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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预言 ...

  •   那之后大家又陷入了某种寂静,在这种寂静中,任何风吹草动都被无限放大。
      从森林里走出来一个身着白袍的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喻白本身在这氛围差点睡着,此刻也轻轻睁开眼睛看着那个人。
      他慢慢地走向圣坛,坐在正中央空着的位置——喻白的左边。
      没有人有异议,仿佛他被本该坐在那里。

      喻白眯了眯眼睛,看着在他左边穿着白袍的人。他给喻白一种难以忽视的、熟悉的感觉,甚至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穿着白袍的艾肯。
      那种视线几乎要越过空气来到他的身上,让他肯定对方一定在看着他。

      喻白再次打量了一下对方,那身形和艾肯并不像。
      错觉吧,大概是白袍给他的感觉太像了。
      但如果真的是艾肯,除非是他疯了才敢真正孤身一人来到村民的地方。

      白色长袍彰显着他的身份——他是预言家。

      那人正坐在喻白的身边,他皱起眉,预言家不是已经死了吗?而后反应过来——“预言家已经死了”这个消息是狼人告诉自己的,而自己就这样轻易相信了。

      喻白有些警惕,不再考虑预言家的事情,等待着天亮。总之无论如何,对方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在“神的注视”下堂而皇之的动手。

      而他要做的,只是等待天亮。
      天亮起来的那一刻,太阳刚要破晓的一刻,他就要说出前往狼人领地的事。狼人的夜视能力比人类要好,贸然去很有可能吃亏。但是如果现在就说出来,那么那群相信神明眷顾自己的人一定会不顾劝阻直接前去,到时候一定不占优势。

      村民们也都在安静地等待着,祈祷着,风中蕴含着刀剑的气息,一场战役马上就要打响。

      火光将这里耀的如同白昼,似乎仅差一点就能燃爆所有人的神经。月亮疑惑地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众人,一点点的沉入天际。

      这个夜如此漫长。

      喻白觉得奇怪,无论如何狼人与村民要战争的原因和方式都太过离奇了。况且仅仅是对于双方都好的和解,双方的领袖在近千年的时间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达成和平协议。
      他不明白为什么种族偏见如此生生不息地在这片土地上延续,就像是他们从祖先那里继承了生命,和与生俱来的厌恶、占有欲和偏见。

      那么原因只有两点,要么是夏洛特跟他讲的世界背景是错误的,要么——这就是这个类似于世界的bug。

      童话世界的游戏,又怎么能要求它做的太过精美呢?喻白自嘲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疑心的未免太多。
      然而当他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自己的声音清晰的响起——

      “这里不是游戏世界。”

      听起来就像是他的第二人格,而他是个人格分裂患者。而对方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在狡辩时的一句无力的辩白。

      但喻白没有心思去嘲笑他,因为远处一点天光陷落——天亮了。众人期盼的太阳及时赶到第一缕光线刺破苍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这个漫长又深沉的,能够吞吃人命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那个能把所有人撕碎的、名为“战争”的野兽不会在今天到来,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那是即便有神明守护也忌惮的东西,毕竟神在战争面前也曾遍体鳞伤。

      但战争已经近在眼前了。没有人能够阻止。或许就在今夜。但是,那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解脱,一种摆脱这种困境的、新的开始。

      喻白好笑地看着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些人好奇怪,明明惧怕、担忧、不敢面对,却还是要与敌人一战。
      这不是信念,是愚蠢。
      任何一场战争能够持续这么久,他们的领导者和子民都是愚蠢的。

      仅仅是弯下腰来,有那么难吗?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想了解什么深远的背景和故事。他慢慢地站起来,准备开始激情地发言。

      他身旁的两个人似乎早有预料他会如何做,仅仅是注视着他起身,两道视线在喻白站起来的一刻立即锁定了他。

      喻白回忆着演讲者的慷慨激昂,随后开口,声音响彻整个中央广场,将人们从对于太阳的凝望中拉回来——

      “各位勇士,现在是否战争的决定权在我们的手中。”

      惊疑不定的目光来自四面八方,通通看向正在讲话的人类少年。他一定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只见他平静的开口,神色不变,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而他只是个讲述者。

      “我之前说过,我去过狼人的领地。在我临走之际,他们并没有想要对人类发起进攻的意思。而我们已经知晓了他们的作战位置,就更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在战争中获得主动权。”

      这本该是振奋人心的一番话,却被对方恹恹的态度说得如同催眠曲。
      喻白一晚上没睡,加上短短一天绕着这个小岛转了一周,此刻疲惫不已,先前他从不知道一场游戏可以持续这么久。

      他烦躁地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村民们。
      好烦啊,战争怎么还不开始。

      快结束吧。

      谈论声在人群中短促地响起,随后愈演愈烈,兴奋蔓延至每一个村民的脸上,在每一个洋溢着开心的脸上,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假。
      几个声音传入喻白的耳朵——
      “他说,他知道狼人的地点?”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借此机会一举绞杀?”
      “好机会啊好机会…”
      “这可真是太棒了,那我们就可以…”
      “男巫陛下可真是我们的救世主啊!”
      ……

      这个提议似乎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所有人看向喻白的眼神都带上了崇拜和仰慕,还有感激。一道道的目光来自中央广场的四面八方,来自每一个村民。
      喻白很难说清那种眼神给他的感受,不喜欢,但也不厌恶。只是对他来说很奇怪,抑或是新奇。
      他从未被这样注视过。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那些被称为“英雄”的人愿意只身赴死的原因。

      正大大家想要再次高呼“人类即正义”时,身在圣坛之上穿着白袍的人却淡淡开口:
      “不行。”

      声音不大,却被所有人听了去。仅仅两个字泼了刚刚还在兴奋的众人一盆冷水,还在等待着村民们喊“男巫陛下万岁”的喻白顿时冷了脸。

      “为什么不行?”喻白危险地眯起眼睛,意图隔着白袍与对方进行对视。

      自从对方进到这里,喻白就一直被一种目光注视的,具有针对性的目光。他起先以为对方是来杀死他的,可是从深夜到凌晨,对方迟迟没有动手。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喻白笑了一声,“砸我场子是吧。”

      预言师白袍下的身体微微一僵,然后无奈地解释道:“他们已经准备向人类进攻了,现在估计已经在路上了。现在打过去无疑是送死,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做好防御准备,打起精神迎接战争,做到伤亡最小化。”

      “男巫先生。”

      喻白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结果很显然——他是预言家,这是他对于未来的预言。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都是可能存在的。而很显然,这里的村民更倾向于他的话。

      喻白轻哼一声,不再试图证明。
      预言家坐在五位神职的正中央,明显是处于最高的地位,这种事情再谈论下去到头来只会是惹麻烦上身。

      他淡淡道:“既然这样就听预言师大人的,毕竟狼人狡猾,可能欺骗了我的眼睛。”
      他想要坐回自己的位置,但不曾想,他不愿意惹麻烦,麻烦却总是来招惹他。

      “到这时我就有一个疑问了,刚才猎人与…这位男巫的话不知道各位听没听清楚,我在旁边听得可是一清二楚。”

      魔术师尖锐的声音响起时,喻白脸上的微笑总归还是没维持住。

      还不等对方开口,他面无表情的回击:“听墙角你还有理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魔术师愣了一下,随即魔术帽下的胡子气得抖了三抖。他冷哼一声,伸出手指着喻白和夏洛特,“你和这位猎人先生,不清楚神明的故事。而你更甚,连村民和这个世界的整体局势都不知道,何其可疑!”

      他的话一句接一句。

      “大家真的有听到过女巫开口讲话吗?反正我是没听到过。而这位男巫,一上来就与猎人先生在一旁交谈甚欢,后来又在各位面前提出了要主动去找狼人,这让我想相信都困难啊!”

      自问自答。

      “而大家还记得他刚来时说得什么?说他是喝了变换性别药水的女巫,你信吗?反正我是不相信。如果这样,随便找一个人,说他是变化了性别的、变化了样貌的女巫,又有什么可以证明呢?”

      他说完话,喻白就感受到那种怀疑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人群的每一个角落窥探着他。
      他安然受之,与之前的仰慕相反,这种目光才是他所熟悉的。只是那些人的目光变化得太快,以至于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也是,群众的目光总是在无缝切换。

      前排人的小声谈论被他听了去:
      “不过我真的听到了,他问猎人神明的事情,而猎人居然不知道?”
      “什么?真的假的?要知道关于神明的梦所有的村民都做了,他不知道不恰恰证明了他是狼人?”
      “这也太奇怪了…”
      “我先前差点就相信了,还好预言师大人和魔法师先生机智…”
      ……

      喻白听着,脸上很平静,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地陈述着:“是这样的,之前也说过了,我服用的那个性别药水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男性。而药水的副作用——是让我失去记忆一段时间。这件事情只有猎人先生知道,因此我来询问他一些我遗忘的记忆。”

      一段话说得合情合理。
      刚刚魔术师一下子说了太多证据,只要证明了一个是假的,其他的对于人们来说就全都失去了可信度。

      但魔术师依旧把着胡子,眼睛里有敌意和怀疑,“你说得好听,又怎么证明你是真正的女巫,而不是狼人假扮的?”

      他眼中一亮,望向村民们,义愤填膺,“我知道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其实就是狼人假扮的,所以不知道村民们的情况,而那个猎人也是被假扮的!他们是同伙!想要引大家去狼人的埋伏区!大家小心啊!”

      一段话说得人慷慨激昂,热泪盈眶。

      喻白有一种错觉,他们正在举行小学的班长选举大赛,而那个狗比魔术师——就是他的竞争对手,他毫无波澜地看着对方翘着胡子鼓舞大家的样子。

      “如果不是的预言师的话,大家早就被他骗去了!我们要感谢预言师大人!”

      看看,看似抬高预言家,实则暗中把预言师拉到他的阵营,让大家都对他提高印象。

      “而刚刚他说自己是女巫,我却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提醒大家,实在是我的失职!”

      看看,看似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实际上又为喻白是狼人抹了一笔,道行至深。

      “他和猎人在交谈的时候…”

      “停。”一个声音打断他,声音的主人目光淡淡的看着他,然后慢慢开口,“你别说话了,我说不过你。”

      “我弃权。”

      魔术师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几秒,随后是一涌而上的欣喜,仿佛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他兴高采烈地高声喊着:“看看啊!大家看啊!他承认了啊!”

      喻白挑挑眉,微笑不语。

      底下的村民们看到这场景也有些呆愣,但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没想到真是啊,我天真的还以为他真的服用了换性别的药剂。”
      “不过狼人的人类形态…为什么我从未见过这个人呢?”
      “别说了,看看怎么办吧。”
      ……

      喻白看着到处谈论着他的村民们,又看看目光闪烁的魔术师,还有一旁默默注视着他的守护神们。

      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变成了兴奋和好奇,他们不在意结局,只要有人死去。像是围观好事者,热切地讨论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一切。
      不得不承认,在这长达千年的、极端的对抗之中,这里的人的性格早就扭曲了。

      他们与喻白,说不清谁更胜一筹。

      但对上魔术师冰冷的眼神时,喻白突然明白了——这是一种另类的鼓舞方式。这是“守护神”们为这里的人独创的一种方式。

      刚刚的恐惧一扫而空,而再次包围这个这里的,是在担忧的眼神下,赌徒一般的疯狂,这代替了他们的恐惧。

      喻白突然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望向一座巨大的雕塑——那神明举着一柄巨大的剑保持着战场上厮杀的样子,风雨侵蚀了神明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一切都显得如此恢宏而盛大。

      他所坐的地方,叫做圣坛。
      是人类为了祭祀神明而建造的。

      而台上的五位,正是献给神明的礼物。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或许只要死一个人就够了。
      猎人可以开枪,在战场上有用。
      守卫可以保护自己和其他人,在战场上有用。
      而预言家,从古到今只要是关于未来的职业总是受到追捧。

      所以可以舍弃的只剩下两个——没有解药的女巫,只能灵魂转化的魔法师。
      这些都是没用的人。

      只要把他们贡出去,可以让人们的兴奋值达到最高,也可以安抚那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神明——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这成了战争开始之前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

      毕竟只是死了一个人。
      所谓守护神,也不过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人群之中。

      而选择杀死女巫,是所有人经过商议之后表决出来的。按照魔法师的说法,女巫之前不会说话,所以……

      等等。
      喻白看向对方眼里的兴奋,魔法师就像重拾生命一般亢奋着,燃着橙红色的火光。

      死的人或许本不是他。

      而魔法师利用了女巫不会说话这一点想要污蔑她,却不曾想对方一夕之间变成了一个男人,于是只能鼓动所有人起来。

      喻白合上眼睛,又再次睁开,他与魔法师的第二次对视是古罗马斗兽场般命运的决斗。

      不管原本规定的是什么,只要他在,死的人就不会是他。

      他微微勾起唇角,看起来礼貌绅士却又冷漠疏离,“既然狼人马上就要攻打上来,我并不想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不过魔术师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这件事后我需要一个解释。”

      魔术师愣了一下,点头,“好。”
      他当时或许在想,如果你还能平安活到这件事后。

      “刚才魔术师的观点,是站在我不是女巫这个观点而建立的。而反过来,如果我是女巫,那么我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成立。”喻白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的人,“是这样的,对吗?”

      没有人答应。

      只有白袍之下的那位轻声说:“是。”
      算是唯一的支持者。

      大家嘴角的微笑缓了缓,好像事情发展的轨迹变得不受掌控起来。这幕戏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上演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看起来…要脱离他们早就书写好的剧本了。

      喻白意味不明地看了预言师一眼,随后认真道,“众所周知,神之所以是神,因为他可以做到人做不到的事。从古至今有许多代替守护神的狼人或者人类,但他们却不会守护神的特殊能力。而我只要向大家展示女巫的特殊能力,就可以证明我是女巫了。”
      话语最后,他的目光注视着那个隐在白袍之下的人,询问道:“对吗?”

      而对方也不负众望地点点头,“是。”

      喻白松了一口气,拿出那瓶从女巫的房子里带来的红色试剂,“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微笑着看向的每个人,但他们都下意识地摇摇头。
      最后,他弯起眼睛望向魔术师,“请问,您知道吗?”语气天真又无辜。

      魔术师冷哼一声,脸色有些青,僵硬着说:“不知道。”

      喻白满意地笑了笑,“不知道呀,我来告诉你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光线已经发散至整个中央广场,代替火把成为真正的光源。红色的药水闪耀在阳光之下,显得美丽有可怖。
      宛如新鲜的血液。

      “这是…”一句话在他舌尖绕了一圈,最终说出来的还是:“这是能够让别人爱上你的药水,时效二十四小时,无副作用。”
      “有人要来试试吗?”

      依旧是沉默,这沉默之间还夹杂着些许惊讶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但更多的还是冷漠。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幼儿园的老师正在提问,不过教室里的学生全是不会反应的纸人。

      喻白挑挑眉,丝毫不觉得意外,指向不远处绿色头发的猎人,“我要他,他来帮我验证给你们看。”

      “不行。”魔术师斩钉截铁地拒绝,“我来和你一起,他和你万一是同伙呢?”

      “不行。”喻白拒绝得更加干脆,“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是成功了你也不会承认。”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喻白心里冷笑着,他知道其实没人真正在意结局是什么——他们要的只是有人站出来承认。然后他们将人带上绞刑架,为这战争的开端献上第一捧血。
      用那滚烫的血书写士兵们的勇气和信念,还有神的庇护,书写自以为的辉煌。

      如果必须要有那个人,也不会是他。
      况且这件事本就没必要。

      喻白对结果了然于心,扫了一眼木讷的守卫,径直走到那个白袍面前,微笑道:“亲爱的预言师,能够劳烦您做我24小时的爱人吗?”

      画面似乎停留在那一刻,喻白弯腰浅笑,发出自己的邀请,等待着神秘的预言师回应。

      他能感受到白袍下的人轻轻笑了,然后温声说:“当然。”
      而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的荣幸。”

      那一刻惊讶值达到顶峰。
      预言师伸出细长的手指,拿开常年遮盖住容貌的白袍——那底下的样子无人见过。等那人的样子完全暴露在大众视野中时,周围有惊讶、有惊叹、有惊艳。

      浅白色的长发,湖蓝色的眼睛如天空一般澄澈又干净,连睫毛都是白色的。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与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外袍相称,像是某种生来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物种。
      像是精灵。

      预言师的眼眸里倒映着喻白的样子,还有一些轻微的笑意。

      喻白怔了一下,随后如常开口:“那我开始了。”
      得到对方点头后,他伸手喷向对方裸露的雪白的肌肤,但这次避开了眼睛,是喷在手臂。

      鲜血一般的药水落在皮肤上,红色与白色映衬着,宛如一朵绚丽的花。

      喻白突然有些后悔说这是关于爱情的药水,毕竟第一次失败了,它让刀疤痛苦不堪,甚至升起了恶意。如果这次再失败,那么他就会成为登上绞刑架上的那一个——是战争还未开始就率先死亡的那个。

      半晌,喻白开口:“你爱上我了吗?”

      那双如同天空一般澄澈的眼睛此刻涌起了复杂的情绪,翻涌、交杂最后回归平静。短短几秒就像下了一场暴风雨又回归天晴,变回了往常的注视,仿佛刚才的一切是梦境。

      预言家似乎愣住了,他停住的时间足够长,宛如一个漂亮的雕塑。几乎喻白都要忍不住催促他的时候,对方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您说…什么?”

      “我的确爱上您了,先生。”

      声音清晰的响起,打消了一个念头,他能感受到某些人眼中由兴奋变为失望。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但喻白还是下意识地瞥向对方被喷洒的小臂——那里满是红痕,皮肤星星点点地泛起红色,如同被什么东西溅到烫伤。

      骗子,明明就没用。

      魔法师愣了一下,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挣扎着指向对方泛红的手臂,“不可能!这…这是什么?”

      预言师笑了一下,看起来羞涩而甜蜜,“这是爱情的印记。”然后仿佛害羞一般,把白袍再次穿上了,只剩下一群震惊在原地的众人。

      喻白转向目瞪口呆的村民,再次陈述:“那么现在可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大家的怀疑也尽早打消吧。”

      “接下来该算我们的账了。”喻白挑挑眉,直视着魔法师。又想起什么,凑在他耳边,宛如情人间亲密的耳语:

      “毕竟总要有人牺牲,不是吗?”

      魔法师身体颤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喻白眨眨眼睛,有些狡黠,“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男巫,刚刚从你的手里逃脱出来的男巫。不过现在…”
      他嘴角的微笑放大,“现在要轮到你的身上了。”

      魔法师嘴唇哆嗦着,久久说不出话来。喻白欣赏着他的表情,刚要重复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却听到守卫第一次开口:
      “狼人来了。”

      一句话说得干脆又果断,完全不给喻白任何想要表现的机会,其他人抓紧时间进入了战斗状态——埋伏在中央广场早就做好的石块,等待着敌方来袭。

      不知道守卫是怎样判断狼人的到来,但是看见大家的样子,他说得似乎是准确的。

      喻白叹了一口气,听起来有些可惜,“原来没有人死亡战争也能开始吗?可是村民们的作战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啊,如果神怪罪下来的话…”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雕塑上的剑,然后飞快划向魔法师的脖颈,语气保持不变,“不知道会降临到谁的头上呢。”

      魔法师此时早已没了当时的底气,匆匆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默念。

      ……这里的人,还真是有种狂热的信仰。

      喻白不再理会他,朝着预言家走去。刚好听到了守卫与他的对话:

      “狼人大概还有多久到达?”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的路程,那么远守卫是怎样知道的?且说得这样具体。喻白眯了眯眼睛,带了点疑惑,直接问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守卫似乎是愣了一下,感到很奇怪,然后答道:“凭我的感觉,先生。”

      说来可笑,这里所有人的生命,竟然全都掌握在一个人的感觉之中。

      可童话世界是不讲成年人的逻辑的,喻白不打算和他讲这些。
      他问预言家:“战争的时候,我该做些什么?我现在又该到哪去?”看样子预言家似乎是真正掌管全局的人。

      对方的声音染着笑意,“战争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现在…”
      “好好待在我身边。”

      喻白皱了皱眉,觉得他有些反常。然后才想起来——对方已经爱上了自己。下一秒又记起,药水并没有生效,对方只是塑造了一个爱上他的假象来留住他的命。
      守卫似乎是自己人,喻白见状开口:“现在没有别人,您大可不必做出已经爱我的假象,我需要您真正告诉我战争时要做的。”

      “假象?”对方却只是笑着,轻声道,“亲爱的,我从不说谎。”

      喻白扯扯嘴角。
      好吧,看来守卫不是自己人。

      喻白抬头望向对方,满是真诚,“虽然知道是这样,还是谢谢您。”
      他第一次生命掌控在别人手中,真是…好不爽。难受在心中积攒无处发泄,他面上却维持着不似作假的笑容。

      喻白感受到预言师的目光注视了他很久,随后听到对方的一声轻笑,“是吗?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呢。”

      “请问。”

      “刚才您说的神职不可能真正被替代,你似乎知道代替者与守护神之间的关系,还有…祭祀的事情。”预言师此刻脱下白袍,露出在阳光下耀眼的白发和湖蓝色的眼睛,顿了顿,“你是怎样知道的?”

      喻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守卫,“我是女巫,这些事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预言师目光却沉了沉,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我不喜欢你撒谎,亲爱的。”

      分明是他先撒谎,现在又说想要听喻白的实话,这人好不讲道理。

      但喻白只是愣了一下,笑的轻快:“我猜的。”
      刚刚那人算是救了他的命,这个回答当做报酬,毕竟他也并不觉得这需要报答。

      他凑近真正掌管预言的人,轻轻告诉他——

      “这是我的预言。”

      他本想看到那蓝色眸光下泛起的涟漪,但那一瞬间却像是一扎进深海,只能看见那人深沉的目光,如同要溺死一般的深度。
      这个对视仿若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守卫在旁边一言不发,宛如一个机器。

      不知过了多久,夏洛特的声音响起:“哟,我来的不是时候?”

      喻白闻言回过头去,趁机脱离视线,“没,怎么了?”

      “我来找预言师大人,”夏洛特笑嘻嘻地攀上对方,像是个顽皮的少年,“我和他有事情要商量。”

      喻白无心管辖别人的事,总归他与夏洛特站在统一战线,其余的他不在意。

      预言师皱了皱眉,但没有反抗,任由夏洛特拉到了不远处。那个距离喻白很熟悉,就在昨天他和艾肯就曾经保持过这样的距离——恰恰能让对方看见自己,却又听不见讲话内容的距离。

      他有些烦躁的收回目光,看着早就守候着的村民,问身旁的守卫:“他们现在就开始等着,等狼人来的时候不会倦怠了吗?”

      守卫看着他的目光更奇怪了,“为什么会倦怠?大家在等待的过程中神经高度紧绷,只会越来越紧张,怎么会倦怠呢?只有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才会感到疲惫吧,毕竟这可是战争呢。”

      喻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随后发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人真的无法交流,于是不再理会。
      于是只好重新陷入等待中,但是慢慢地,他似乎体会到了守卫说得那种紧张——他是兴奋。由于战争快要开始的兴奋,并随着时间越来越推进,身体和大脑都下意识的战栗起来。

      战争,快要来了。

      而不远处有人懒散地倚在圣坛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的人对话,目光看起来有些轻佻。
      “考虑一下我说的,Elf?”

      “为什么是我。”预言师眉头不曾松过,看起来有些冷,“我没有理由帮你。”

      但夏洛特却确定地开口:“考虑一下,你会答应的。试想一下,预言师对于他来说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猎人却对他来说是伙伴。哪一个对他来说更重要呢?”
      “况且猎人这个角色,捅自己一刀开一枪,实在不适合我。”
      说罢还惋惜地摇摇头。

      预言师沉沉地看了他很久,似乎在考量。最后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好。”

      猎人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微笑,但对方并不在意。

      他们一同走向魔法师的地方。
      预言师此刻再不复之前的温柔,那些单调的白色只是让他显得更冷,仿佛涂了一层冰。

      他轻声问魔法师:

      “你,想活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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