄禀告给工曹,工曹也是一惊,想起那个妓女的身份,害怕是出了什么差错,因此忙忙给几位大人告罪暂时退下席位,同着管事要去隐蔽地方好好商议一下对策。不料才退出席位,便在拐角处见着被女乐行首无意间拦下的宋子真,便松了口气责怪管事:“这不是在这里嘛,大惊小怪,好好盯牢她,不要再生事了!”
宋子真此刻真是有地洞也来不及钻,女乐行首与工曹两个旧识前后夹击,她断没有再溜的可能,这场舞不跳看来是不行了,她只好仰天认命。
“赶紧过去准备,快要上场了!”管事嫌她生事害自己遭责骂,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便拖着走。
“放开她!这么多大人在这里,当众拉拉扯扯不像样!”智秀突然像尊菩萨似的出现——至少在此时的宋子真眼里是这样。智秀在这里见到宋子真,就一直在注意她的动向,毕竟保护她也是他必然的职责。
管事连忙放开手,有些怄气地对宋子真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风荷小姐,马上该您上场了。”
宋子真只好当先走过智秀身边,以她这时的身份不便和智秀有太多交流,更不可能期望他能找到什么名目救她脱险。
智秀身后一道幽深的目光追随着宋子真的背影而去,待女乐行首和工曹也已经离开,才沉沉地开口:“风荷——她到底要做什么?”
宋子真颓丧地走回备演席,看见清荷惊异的脸,无奈地撇撇嘴,将她扯到一边低声吩咐她仍然按照原计划,迅速换装去和其他人会合,她自然会给他们制造溜出府门的机会。清荷知道是情况不妙,也不敢多问,只好匆匆离去照办。
另一边管事看见清荷离开,急道:“那丫头干什么去?”
宋子真道:“一个人怎么上场表演,她去带其他人过来啊!”一面说,脑袋里一面迅速想着办法,怎么才能把众人目光集中到自己这里,这样其他人才有机会离开工曹府。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周遭局面,看场内外满满坐的都是人,而且根据她的了解,又都是当朝高官,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她借口要喝口水润润喉咙,拐到一旁放茶壶的桌边,取下披在身上的一条纱绫,蹙眉想了一下,便把中指凑到嘴边狠狠咬下一口,鲜血立时从破皮的地方渗出来。她一面疼得倒吸着凉气,一面用指尖就着纱绫写下两个汉字:冤枉。
原来她是想起拦轿申冤的桥段,现场这么多官员在,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吸引住所有人注意,而且还可以名正言顺给工曹倒打一耙。她将纱绫叠起,返回管事身边,假意急道:“怎么办,风荷手底下的人一个也没见,你赶紧派人去找一找吧!不然我怎么能上去表演?”
管事心里也正疑惑,听她也说见不到人,立刻喊过家仆吩咐带人去找找。不一刻,家仆返回来禀告说,府里找遍,并不见那几个人。管事愈发着急,只道那几个人已经离了工曹府,心想风荷这一伙人,是一个也不能走脱的。原先以为扣住风荷,其他人就不必操心。现在看来是宋子真没听警告,私自把风荷的情况告诉了他们,所以才会一起逃离。当下连声让家仆多带人手出府搜寻。
宋子真一听,心中大喜,那几个已经乔装好的人必然可以趁这个机会顺利离开了。
管事吩咐完家仆便把怒气撒到宋子真身上,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把风荷的消息透露给他们了?”
宋子真点头:“没错啊!”
“警告过你不许透露!”
宋子真嘻嘻一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
“小丫头好大胆!”管事一听,伸手就要来抓她。
但宋子真的身子似泥鳅般溜了开去。她朝管事一笑:“我才不会给你们这些人帮忙,你就接着看好戏吧。”说完,抄起桌上一只尚有半盏残茶的茶盅,洒了些茶水在手上,往面上一拍,朝表演场走去,而场上歌舞恰恰结束。管事看她不像要老实跳舞的样子,更加着急,跟在后面连抓她几下都没有成功,反倒引起几名官员的注意。
宋子真突然踉跄着直扑进场内,趁着脸上的茶水,做出一个声泪俱下的可怜模样,把写着血字的纱绫高高举过头顶,凄厉厉地哭诉:“请各位大人为小女申冤!”
这一番表演无疑收效甚好,内外两层官吏立刻骚动起来。智秀诧异地登时从椅子上弹起来,忽然又想到身后的“斗笠护卫”,只觉一道冷光似乎将他通体穿透。他低声道:“殿下……我去把她带走!”
冒充护卫的昌辉抬手阻止智秀的动作,沉稳地道:“不,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因由,人就在眼前,暂时不会有危险,且看下去。”
另一边工曹被宋子真这么一闹,着实有些乱了方寸。但面子上还是强作镇定,没有做声,此时出面无异自打嘴巴。
女乐行首惊讶的更加如坠云里雾中,只觉无论是从工曹还是从王的角度看,自己都不能坐视不管,因此急步上前欲扶起宋子真,低声问她:“您要做什么?
宋子真见女乐行首来劝,生怕她给自己漏底,索性一把抱住她拖在地上继续嚎得惊天动地,还不忘断断续续地扮可怜相:“大婶,你们要替我姐姐申冤啊!”
柳大人也吓了一跳,他认出连哭带喊的人正是宋子真,这下更加迷惑。工曹想到这个妓女的身份,以及之前柳大人似乎也认识她的样子,不由俯身过去问:“柳大人,这个丫头您认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