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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入虎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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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工曹府便忙乱起来,宋子真与流浪舞团的人藉着排演曲目的名义凑在了一起。头天晚上,她已经向他们详细打听了自己所救女子的情况。
原来那女子叫风荷,带着自己的妹妹聚集了一些或懂乐器或懂歌舞的艺人,近几年在朝鲜八道辗转流浪,前段时间恰好来到汉阳,临街表演时被工曹府内的人发现,便邀他们参与今日举行的宴演。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只准风荷住进工曹府内,而且隔了一天也没有见风荷出来找他们排演曲目,直到宋子真出现,他们才知道风荷出了事,而且出事的地点就工曹府内,因此都非常气愤。
风荷的妹妹清荷只有十四岁,一向受到姐姐保护,听见姐姐出事,担心地一直掉眼泪,好在宋子真及时告诉他们风荷并无大碍。只是大家都猜不透风荷在工曹府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被追赶跑到马川山那么远的地方去。为财的情况不大可能了,他们的生活一向也紧紧张张,唯一可能的原因也就只有工曹府里某个人贪图风荷的美色,才使了什么不正当手段。
于是宋子真便出主意,要把工曹府的人耍一次,顺便劫点财物给他们改善生活,算是当做工曹府欺负人的代价。其他人这几年经历了很多次受贵族的侮辱,早就对贵族恨之入骨,现在更听说风荷被欺负,又有人肯出面帮忙,自然是众口齐声地答应。
由于工曹府也甚少举办这么大场面的宴演,府内人手不够,有很多人是从外面借调,他们正可趁机浑水摸鱼。所以按照宋子真的计划是,她打扮妥当以后,在人前晃悠以障人耳目,再分派一个人去下人房偷几套家仆衣服,然后大家换上衣服到门口迎接客人,顺便把客人带来的贺仪私藏起来。东西不必贪多,按照工曹府这种情况,只怕有一二家的贺仪就足够普通百姓吃穿用上个一年半载。然后等到轮到他们上场前一刻,宋子真便躲起来,让清荷故意大惊小怪丢了领舞,到时候管事一定会派人四处寻找,大家就可以趁机溜出府外。至于宴演上的表演,宋子真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以后压根儿没打算上场。
当下藉着排演曲目的名义,宋子真等人又把计划详详细细地商议一遍,便分头去准备。宋子真尤不放心清荷,打扮好以后,挽着她的手四处晃荡。工曹府内的下人们正忙得天昏地暗,也无暇理会她;管事又只当她一脚已经踏进棺材,因此也不去管她。
说来也怪,从外面看工曹府也不比其他高官宅院大出多少,但是里面迥异的格局布置却让身在其中的人感觉大得超乎想象。
转着转着,宋子真便带着清荷来到院落最末的角门,盘算着这里是否合适当做逃生路口。正打算间,忽然角门一动,她赶忙拉着清荷隐到临门的一间房侧,悄悄探出头观望。却见一名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推开门,引进一位同样便服的苍髯老者,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她俩隐身的这个房间。
宋子真只觉那苍髯老者很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让清荷留在原处帮她望风,自己溜过去趴到窗户上偷听。
她耳力不甚好,只隐约听到一个略年轻些的声音道:“柳大人,今天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吧,以前和你提过的那件事,现在已经有了着落,举事之期也已不远,今日我就把我这顶工曹的帽子和性命压在这里,斗胆问一句柳大人的意思。”
宋子真听得心里一惊,难怪那老人看起来眼熟,居然是那日在马川山碰到的柳大人!中年男子就一定是工曹了,进府一日夜,她还没有机会见到工曹的面,所以也只能做此推测。这两个人见面密谈,还提到举事,莫非…..接下去她抽了一口气,不大敢想。
柳大人不知是在沉默,还是说话声音太小,她听到里面有一刻没动静,有些着急起来,越发往窗前靠,不想,因为已经穿戴好发饰,头侧探出的簪子未在她控制范围之内,竟“噗!”一声刺破了窗纸,这一声无异惊天炸雷,本就心里受了惊下的她一时之间也有些愣神。就这个时间,工曹已经开门跳出来,宋子真转身想跑也已经晚了,好在清荷听到门响已经机灵的缩回脑袋,没有被发现。
工曹上下打量宋子真一遍,已经约略猜到她的身份,训斥道:“不去准备演出,你在这儿干什么?”
宋子真听见问话,只得半转过脸来回答:“是,大人!”
一旁的柳大人在门内没有露面,听见宋子真的回答,立时认出是马川山见过的那个女孩儿的声音,不由从门内伸出头看了一眼。
然而这动作却都落在工曹眼里,他察觉柳大人似乎认识眼前的舞女,仔细对着宋子真的脸又端详片刻,忽然在记忆角落里找到一张堪可匹配的面孔,正是春末在青楼见过一面的一个妓女。因为当时他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所以对周围的妓女本来并未留心,只不过当时那个妓女非常多嘴,以至于他几次想把要离开的借口说出来都被她无意间打断,所以他便格外多看了她几眼,有些烦厌她不识眼色,殊不知那时的宋子真是为了把众人目光吸引到她那里而已。
工曹记得,管事说雇的是个流浪舞姬,若果真眼前人和当初青楼妓女是同一个人,那显然并非是流浪舞姬,而应该是已入妓籍的妓女才对。这些念头也只在一闪之间,工曹此刻没有精力去管她究竟是否真正的流浪舞姬,心想无论她听到了什么,过不多久也就构不成威胁,因此并未十分担心秘密泄露,任由宋子真行个礼,转身离开。
工曹四处张望一下,确认没有旁人,方才返回屋内,继续与柳大人的谈话。
柳大人刚才本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又恰好看见宋子真的出现,只觉得事出有因,极可能是王那里派了人来,因此接回工曹的话题,口气便加重了些。
“李大人,饭没吃到嘴里,谁也不敢保证十拿九稳。只是抓住个不懂事的孩子,就贸然想改换江山,只怕是除的尽当今殿下,也未必能除的了根。若是殿下和先王一样,早已龙种外存,只怕过些年又会重蹈覆辙。我已经这把年纪,只想安安稳稳过到脚踏进棺材的时候,经受不了这些反反复复的折腾。”他这番话里的两个意思,工曹听得明明白白,一个就是没有十足十把握,他不会插手,一个则似乎暗示王上可能已经有后。这段看似不愿插手是非的话,实则已经把他的态度透露个七八,工曹因此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能就此撕破脸皮,只好强笑道:“柳大人说的是,很多事上我们后辈经验欠缺,图谋计划都有欠考虑,希望今后有什么重大疏漏,柳大人能伸手拉一把,我们就知足了。”
话已至此,柳大人和工曹也都各自心知肚明,此时此刻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因此工曹依旧送了柳大人出角门,转身关门的时候,眼睛里的愤怒已经暴露无遗。
再说宋子真离开角门,心里还惦记着偷听到工曹的那段话,越想越觉得紧张,所谓举事,不就是图谋造反吗?那么昌辉的王位就十分危急了,更重要的是,流血事件可能又会再一次爆发,这个国家的百姓安定下来才短短一年而已,就又要面临政局波动带来的灾祸。
脑袋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突然一个趔趄,被横过来一掌推得后退几步,险些跌倒。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被一双手臂稳稳扶住。她定定神仔细一看眼前局面,立时明白,原来站在身前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智秀。料想是自己刚才想入神,所以险些撞到智秀身上,智秀没有认出改变装扮的她,所以下意识地推开她一把,而另一个戴草帽做护卫打扮的人应该就是好心扶她一把的人了。
这时智秀已经认出抬起脸的宋子真,只觉得自己推过她一下的手好像被针刺了无数次一般,怪异难当的感觉。不过因为不了解宋子真究竟是在做什么,也不好贸然相认,只好假意咳嗽一声装凶:“闪开,不要挡路!”
宋子真立时明白智秀意思,恭恭敬敬行个礼侧身给他们让开路。智秀却不敢堂而皇之受这一礼,经过宋子真身边的时候也微微低了下头以示敬意。带斗笠的护卫走过宋子真身旁时,不由低头侧眼扫视她几下,唇角扯了一个细微的弧度,似是在笑。
宋子真奇怪地看他一眼,或许以前太习惯智秀跟在昌辉后面,所以突然有人跟在智秀后面,倒觉得不太习惯,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好笑,智秀原本就已经是朝廷高官,出门办事,身边带有随从也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她甩甩头,拉着清荷自顾继续去到处招摇。
时间接近正午时分,工曹府内的准备大都已经完成,宾客陆续也到了大半,布置一派喜气的院落里异常热闹,单是给各位高官备下的座位就围了整整两圈,每人的案几上也都备好各色果品糕点,这还只是酒水席前的点缀而已。当中劈出一片空地,架了高台,铺上大红色地毡,专为各色艺人表演而用。按照预先设定负责开场和压场表演的是女乐行首所带一批女艺。
宋子真在一旁瞄见看礼官的开席程序,吓了一跳,此前她只知道自己负责的表演是在第六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表演都一概不知,忽然间看到女乐行首的出现,着实有些震惊。毕竟在她手底下受训几个月,自己的舞艺还绝大部分是受她指点方才成形,所以无论她怎样做,早晚也会被她认出来,看来今天这表演莫说自己压根没想过上台,即使逼不得已必须要上台,也万万不能进行表演。这时清荷悄悄告诉她,计划进行很顺利,所获颇丰,只待寻找合适时机溜出工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