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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立秋,正午,雍国宫的石板路被晒得滚烫,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额头上的汗趁着人不注意,又想流进眼睛里,康全连忙用袖子擦掉,心里暗啐,怎么就赶上这破差事。本来是想去仪贵妃里送澧国送来的贡品,还能偷个懒,在仪贵妃宫里吃个果子纳个凉,却被皇上赶来送澧国来的质子。

      眼瞧着后面二人又越来越远,康全忍不住侧身催道,

      “雍国宫地方大,三皇子可得跟紧了。”

      听闻,穿着蓝衣的瘦弱少年步子加快了步子,脸被太阳晒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少年用袖子抹了把下巴上的汗,抬头看着毒辣的日头,挺直了腰板,没有任何抱怨之词。

      倒是蓝衣少年的随从阿岁按捺不住问道,“公公,咱们从三思殿出来都走了小半个时辰了,这路越走越偏僻,再走就走出宫了吧?”

      康全闷哼,你问我我问谁去,都是皇上定的。

      咱皇上啊,可是个笑面虎,笑起来瘆人,不笑更恐怖。原想推了这件事,差个小太监来就好了,可是眼见着皇上又开始转手上的扳指了,不敢不来啊。皇上转扳指,就是生气了,每回都有人遭殃,面上不说什么,转过身去就把人处置了。

      “急什么啊,这宫里大着呢。咱们走得快,就到的早。”康全拖着音调阴阳怪气,声音里不难听出怨气。

      “你!”阿岁正欲发作,但瞧着主子没作声,只好熄了火,紧了紧身上的包裹,继续往前走。

      凌滇陌一路上虽不说话,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各宫的位置。

      储华宫住着容嫔,钟粹宫住着仪贵妃,丽华宫住着芳贵人,眼下宫里就这几位最得圣宠。在这几人中仪贵妃的地位最特殊,雍帝登基,仪贵妃娘家淳亲王府出了不少力。

      不过,眼前的宫殿倒是不知道住了什么人,外面灰扑扑的,门上爬满了植物和蜘蛛网,上面的花纹装饰倒是能依稀看出从前的几分尊贵。

      康全顺着凌滇陌的目光看向了门上挂的匾额,赫然凤凰台三个大字,冷眼道,“往前头推八年,宫里最得圣宠的就是这凤凰台里的骊妃,可惜恃宠而骄,母家犯了错还不知悔改,妄想仗着自己的恩宠保全母家,最后只能落个圈禁的下场。”

      “三皇子,有些话咱家不得不提醒你,你虽是贵客,但这里不比澧国,咱们雍国皇上的话才是头等重要的话,皇子该早些拎清楚自己在这的位置。”

      凌滇陌却毫无波澜,作揖道,“多谢公公提醒。”

      康全心里直摇头,真是个闷葫芦,要是这个澧国皇子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雍国宫里安安稳稳地活过半年,我就把这烫手的拂尘吃下去!

      想归想,康全看到不远处的慎言堂,有如得了大罗神仙的宝物般乐道,“到了到了,就是前头那个住所,晚些时候会有杂役和厨娘过来,咱家还有事,这几步路咱家就不送三皇子过去了。”

      阿岁对着康全越扭越远的胖身子啐了一口,“势力东西,咱们好歹是澧国派来的客人,竟这样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凌滇陌舒展身子,“宫里的人拜高踩低,咱们在澧国宫里见的还少吗。更何况咱们是来做质子的,他们自然不会拿我们当主子看。我不怕吃苦,只是苦了你跟着我背井离乡。”

      只是不知道母亲如何,是否有受欺负。母亲性子软弱,没了自己在跟前周旋,只怕柔妃和纯贵妃更是要找母亲的不痛快。

      思及此,凌滇陌叹了口气,拍了拍阿岁的背,“我们打水去冲个凉吧,衣服都湿透了。”

      一番梳洗后,凌滇陌换上了玄色的衣裳,一身少年的朝气,一扫之前的萎靡之感。少年面色如玉,鼻梁挺拔,两翼纤薄,嘴唇红润,但那对桃花眼下的痣,最摄人心魂。

      凌滇陌和阿岁拎着些母亲一早备下的礼品前去各宫娘娘处拜访,不想都吃了闭门羹。

      回来的路上再看到这凋敝的凤凰台,不免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

      而这凤凰台里确是另一番景象。

      白筠英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翻书,冉冉和阿楚跑来跑去踢沙包玩,秋娘在炉子上烧水。宫里的气氛看起来全然不像是被圈禁的样子,反倒像宫门外的人画了个圈把自己拘起来。

      阿楚气道,“你又耍赖,趁我不注意就把起点偷偷往前挪!”

      “哪有你这样的,赢不过就说我耍赖。”冉冉犟嘴。

      白筠英看着两人又要开始拌嘴了,连忙往这两个小魔王里的嘴里一人塞了一个果子,“不许吵,再来一局就是了。”

      说话的这位就是康公公嘴里的骊妃了,骊妃当年说是艳冠后宫也绝不夸张,进了宫的第一年就把当时的仪妃比下去了,但就一点不好,性子极倔。

      当年骊妃和皇上情意正浓的时候,骊妃母家的兄弟被查出收了三十万两的贿赂。皇上前脚刚处死了泉州刺史,巧的是罪名也是收受巨额贿赂。

      朝廷里本就对皇上独宠骊妃颇有微词,此事一出,言官弹劾骊妃母家的折子立马像雪花似的飞进了三思殿。

      这银子原是长郡王府贪的,朝廷查的紧,长郡王想着骊妃正直盛宠,应该不会敢查到骊妃兄弟头上去,毕竟,谁敢打皇上的脸呀!

      骊妃兄弟几次推脱,最后碍于世家情面,只得答应替长郡王府暂时保管一段时日。谁知这银子刚到骊妃母家的乡下库房里,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堆人捉了个现行,长郡王顿时翻脸不认人。

      这事情骊妃知道,皇上自然也知道了。

      可是长郡王贪墨之事始终找不出证据来,皇上骑虎难下。皇上既不愿打自己的脸,也不愿寒骊妃的心,私下和心腹筹谋未果,只能日日躲起来不见骊妃。

      这事就僵住了,一拖再拖,骊妃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骊妃的兄弟却还日日在牢里吃苦头。

      宫里头人人的弦都紧绷着,骊妃一直隐忍不发。

      在某日下午,仪妃去看望了骊妃,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仪妃走后骊妃痛哭不止,砸了皇上送的定情信物,割了自己的一截头发和一片袍子,连着信一起递给皇上。

      骊妃在信中说,自己母家遭人陷害,却无力脱罪,无颜面对族人,无颜面对圣上。此后愿长居凤凰台不出,但求皇上看在往日情分,饶母家一条生路。

      声声泣血,字字诛心。

      皇上看到信气得发疯,青筋暴跳地捏着信在三思殿坐了一个时辰,出来后便大手一挥,如骊妃所愿将其圈禁凤凰台,这一关,就是八年。

      凤凰台虽然封了宫,但消息并不是完全闭塞。

      封宫的第二年,白筠英的旧时好友陆恒辗转托人接连递了信进来。

      这才知道,当时领着抓人的是仪妃父亲淳亲王曾经的学生。而贿赂长郡王的富商在严刑逼供下本来就要松口了,不知为何又一口咬定那钱就是用来向骊妃的兄弟买官的,最后咬舌自尽,线索在此便断了个干净。

      此事已拖了一年之久,皇上只得作罢,依律法将骊妃母家流放边塞。

      陆恒与骊妃兄弟一同长大,自是不相信富商的供词,誓要替白家平反。暗中派人打听,发现富商竟早有买官的想法,无奈一直不得门路。在一次宴饮上竟遇上了淳亲王府的门客,一见如故,没过多久富商就登门拜访了长郡王府,但后面的事就不得知了。

      当然,这都是前话了。

      这八年圈禁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内,白筠英再想不明白的问题也能想明白了。

      譬如仪妃,譬如仪妃父亲,譬如长郡王。

      但白筠英还是不爱提当年的事情,倒是秋娘每每想起都捶胸顿足,总要感叹几句,当时皇上心里还是念着娘娘的,娘娘就是太倔了。

      白筠英听了也只是笑呵呵地逗着怀中的冉冉不说话。

      冉冉是在凤凰台宫禁之后出生的,大名叫纪萱白,冉冉是白筠英取得小名,惟愿冉冉如东升旭日,平安喜乐。

      冉冉在雍帝的公主里排行老五,但是前头的公主都短命,不是夭折在母亲肚子里,就是夭折在襁褓里,所以冉冉姑且也可以算作老大。

      冉冉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馋,馋美食,馋娘亲,每天必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今天吃什么啊?

      宫里的另一个孩子叫阿楚。

      阿楚是在白筠英怀孕时便选进来养的,比冉冉大一岁,性子憨直,原是选来照顾冉冉的,这宫门一关,两个人倒养成了姐妹,成天打打闹闹。

      阿楚猛拍着门大叫,“你快点!我要憋不住了!”

      冉冉蹲在里面,表情紧巴巴,嫩白的小脸涨的通红,突然表情舒展,长舒一口气,“舒服。”

      阿楚急得直在原地哆嗦,愤怒低吼,“纪萱白你再不出来我可就去你屋了。”

      吱呀一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打开门,笑嘻嘻地作势,“姐姐你往里面请。”

      阿楚一把揪出冉冉,用脚啪地带上门。

      “门会坏的。”冉冉嘟囔。

      突然冉冉眼睛一亮,“娘!”

      不远处一个素色衫子的女人停了下来,手里拿着篓子,里面是刚洗好的菜。

      冉冉三步并两步,蹦蹦哒哒地挽上了白筠英的手,奶声奶气,

      “美人娘亲,今晚我们吃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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