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英树语

6、第 6 章

　　第二天是周末，前一晚折腾着给睡着的小孩洗了澡，换上衣服，还给小灰也洗了个澡，睡着的孩子迷迷糊糊间也不反抗，只是不停的叫哥哥，老是要抱着徐天云。小灰反而因为第一次洗澡，把徐天云折腾的够呛。

　　但发现小灰是只母狗之后，徐天云便开始叫它灰姑娘。

　　第二天一早不到八点，小孩就醒了，猛然从床上坐起，动静太大，躺在一边的徐天云被吵醒，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满是错愕的小孩儿，努力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转动了手腕，不紧不慢的说道，“牵着我的手一晚上，现在不牵了？”

　　“这，这是哪？”小孩说完看到床边跑来的小灰，便从床上连滚带爬起来到地面抱起小灰就要走的架势，看了眼自己身上松垮的半袖，才又看向徐天云。

　　小孩的心思都摆在脸上，“找你衣服？” 徐天云问，

　　小孩点头，没一点感谢的意思，和以前每次吃完饭一样，毫无表示，这次看样子还想碰瓷似的。徐天云起床从衣柜里拿了件自己的衬衫和运动裤给小孩，小孩不接，“要我的。” 一字一句听出了满满的固执。

　　徐天云没办法，但也不是好说话的人，昨晚实在嫌弃他脏连夜洗了澡，衣服就算留着，也不能给他，早就破的千疮百孔怎么穿啊。“扔了，不穿看你怎么出门，就这个，爱穿不穿。”

　　小孩还挺有傲气，也不接，徐天云直接塞到小孩怀里，把他怀里的小灰盖了个严严实实。小灰奶奶的叫了两声，徐天云又倒回床上，“昨天还哥哥哥哥的叫个没玩，今天翻脸不认人啊？”
　　装睡却眯着眼偷偷看着小孩的动静，小孩左右来回转了转身子，迈了迈步子又收回去，站在原地。
　　徐天云没办法，起身把拖鞋放到小孩脚边，“地上不凉啊？” 把他怀里的小灰一把抱了过去，往厨房走去，“灰姑娘，洗个澡变好看了啊。不像某些人。”
　　小孩迟疑的穿上拖鞋，徐天云到厨房拿出已经过期了两天的面包，直接塞到了嘴里，还给灰姑娘也塞了一块，狗怕是最近外卖把胃口养刁了，凑近嗅了嗅，又甩过头去。
　　“你还没找着王子呢，先变公主胃了？”徐天云不爽的把面包片扔回袋子里，刚一转身，把他吓得够呛，小孩杵在他背后没一点声响，身上换好衣服，面无表情更像是要生气。
　　“我靠，你吓死我，怎么着，这是要示威啊？不该带你回家是吗？你想走走啊。”小孩也不示弱的指了指狗。
　　“想带狗走啊？你问他跟不跟你走？”徐天云挑衅的问，小孩眉头微皱，转而瞪着小灰。
　　小灰明显怂了，徐天云感觉到怀里的狗要挣脱，立刻转身走过小孩边上，用力抱着狗强壮镇定的坐到了沙发上。心想这狗真不争气，亏自己给它喂了那么多顿饭，和主人一样白眼狼。
　　小孩也不依不饶的走进徐天云，狗还是挣脱了出来，徐天云知道，这小孩，吃软不吃硬，干脆败下阵来。
　　“还想要你衣服吗？”
　　小孩抱起跑过来的小灰，点点头。
　　“那你坐下，回答我几个问题就给你。”
　　小孩做什么都总是先左顾右盼后才行动，坐到沙发上后，离徐天云有中间三个人的距离，徐天云懒得和他废话，靠近坐了过去。
　　“你哥哥，是谁把他埋在那里的？”徐天云态度有些谨慎的问道，
　　小孩的眼皮耷拉下来，“我埋的。” 有些倔强的神情令人摸捉不透。随后又抬起头，“衣服。”
　　徐天云起身去院子里拿回昨晚给他洗干净的衣服，给他的瞬间突然收回手，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样给他。
　　“他怎么死的？”小孩瞪着徐天云，一如昨日的神情，“他没死。”
　　徐天云退了一步，“你吼也没用，你自己埋葬了他，又不是我埋的。没死你让他出来啊！”
　　小孩听完眼泪便开始外涌，呜咽的声音不受压制，手胡乱的摸着脸，胡乱擦着，徐天云扯过茶几上的纸递给他，小孩也不接，只是一个劲的擦着自己的眼睛。小灰在一旁拿头蹭着小孩的肚子，奶奶的声音一同呜咽着。
　　徐天云坐下，将小孩的手掰下来，拿纸巾给小孩温柔的擦着脸。小孩瞪着湿润的眼睛看着徐天云。
　　“我错了，他在，他一直的都在。”徐天云刚说完，小孩抽泣的呜咽声立刻戛然而止。小灰从小孩怀里站起来，踱了两步又躺下。

　　徐天云对于这洗干净的小孩实在没辙，自己有些饿，就想先泡个面，从沙发起身后，小孩也紧跟着起身，徐天云回头看小孩，小孩看怀里的狗，徐天云继续往厨房走去，小孩继续跟着。徐天云索性转了弯又去了卧室，最后到二楼阳台，小孩一直跟着。

　　“小孩，你为什么老跟着我啊？衣服都给你了。”

　　小孩眼神飘忽不定的四处兜转，最后落在徐天云身上，鼓足勇气说了俩字。“出去。”
　　“出去？你叫我出去？这是我家，你想鸠占鹊巢啊。”徐天云哭笑不得。

　　小孩歪歪头，“我，”咬了咬下嘴唇，“我出去，”身子转了转，看了眼周围，“门在哪？”说完立刻低头摸着自己怀里的狗。

　　徐天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坐在了阳台的椅子上，十月份早晨的阳光不骄不躁，温煦而恋旧的缱绻着，“我爷爷也离开了我。在去年。这房子是他最后留给我的，他就坐在这个位子上，他说要我在这旁边最好的高中读书，我做到了。可他不在了，他说他一直都在，房子在，他在，可房子里一直都只有我。根本没人回应我。”

　　小孩站在徐天云身后，一动不动。

　　“他们在骗我们。”徐天云说完扭头看向小孩。小孩别过头去，“我哥，我哥不，不会，骗我。”

　　徐天云冷笑一声，第一次听到小孩说这么长一句话，磕绊了些，可还是令人欣慰。

　　“也许吧，”徐天云起身下楼拿手机点了外卖，小孩还是跟着他寸步不离。

　　“先吃饭吧，饿吗？”徐天云问。

　　小孩态度明显放缓，低头摸着小灰不说话，之前每次去找小孩吃饭，他都这样，不抗拒但温和的接受着。

　　“你说你，别人给你吃的你都不怕有毒啊？”刚说完，徐天云想到半年前冬天里每次把食物给他放在树下，这件事儿虽没和他亲口求证，不过替小孩收拾的时候看到那件熟悉的羽绒服，里面的毛被压成纸片，好好的羽绒服硬是被穿成了单衣。

　　“半年前给你每天送吃的，那时候看你挺警惕啊。不像现在这么寸步不离的跟着，那会不是还生人勿近吗？”徐天云挑衅的问着，和刚才说起爷爷的事情时的神色，判若两人。

　　小孩头埋得更低，乱糟糟的长头发都快盖到小灰身上了。

　　徐天云不自觉想拿手把他的刘海撩起来，小孩条件反射的后倾抬头，一脸惊愕。

　　“我还能怎么你啊？再说，你都到我家了，就算我把你先奸后杀，”徐天云声音变小，装腔作势的吓唬小孩，突然又想到之前在王超手机上看到的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看着小孩还没褪去泪水的眼睛，立刻收敛了说道，“现在害怕也没用啊。放心吧，我就吓唬吓唬你，我们都是男的，”徐天云有些欲盖弥彰的自顾解释完，又说道，“要不以后我当你哥，你就是我弟弟，这样我有家人，你也还有个哥哥。”

　　小孩不说话，继续撸着狗。

　　“不说话算了，把头发给你剪了吧。”说着起身去拿理发的道具。徐天云爷爷呆过部队，那会在军队学的理发，拿自己孙子练了好多次手，结果爷爷还是只会推头发，徐天云被迫在网上看了教程自己学会理发。

　　小孩看着徐天云撑开一个高角板凳，还拿了黑色雨披一样的东西，桌面上买了理发的梳子，剪刀和推子。

　　“过来啊，给你剪头发，昨天给你洗头的时候就恨不得给你把头发全推了，根本梳不通，一头软了吧唧的黄毛用了我一整瓶护发素。”徐天云看小孩不动，不由分说就把揪着他的衣领往凳子上放。

　　小灰还是被小孩牢牢固定在怀里。

　　徐天云一开始想给他留个底毛，可是发现他的头发根本没救，直接全给推了，小孩一开始还来回扭着身体抗拒，慢慢也认栽了一样，佝偻着背，摸着怀里的狗，好像被剔的不是自己的头。

　　之后，徐天云看着小孩光秃秃的脑袋，摸了摸，小小的脸上，精致的五官显得莫名滑稽，抑制不住的笑起来，笑得肚子疼躺在沙发上打滚，小孩看的发愣，不明白他就在笑什么，就想看镜子，徐天云拽住他，“别别，相信我，看镜子你会后悔的。”小孩就被徐天云拽着愣在一边，看他笑个不停。

　　“够，够了吗？你，疯了吧？”小孩眉头越来越皱，断断续续地问道,

　　徐天云起身慢慢停下笑来，“没疯，没疯，诶，你考虑过出家吗？哈哈”

　　小孩甩开了徐天云的手，拿起桌子上的镜子，看了一眼又看向徐天云，又慢慢的看回镜子。

　　徐天云又摸了摸小孩光秃秃的头顶，“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变了个人？”

　　小孩看着镜子里干干净净的自己，有些意外的挪不开眼。

　　手机响了，“是外卖”，徐天云转身要出去，小孩立刻放下了镜子就要跟着走，徐天云回头拍了小孩肩膀，“我去拿外卖，你在这等着吃饭。”

　　小孩踌躇在原地，踱了几步，最终没跟出去。

　　徐天云把外卖摆在餐桌上，叫小孩过来用餐，小灰也一直跟着他们外卖吃肉，徐天云意识到要给灰姑娘买些狗粮。

　　“诶，小孩儿，你还走吗？要不要下午和我去超市买些东西？”徐天云问，

　　小孩专心的扒拉着饭的速度慢了下来，点了点头。

　　“你这是同意留下了？”徐天云有些意外的惊叫道。

　　小孩迟疑的看了眼徐天云，又摇摇头。

　　“什么吗？你这什么意思啊？”徐天云又问，小孩不说话，低头吃着饭。

　　“算了，你爱留不留，我真是有病，收留你还要求你。”徐天云闷闷不乐的小声嘟囔着。

　　小孩和小灰低头吃着饭，毫不理会。

　　吃完饭，小孩依旧在一旁坐着，看着徐天云收拾完，又跟着他走去客厅坐在地上，看着徐天云学习，和小灰一样乖巧的躺在旁边。也不再提自己要离开的事情。

　　徐天云感觉像是自己捡回来两只流浪狗一样，只是旁边有人这样看着自己，仿佛回到初三时，爷爷躺在自己身边休息，听着爷爷午休沉重的呼吸声学习的日子。

　　小孩在一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七倒八歪的睡了过去。

　　徐天云刚一碰到他，小孩就机警的挺直了身子，瞪着徐天云。

　　“这么看我干嘛？醒了就一起去超市吧，给你们买点东西。”徐天云说着把自己的课本作业收了起来。

　　回去背上了自己的书包，小孩和小灰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到了超市，周末人有些多，小孩看起来有些畏惧，把小灰抱在怀里，几乎贴着徐天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