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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桂花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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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凤凰台。
昨儿半夜刚下了场雨,总算把暑气给压了下去。
一个穿着素色衫子的女子站在桂花树下,无奈道,
“冉冉,你快从树上下来!”
白筠英看着爬上树的女童连连叹气。
这凤凰台里,除了房顶,就没有冉冉没去过的位置。
树上的小团子顶着两个角,大眼睛轱辘轱辘的,狡黠一笑,猛地使劲摇起了桂花树,一时间香气馥郁,花瓣如细雨纷纷扬扬,不一会儿便把地上铺的严严实实。
“下雨啦!” 冉冉声音软糯糯的,让人好不疼爱。
落下的花瓣沾在了白筠英的发间,微风吹过,恰好美人垂眸。
冉冉痴痴地看着白筠英,“娘,我是不是见着天上的仙子了?”
“又胡说。”白筠英用手拍掉了身上的花瓣。
冉冉站的枝干咯吱作响,光电火石间,枝干断裂。
“啊——!”
白筠英惊慌的去接冉冉,却扑了个空。
冉冉泪眼汪汪的揉着自己的屁股,傻笑道,、“有花瓣垫在下面摔下来好像也不太疼。”
白筠英抿着嘴,怒气隐隐酝酿。
冉冉知道娘亲这是要生气了,突然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了一簇桂花,开的极好,小手一伸,插在了白筠英的发间。
冉冉看着白筠英,十分得意,“娘亲应该是世间最美的美人了吧!”
白筠英玉指点了点冉冉的头,“人小鬼大,这些话都和谁学的,你才见过几个人。”
冉冉不回答,吧唧在白筠英脸上亲了一口。
白筠英把冉冉拉起来,仔仔细细地把冉冉身上的灰拍干净。
“地上这么多桂花真可惜,冉冉想吃桂花糕吗?”
“我还要桂花酿!”
“好,”白筠英温柔地抚着冉冉的头,“你去找秋娘拿个篓子,我们把这些花装起来洗洗。”
钟粹宫,宫人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却比凤凰台少了些生机。
席下满头珠翠的妇人喋喋不休,座上的夫人似有不耐烦的揉揉眉头,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
“容嫔,你可是宫里的老人了,何必总和芳贵人计较呢。”
容嫔是南华张家的嫡女,父亲是颇得皇上器重的户部侍郎张崇张大人,膝下又育有六公主纪萱芙,在宫里是横行霸道,除了在仪贵妃面前能服服软,其它出身微贱的妃嫔都瞧不上。
容嫔咬牙切齿,大有要将芳贵人撕碎之势,“仪姐姐,这芳贵人可真是个下作狐媚子,大庭广众下都敢往皇上怀里扑!私底下不知道是什么□□作风。小门小户出身就是这种恶心做派,由着她们去不是坏了宫里的风气。”
仪贵妃捏着茶盖,吹开茶水上的浮沫,毫不在意,“皇上喜欢,你做为一宫之主也该有容人的气度,不然合该叫人笑话了去。”
骊妃之事后,雍帝对仪贵妃便淡淡的,看在仪贵妃父亲的面子上,照例给封赏、给权力,只是不再来钟粹宫。因此八年过去了,仪贵妃也没再添个一儿半女。
容嫔刚张嘴想辩驳,仪贵妃就打断道,“过几天便是太后的五十寿辰,礼物你可准备好了?”
容嫔神色突然得意起来,“臣妾特意让父亲替我寻了一颗东海夜明珠,光彩夺目,定能在太后寿宴上出彩。”
“那便好,这宫里只有皇上、太后的事才是大事,旁的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母妃!”“母亲!”两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一高一矮两个女童跑入殿中,身上穿着都十分华丽。
高个的是仪贵妃的七公主纪萱慈,个稍矮的是容嫔的六公主纪萱芙。
看着自己小女儿红润的脸庞,仪贵妃的目光才柔和了些,“饿了吧,母妃备了桃花姬和玫瑰露。”
纪萱慈拉着仪贵妃的衣袖撒娇道,“母妃,我想吃桂花糕!我今天闻到凤凰台里有好香好香的桂花味!”纪萱慈的语气里都是新奇,“我就心想着,怎么宫里没有桂花做的糕点呢?”
仪贵妃的眼神微微凌厉了些,还是柔着声音,“慈儿乖,我的宝贝慈儿是这宫中最高贵的公主,桂花糕是下等人吃的东西,去吃母妃备下的点心吧。”
“春喜,传膳。”仪贵妃的语气冷了下来。
容嫔虽刁蛮,但也能瞧出气氛不好,便带着六公主请辞,“仪姐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带着芙儿回去,得空了再来您这玩。”
仪贵妃端庄的点头,不复刚刚的亲切之态,“去吧。”
傍晚,凤凰台的寝殿中。
冉冉拿起一个桂花糕便塞了满嘴,“娘亲做的桂花糕真好吃,又香又糯,我能把这些都吃完!”
阿楚听到冉冉的话,将手上的桂花糕一把塞进嘴里,默默加快了嘴里咀嚼的频率。
冉冉是个食物粉碎机,她说能吃完,就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桂花糕孤独存活。
“你们吃慢点,没人和你俩抢,喝口茶缓缓。”
白筠英拿帕子擦去冉冉嘴边的碎屑,冉冉嚼着嚼着,眼神却突然黯淡下来,嚼着桂花糕的嘴也慢了下来。
“娘亲,宫外的果子树都把果子伸到宫里来了,红彤彤的,和咱们宫里的果子长得不一样。”
冉冉用小手掰着桂花糕,却不送进嘴里。
“嗯?”白筠英的眸子颤了颤,“咱们宫里结的果子不好看吗?”
“好看,可是我今天才知道,这世上原来有很多果子都不长在我们宫中。”
白筠英微微张了张嘴,叹道,“把你生在这深宫里,是娘亲不好。”
看着白筠英内疚的样子,冉冉提高声音,故作神气道,“不过今日有两个小丫头路过外面,说咱们的宫里的桂花香,她们也见不着咱们宫里那颗金桂呢。”
“哎呀!”冉冉拍了拍脑袋,“我都忘记留肚子给桂花酿呢。”
白筠英勉强勾起嘴唇,起身去小厨房。
看着娘亲离开,冉冉的表情又耷拉下来,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把桂花糕递到了冉冉嘴边。
“喏,最后一块。”
御花园,黄衣男子立于一个破旧的秋千旁,用手摩挲秋千的绳子,心事繁重。
一阵香味似有似无的萦绕鼻尖。
“康全,这……是什么味道。”
“回皇上,是桂花的香味。”
雍帝沉吟,“萱白应该八岁了吧。”
康全迟疑了下,回道,“回皇上,五公主刚满了八岁。”
“朕记得过了八岁应该进学堂念书了。”
康全谄笑,“是呀,这日子过得真快,六公主和七公主也到进学堂的年纪了。”
雍帝斜睨着康全轻笑了声,不可捉摸。
三日后,太后寿宴,排云殿。
“恭贺太后五十寿辰,愿太后福寿安康。”雍帝带头举杯,六宫妃嫔也跟着举杯附和。
众人刚放下酒杯,芳贵人便出席,领着两个侍女体态妖娆地走向雍帝和太后,偷偷瞥了眼雍帝就面色酡红。
容嫔翻了个白眼,闫芳蓝这个小贱人也不害臊,又不是二八少女了,装什么做作小女儿情态。
太后轻咳了一声,芳贵人才似恍然大悟般服了服身,命人展开身后的锦缎。
是一幅烟雨江南图。
“臣妾出身低微,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唯有绣工还可一观,便连着熬了十天赶出了这幅图。”
芳贵人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雍帝,朝着雍帝伸出纤纤玉指,声音软靡,“皇上你瞧,臣妾的手指头都戳破了,可疼死臣妾了。”
容嫔沉不住气了,一把握住芳贵人伸出的手,“妹妹手疼就该找太医,这种小事都让皇上一一过问,你莫不是不想皇上安宁。”
随即嫌弃地甩开芳贵人的手,拿帕子来回擦拭那只手,表情似摸了猪油般难受。
雍帝看到两个美人争风吃醋也只是挑了挑眉。
“太后娘娘”,容嫔婀娜上前,娇声道,“我特委托我父亲寻来了这东海夜明珠,此珠有安神养颜之效,放在宫中最是养人。惟愿太后芳龄永驻,永葆青春!”
太后点点头,“容嫔有心了。”
“这宫里若论礼物华贵,无人能比过容嫔。臣妾怕闹笑话,只好在心思上用巧劲,寻得九百九十九个民间孩童的衣裳缝就了这百家衣,愿祈得母后身体安康。”
仪贵妃对身旁的春喜使了使颜色,春喜俯首上前。
太后捻起衣服看了看,面露和蔼,“仪贵妃的心思最难得。”
雍帝听到仪贵妃这一说法来了兴趣。
“说到为太后祈福,儿臣倒有一法子。”
“噢?”太后直起身来。
雍帝环顾四周,笑道,“宫里往日犯了错被处置的宫人妃嫔不少,长此以往,宫中必定怨气极重。依儿臣看,不如赦免了他们,以彰显太后仁德,想必宫人定会感激涕零,这也是为太后积累功德。”
仪贵妃随即便知道雍帝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笑着想驳回,却被雍帝的眼神警告回去了。
这一幕落在太后眼里,太后心下了然。
“不错,那便依皇帝说的办吧。”
“康全!”雍帝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奴才在!”
“传令下去,大赦六宫。”
一时间,众人脸色姹紫嫣红,有无所谓的,有欢喜的,也有脸黑的要拧出墨的,譬如仪贵妃和容嫔。
这后宫的天,怕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