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复明景》一只大肥鹅

11、第 11 章

　　容玉竹醒来的时候，她再一次闻到了熟悉的檀香。
　　她回到了她三年来最熟悉的地方，那个与他有着点点滴滴，无数情动的地方。
　　她听见有脚步声渐近，不自觉抱紧身子，抓着衣袖。
　　“容姑娘。”柳明烟坐在她床边，轻声道。
　　而后又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似有腿疾。
　　容玉竹下意识从袖中掏出把小刀，在空中挥舞 ，像是柔弱的兔子怪异地学着野狼撕咬脖颈，双眼空洞，死气沉沉地眼珠子慌乱转着，努力地让声音听起来有威慑力，哆嗦着：“什么人！“
　　柳明烟安抚道：“别怕，容姑娘。我们是陶兄的表亲。茂然把你带回来，是我弟弟唐突了”。
　　容玉竹又猛地把刀指向柳明烟说话的方向，“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柳明朝坐在靠椅上，还在揉腿，“陶府总不能放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吧。”
　　看向容姑娘，那般恐惧的样子让他一惊，“是我考虑欠周，多有冒犯。抱歉，容姑娘。”
　　容玉竹放下了钝得不能再钝的刀，忍着不在刚刚相识的人面前哭出来，低声说：“宇轩……宇轩他还好吗……”
　　“不太好。要是容姑娘你不肯说些什么，他就一定不会好。”梁遥定定地看着床上慌乱无措的可怜人。
　　容玉竹一下子崩掉了，哭泣着摇头。
　　“我不能说……没有办法的……是我不该……不该苟活至今。”
　　柳明烟替她擦去眼泪，轻柔地抱住她：“你不说，一样也没有办法救他啊。说了……”拉住她的手，”或许还有转机。”
　　柳明朝心中笃定，眼前之人便是破局之处。
　　听她只哭却什么都不肯说，思虑片刻，默契地开始唱白脸。
　　有时候，犀利的话语最能直击心灵，打碎那不堪一击的屏障，逼着你面对真相。
　　“我表兄，你的好情郎，就在隔壁躺着，日复一日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儿！
　　“舅母日夜盼着儿子清醒，醒了却又发狂，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道守着表兄偷偷掉了多少眼泪！”
　　“你为自己考虑，难道不想想我表兄，不想想收养你三年的舅父舅母吗！”
　　容玉竹被柳明朝的话刺得更痛，她埋在柳明烟怀里，不停地颤抖、哭泣，眼泪止不住地流 一遍一遍地重复：
　　“是我该去死的……宇轩不该替我死……我对不住他，我对不起宇轩……让我去死吧，让我去死……”
　　柳明烟按上容玉竹的头，放轻音量，一下又一下地抚慰着，“没有人怪你，也没有人会叫你去死……你说出来，说出来，我们会帮你的。”
　　梁遥最不对付哭哭啼啼的场面，拉了椅子坐在柳明朝旁边。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容玉竹的抽泣声。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以无声地安慰，等待容玉竹平复下来，等待容玉竹冷静下来。

　　*
　　半晌，容玉竹终于不再发抖。
　　“他中了术。”容玉竹突然道。
　　“本该是我躺在那的，这些明明不关他事……”容玉竹偏头，像是在望着烛火发愣，“我以为我被救出来后，再遇上宇轩，就是解脱了……但他们又找上了我……”
　　他们？柳明烟思索着。
　　“山匪被剿灭，遗漏逃窜了不少。我被带回来，成了瞎子。没想到一个月前……他们又找上我，逼我下药谋害陶府一家，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陶老爷对我有恩，宇轩……宇轩不嫌我眼盲，疼惜我，爱护我。我这条命烂成这样，死不足惜。但……但叫我谋害陶老爷一家，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我央求他们放过陶老爷，要报仇就杀我好了！”
　　“他们根本不稀罕我这条命，我不肯，他们就要往我喉咙塞什么东西。”
　　“宇轩……”
　　“宇轩不该来找我的！“
　　柳明烟连忙又抱紧她，将颤抖不已的容玉竹锁进自己的怀里，温暖透过衣物传递给她，她压抑着继续说道：“他们认出宇轩是陶老爷的儿子，就让我跟宇轩做一个选择……”
　　“他们说可以放过陶家，放过我。但要让我跟宇轩的其中一人服下他手里的蛊虫，想要另一个人活命就必须拿陶家性命来交换。”
　　“他们人多势众，我想拖延时间，他们不耐烦就商量说干脆把我们杀了，自己去灭了陶府，大不了同归于尽！”
　　“我想……我吞了那蛊虫，死了就死了。但宇轩一把抢过蛊虫，吞了下去……”
　　容玉竹又开始哽咽起来，痛苦又似忏悔：“如果宇轩没来找我……如果是我吃下蛊虫……如果当初我就那么死在季山上，就不会这样了……”
　　柳明朝满腔怒火，还是克制住情绪，怕吓着容玉竹，她又什么都不说了。闷声问：
　　“什么样的蛊虫，可还记得？”
　　“不知道……没看清……”
　　“可说了事成之后，在哪赴约？”
　　“只说等陶府死光了，自然就会找上我……”
　　“表兄还有多久？”
　　“一月将至，还有四日，爆体而亡……”容玉竹徒劳地闭上眼，面如死灰。
　　“为什么当日是表兄一个人回来？”
　　“我把他搀回陶府就再也不敢进去了。我本就拖累他们，那日一事，我更是再无颜见他们。”
　　“最后一个问题”，柳明朝问：“这一个月，你当真就眼睁睁看着陶宇轩等死吗？”
　　屋内再度沉静。
　　“我……我不想他死……”容玉竹哑着嗓子，她只是无神地盯着陶宇轩最宝贵的书柜，无力地，徒劳地哭着。
　　沉默已久的梁遥，突然问道：“容姑娘能否讲述一下，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在下是外地人，有些怅然。”
　　容玉竹痛苦地抓紧柳明烟地胳膊，血色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思绪止不住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