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外面有危险[无限]》边草草

9、火把

　　狼族首领与男巫一起走回他们的山洞时，狼人们正在看着平静的海面。没有潮汐的、宛如玻璃一样平静的海，傍晚的风如清晨一般微弱。刀疤注意到这边，高声问：“艾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艾肯闻言，第一次将目光从男巫身上转移下去，来到了说话的人身上。那一瞬间从眼神、气场和说话的态度，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目光凝固，却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声音里像是含着冰，“不用急，我们在这等着。”
　　以一种肯定的语气，“他们自己会送上门。”

　　男巫后退一步，觉得有些不妙。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艾肯的背影，对方没有回过头，只是用雄浑有力的声音向狼群发布命令：“现在，杀了他。”

　　狼群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目光凶恶向着对方射去。随之而来的是一刻的静止，狼群和男巫都进入了某种对峙的状态，只要稍稍一个动作就能打破这个局面。

　　男巫目光沉了沉，看着蓄势待发的狼群，那些面露凶光之中有忌惮，也有跃跃欲试。风依旧温和，海面依旧平静。
　　但此刻他无心观赏，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一场追逐战拉开序幕。

　　步子一出，狼群如同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疯狂地集体奔涌而出，每只狼的脸上都是兴奋和喜悦。他们披着人皮太久了，以至于忘了追逐猎物的滋味，现在再次享受，一些被压抑许久的、难以释放的都呈现在这一场盛大的狩猎之中。

　　鲜血淋漓、厮杀和茹毛饮血，那似乎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他们真正的生活。

　　艾肯依旧维持着那副看着天幕的样子，没有回过头看身后的盛况。一个猜测隐隐在他心中升起，然而他并没有去证实，只是看着落日另一边的天空，看着黑暗渐渐蔓延上天空。

　　他的耳边清晰的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奔跑的声音还有因为兴奋而发出的阵阵低吼声，能根据这些声音勾画出一个画面——那个人被追逐、被撕碎、被狼群淹没的情形。

　　他的眼中满是平静，只是夹杂着一些晦涩，在那专属于狼的眼睛中闪动着。

　　然而他预想当中的声音却并没有听到，他清晰的听到一个声音带着疑惑：“艾肯，你不是…怎么会在这里呢？”然后有几道视线在他的身上打量着，带着不确定。

　　一个声音响起，那个声音！
　　艾肯下意识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绿色眼睛的人类——那是他的样子。那是艾肯，那个人和他一模一样。对方慢慢开口，手指向自己，带着一种蛊惑性，“你们怎么能听他的呢？刚才他，可是一直背对着你们，站在那里呢。一动不动，像是一个雕塑。”

　　艾肯看着自己在人群的簇拥之中讲着话，他想动，想要说话。但他难以开口，一如对方所说的，变成了雕塑一般。身体的掌控权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他的手中了，仔细回想，可能是看见对方的那一刻。

　　狼群们犹豫着跑向艾肯，却忌惮着，不敢靠近他。而另一个艾肯则在狼群跑向他的那一刻转身离开，还弯起眼睛朝他挥挥手，做了个嘴型说“再见”。

　　而当对方的身影没入拐角处，再也看不见时，身体的控制权再次回到了艾肯的手中。他脸色有些阴沉，他知道那个人的再见并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那个能在看到对方时瞬间掌控身体的人。

　　“艾肯？”
　　一声疑惑的声音把他的思绪唤回，他阖上眼睛，盖住眼中翻涌的情绪，简单应道：“是我。”
　　再睁开眼睛，目光已经变得平静，只是那里绿色浓郁得如同要吞噬一切。在周围怀疑的视线当中开口：“他们不会再来了，让他们准备准备，我们明天…”

　　“偷袭。”

　　所有的怀疑和猜测在此刻都不翼而飞，战争点燃了脑海中的火花，仅剩的只是积攒多年的恨意还有即将复仇的快意。

　　艾肯望向那个人离开的方向——那个人并不属于这里。不对，这个他从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只是无法接受……
　　他们杀了女巫。

　　他望向渐渐被黑色吞噬的天空，轻声道：“是你们先犯规了。”
　　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黑夜渐渐笼罩整个天空，同一时刻望着天空的人收回目光，黑色的眼睛宛如夜空般宁静。在看着不远处的中央广场——那里聚集着很多的人，每个人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说话，像是什么庄严的仪式。

　　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落后，没有灯光，没有电。镇上的村民仅仅依靠着浅淡的月光和手中的火把来照明，明明灭灭的火光汇聚成一束，像是为一天通往月亮的明亮的路，足以照亮每个人脸上的或是紧张或是隐隐兴奋的表情。

　　喻白走向人群中，在一个巨大的圣坛之上，放有五个座位，其间空出了两个。他心知那是什么，走上前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口：

　　“我是女巫，因为服用了性别变换药物成了现在的样子，刚刚从狼人的领地跑回来。”

　　这是喻白对着坐在圣坛上的一个人说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空间里很清晰。但出乎意料的，对方却没问什么，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在这里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火把连成片、成线，照亮了那些黑暗的、目光不可及的地方，那发亮的光总是被人比作希望。
　　他现在似乎知道是为什么了。

　　喻白看了一下坐在自己旁边的人，一个是戴着魔术帽，大概是魔术师。一个穿着铠甲那着铁盾，大概是守卫。而另一个却带着一柄枪，看样子应该是猎人。

　　不过…
　　喻白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着猎人，对方森林一般绿色的卷发，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察觉喻白的目光，对方朝他笑了一下。
　　本应该是友好的笑容，却在对方的脸上加上了一些轻佻的意味，一种熟悉涌入喻白心中。

　　喻白扯了扯嘴角，“没想到您跟我们到了一个世界。”
　　猎人浅褐色的眼睛弯了弯，“我的荣幸。”

　　喻白有些不耐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够这样惹人讨厌。让他从第一眼就发自内心的厌恶，他认出对方不仅是因为那一瞥看到的身影，还有对方身上独特的、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厌恶着的特质。
　　这份讨厌似乎有些刻意，就像什么人施加给他的。他向来不擅长压抑自己的情绪，但他不喜欢别人施加给他的东西，不喜欢被强制做什么。

　　猎人眨眨眼睛，“我叫夏洛特。”

　　“喻白。”

　　夏洛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依旧兴致勃勃，“喻白，听你说你之前从狼人领地里回来，你可能不知道村民这里的事情，我是猎人，你有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他很识趣没有问喻白经历了什么，因为或许他知道问了喻白也懒得告诉他。
　　那一定是个很长的故事——而面前的人并没有兴趣和耐心给他讲完。于是他只能等待着对方提问，而他来回答。

　　喻白思量了一下，虽然早有猜测，还是问了出来，“他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而随着一句话开始，关于这个世界的疑问一个又一个的抛了出来。

　　“你选择帮助哪方？”
　　“这里为什么这样落后？”
　　“现在人群中狼人占多少？”
　　“Elf还在狼群那里，他不会有事。”
　　……

　　通过夏洛特的讲述，他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构架。

　　这个小镇四面临海，狼人和村民原本相安无事的生存，但是由于海水上涨，村民的领地被海水吞噬，他们不得不寻找新的土地——狼人的领地。由此拉开了人狼两族长达千年的对战，一直不曾停息。
　　狼人的领地意识不允许自己的土地被外来人群占领，而人类又迫切的需要土地来生存，于是就造成了这个千年未达成和解的局面。

　　而现在，大战在即，狼人很有可能在这几天开展偷袭，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只能做好防御工作。而在夜深人静的晚上，狼人最有可能潜入居民的家中，大家都害怕遇到危险，于是在晚上的时候大家聚集在一起防止狼人进行偷袭。
　　而这种每天心惊胆战的日子不会持续很久，用不了多久，这种系统就会崩溃——战争在即，这种方法持续不了多久。
　　到时候胜利者将书写另一种生活。

　　喻白看着火把下一张张虔诚的脸，他们凝望着苍穹，祈祷着什么。
　　原来童话世界也是有信仰的。

　　喻白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在向谁祈祷？他们信仰着哪位神明？”
　　夏洛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提问这个问题，然后慢慢地答：“大概是我们吧，毕竟我们是人类的守护神。”

　　“不，”一旁沉默了很久的魔术师突然开口，魔术帽的帽檐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眼中却闪着激动的光，“大家信仰的神明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在那天，每个人都梦到了那位身材高大的巨人来到这个世界，他帮助人类，帮助村民获得胜利。尽管最后他伤痕累累，满身鲜血，但他保卫了我们的生命和家园。”

　　说到最后，他高声呼喊：“人类即正义！”
　　底下的民众立刻迎合：“人类即正义！人类得到神的眷顾！”

　　那声音几乎要掀翻整个圣坛，喻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里的居民这样狂热。
　　但不管是否传言属实，它确实应证了一件事——人类确实代表正义。无论从“神”的角度，还是博物馆的角度。

　　“人类即正义！”

　　“人类得到神的眷顾！”

　　“人类即正义！”

　　“人类得到神的眷顾！”

　　…

　　底下的人由于高度紧张而眼眶发红，神经兮兮的等待着，但却因为这句话而爆发出强烈的呼喊，眼中燃着某种狂热信徒的神采。

　　在一声又一声的喊声中，火把继续燃烧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