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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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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骥的困惑也是裴莫离的困惑。
有陈大郎的引荐,她最近也算是和江都的世家子们混熟了,可无论那些人醉成何等模样,漏出多少重要信息,其中都没有关于盐场的。
她深知不能急躁的道理,越是急躁,便越容易暴露,便也不对此过多打听,能听到些消息自然最好,听不到也不纠结,她能做的事还很多。
几次聚会下来,在她不着痕迹的小心接近下,殷博已将她视为难得的知交。今天殷博请她出来饮茶,她觉着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殷兄最近容光焕发,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裴莫离放下茶盏,闲谈般问。
“最近生意不错,在下自然高兴。”殷博微微一笑,笑容中似有深意,“哎,在下一介商贾,满身铜臭,因这种事情高兴,却是坏了这茶汤之清雅。”
呵呵,什么生意,明明是因为自觉控制了裕安公主……裴莫离在心中哂笑,面上却一派淡然清朗。
“哪里,文人为写出好文章而高兴,商人为做成好生意而高兴,各行各业各司其职,如此才是国家昌盛之道。”
“裴兄好见识。”殷博眼前一亮,被这话说得心下快慰,更觉得裴莫离顺眼起来。
世人都道士农工商,他们殷家再是有钱,到底因着航运起家一项,在真正的世家和权贵面前有些抬不起头,直到明面上与柳家结亲,暗地里操持私盐生意后,才算在江都有了一席之地。
“哪里,不过纸上空谈罢了。”裴莫离的笑容依旧清雅,眸中却闪过一丝落寞,只是借着饮茶的动作迅速掩饰了过去。
不过殷博惯于察言观色,怎会看不出这点?
他心下一动,出言试探道:“裴兄,你这就有些妄自菲薄了,你如今乃是大州唯一的状元郎,从一介布衣一下子擢为从六品修撰,可是现在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怎回是纸上空谈呢?”
“哎……”裴莫离轻叹口气,摇头微笑道:“此事与茶无关,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殷博这下有了猜测,心思电转间,倏然换了神色,认真道:“裴兄,你我虽然相交日浅,但在下早已将你视为难得的知己,若你不弃,有何烦心事只管说与在下,在下保证出了这个门,便什么都不会记得。”
“殷兄……”裴莫离的神色有些动容,犹豫片刻后,叹息道:“殷兄视在下为知己,实乃在下的荣幸,在下的心情与殷兄一般无二,若再推拖下去,倒显得客气。”
见殷博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裴莫离便将一早想好的说辞慢慢到来。
“在下初入朝堂时,倒也算是意气风发,立誓要做出一番事业。”裴莫离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唇角的笑容有几分怀念,“正如你所言,在下一下子从布衣被擢为翰林院修撰,自是喜不自胜的。”
“然而入了翰林院,在下才发现自己从前的想法是何等天真。”她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些苦涩,眸光都暗淡了些许,“翰林院中俱是当世名流,不但文采出众,身份与在下更是天差地别,不是世家出身、便是本朝的开国元老,在下在那里,莫谈什么实现抱负了,便是想做些正经事都难。”
“后来裕安公主入翰林院,更是一下子就和在下坐上了同等位置。”她眸光晦涩,唇角的弧度已彻底回落,“在下敬佩裕安公主的人品才学,也认为她配得上这个位子,只是……感到有些可笑罢了。”
“在下十几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终是抵不过一个高贵的出身啊……”
幽幽的叹息散落在寂静的房间中,殷博看着这位一直以来都以光风霁月的模样示人的状元郎,竟有些感同身受。
“裴兄所言,在下深有所感。”殷博苦笑着开了口,“在下少时也算和江都一众世家子弟一道读过书,对门第之别,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殷兄……”裴莫离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近几次聚会,其余世家出身的兄台似乎也都很敬佩殷兄你啊。”
“呵,裴兄觉得,一开始便会是如此么?”殷博也抬眸与她对视,眸中神色某名。
“这……”裴莫离犹豫起来,目光中透出几分疑惑。
“不过是后来争取罢了……”殷博垂眸饮茶,似乎不欲多言。
裴莫离识趣的没有追问,之后二人又谈了些旁的闲事,在裴莫离不动声色的配合下,殷博只觉世间再也没有比他这位裴小兄弟更了解他的人了。
是以在二人即将道别时,他终是开口道:“裴兄,你如今愁的,不过是在朝中缺少助力,对否?”
他这话说得有些直白,裴莫离适时表现出了一瞬的紧张,可很快洒然一笑,干脆道:“是。”
“我们殷家愁的,却是在京中无人。”殷博着意观察着裴莫离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如若你我合作,不恰好解决了两件事么?”
裴莫离愣了下,旋即有些为难地道:“殷兄的人品能力在下一直是十分敬服的,可江都据京城委实遥远……”
她说到一半,终是咬咬牙,羞愧道:“恕在下冒昧,若论个人能力,殷兄自是不输任何世家子弟,但若论家世背景,殷家却只是柳家的姻亲,家族中也无人为官,实难成为在下的助力。”
她表情万分羞愧,却还是坚持着说完了。
这种合作可不是交朋友,还是要考虑吧更多现实因素。现在的情况就是,殷家给不了裴莫离什么帮助,裴莫离也难以照拂殷家什么,双方难以互惠互利,维持良好关系结个善缘倒没什么,合作却还言之过早。
“哈哈哈,裴兄所虑乃人之常情,何谈冒昧?”殷博见此反而笑了起来。
事实上,他刚刚那句话也是试探,殷家现下并未展现出太多价值,若是裴莫离一口答应,他反倒要怀疑他别有用心。
而现下裴莫离的表现则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裴某惭愧……”裴莫离躬身拱手,声音也低了不少。
“哎,裴兄这是哪里话。”殷博上前扶起裴莫离,轻笑道:“裴兄的价值,已通过春闱向天下人证实,我们殷家的价值……裴兄日后自会知晓。”
裴莫离顺势直起身,看着殷博满是深意的笑容,也微笑起来。
“那裴某,就期待那一天尽快到来了。”
*
是夜,殷家宅院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护院整齐走过。
秋竹在房檐上轻轻掠过,多日小心的观察,她已然摸清了殷家护院巡逻换防的规律,一个闪身便从半开的窗户窜进房间。
“殿下。”她轻巧地落在地上,单膝跪地朝床幔行礼,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门外殷家安排的下人和护院正在日葵配的药的作用下打瞌睡——殷博不敢让太多人知道姜珏的身份,是以只说这蒋小郎君是位贵客,虽千般提点他们把人看住,却也难免疏失。
这些人白天被秋竹等人差使得团团转,劳累之下本就容易犯困,再悄然引导他们朝着上报之后会被责罚的方面想,便也只会觉着偶尔晚上打瞌睡实乃正常,不必报与老爷和郎君们知晓。
如此一来,只消控制好频率和次数,以秋竹的功夫,便可进出自如了。
“起来回话。”床幔后,姜珏的声音轻轻响起,却不似往日那般低柔。
他逐渐改变着自己在秋竹等人面前的形象,只是这种改变十分细微,在秋竹这等和他日夜相处的人眼中并不明显。
“是。”秋竹站起身,朝床幔迈了一步,低声道:“账册和名册分别由殷老爷和殷三郎保管,只是不知道谁拿的是什么。”
似殷家这等直接操持私盐生意的,若不留些后手,随时都有狡兔死、走狗烹的风险,姜珏混进殷家虽然有想看看能不能找出殷家买卖私盐的途径和方法,但更多的却是为了殷家人手上必然存在的,能致仁王和诸多参与其中的官员于死地的证据。
殷家软禁他,并且把他的下人都弄到他身边,是正中他下怀。也可以说这完全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
他只需表现出对离开的急切,殷家便必不可能放他走,而他也可借此做出退一步的模样,要求换一个院子——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殷老爷那份应是放在一个匣子里,匣子藏于床头的暗格中,他时常趁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看。”秋竹继续说:“殷三郎那份……恕奴婢无能,尚还未能探明。”
“无碍。”姜珏语气冷淡,“你最近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小心明天打瞌睡被人瞧见。”
“是。”秋竹低低应了声,声音中含着些笑意。
待她退下后,姜珏才又开口道:“姑姑,这是否就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殷老爷因为怕自己藏着的东西被偷走,时常查看,反被秋竹发现所藏之物。
“正是如此。”一道女声在黑暗的房间中响起,若非她开口说话,这房间中竟似只有姜珏一人。
“殷博会把东西藏在哪里呢……”姜珏喃喃着,“秋竹探查多日未有线索,难道不是在殷家?”
“不、不对。”他兀自摇摇头,“我不该猜测他把东西藏在哪里。”
“我要……让他自己把东西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