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枷》表里澄澈

29、血染衣襟

　　上官时此刻正在另一座山头眺望，见到远远飞来一个小孩，那孩子背后长着一对翅膀，一看便知是羽人。

　　“大哥哥，你知道上官时公子在哪吗？我找他有急事。”小孩刚刚站定，就急急忙忙地问道。

　　“我就是上官时，有什么事吗？”上官时问道。

　　“师太被抓走了！是羽练堂的人。”小孩急得快要哭出来。上官时蹲下来轻轻抚摸孩子的头，柔声道：“不会有事的，大哥哥向你保证。”

　　最后在刘雄的帮助下，上官时成功救下了依凌。他在临走时问：“刘长老为什么帮我们？”

　　“为了我的女儿，她性格顽劣，若是来日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只希望你们能够多宽容她一些。”刘雄说道。他没有等待上官时的回答，就离开了。

　　上官时的确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此刻脑子里很乱。他没有想到，他这一次救人，偏偏救了自己的母亲。

　　在打斗过程中，他的衣袖被划破，露出了胳膊上的胎记，依凌看到的第一眼就感觉熟悉，后来越想越觉得像。这个胎记，再加上他长得那么像年轻时候的权倾，使得她确定上官时就是她的儿子。

　　在自己得救后，她把一切都告诉了上官时。

　　“母亲！”上官时哭着跪在了她面前。

　　她扶起了他，也是眼泪纵横。她本以为，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她与自己的孩子将从此阴阳两隔。却没想到，今日仍有重逢之时。

　　“母亲为何隐于寺院？父亲这些年一直在找你，母亲可是在责怪父亲？”上官时问道。

　　“不怪他，是我不想入宫，我喜欢普通的生活，喜欢安静，寺院就是这样，能让我心安，就在这清净的地方了此余生，挺好。”她淡淡道。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若是愿意入宫，愿意走上那条路，就好好辅佐他，多帮帮他，这些年，他也累了。”她又道。

　　当年，在战乱中，权倾丢下了她们母子。因为他有对于自己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要救天下人，所以放弃了身边人。她理解他，他是天，是千万百姓的依靠。他不仅仅是她的丈夫。

　　但她还是生气，所以她不愿意再次见到他，哪怕知道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她也不现身，因为她决定忘记，她有自己的天下，她皈依佛门，庇佑羽人，她用自己的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今知道孩子好好地活着，成长地这么优秀，她很高兴，往后上官时要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她不干涉，她只需要知道他平安，就很好。

　　既然一切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第二天，上官时去到皇宫，在看到权倾的那一刻，他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凝成一句：“父皇。”

　　权倾一怔，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他把自己胳膊上的胎记给权倾看，给他讲述自己母亲的事。

　　知道这一切后，权倾泪流满面。将近二十多年未见，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等到了。当时与上官时分开的时候他还是个记不得事情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仙门弟子，他看着上官时，很欣慰，也很愧疚。

　　对于自己的孩子，他是愧疚的，上官时还愿意来看他，愿意成为他的儿子，他觉得这是他的幸运。对于自己的妻子，他是理解的，他懂她的怨怼，也明白她的放弃。

　　看着与自己年轻时十分相似的面容，权倾恍如隔世。

　　然而，父子俩还没能来得及多说几句话，一只冷箭就从暗处飞出。上官时反应敏捷，用手推了一把权倾，箭从二人中间呼啸而过。

　　如果不是上官时发现得早，那只箭，就不是穿过空气，而是直刺权倾的心脏。

　　那刺客蒙着脸，眼看一击不成就继续出招，招招致命，不留余地。

　　上官时本打算活捉，并没有下死手，但那人实在是杀招太盛，他也只好全力以赴。

　　当他把剑插入那人胸口时，一阵风吹来，对方露出了真实面容。在看到刺客长相的那一刻，上官时愣住了。那人，是赵修平。

　　赵修平的嘴角止不住地往外面涌血，他一把抓住上官时想要给他输送灵力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是为舞朝而死。”

　　上官时原本试图挣脱赵修平，但是他读懂了对方的眼神，最终他放弃了救他，只是看着赵修平的眼神一点一点涣散。

　　直到对方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神采，那一刻，上官时走上前，帮赵修平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赵修平为何而来，也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在刺杀失败之后，所以他选择尊重，尊重对方的选择，也尊重他的忠诚。他敬佩赵修平。他忠于曾经的君主，为此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可以不被理解，但不能不被尊重。

　　——

　　流水潺潺，竹叶被风吹落，掉到水面上。一把剑被立在河边的树上，路过的小猫一脚把剑踢落在地，没有人扶起。

　　上官时站在河边，看着眼前的流水，没有理会地上的剑，如果可以，他今天甚至不想拿起那把剑。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有些害怕见到的人。

　　赵毅从远方走来，带着庆缘春，朗声道："上官兄，我最后再请你喝一壶酒。"

　　上官时接住了赵毅扔过来的酒，他喝得很慢，慢得不像自己往常的速度，他舍不得喝完。

　　因为一旦喝完，就可能要和赵毅拔剑相向，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无论是谁输谁赢，他都不愿意。

　　在最后一滴酒流入上官时喉咙后，赵毅拔剑飞来，攻势迅猛。上官时连连闪退，赵毅紧追不舍。

　　“拿起你的剑。”赵毅用剑尖挑起上官时的剑，扔给对方，冷冷道。上官时无奈，只好拔剑。

　　在金属的碰击声中，两人的剑都抵住了对方的脖子。

　　“上官兄，你说实话，你拔剑的时候知不知道他是我爹。”赵毅眼中含泪，问道。

　　“不知道。”上官时回答。他的确不知道，但是就算知道，自己也同样会拔剑。

　　“我理解你，但我无法原谅。”赵毅向前走了几步，手中的剑偏了几分，刺向上官时的肩膀。

　　上官时眼中闪过几分惊讶，马上又消失不见，他放下手中的剑，垂下眼眸，道：“对不起。但是我也知道，我的对不起没有任何作用，你该恨我，也该杀我。但是赵毅，我不想死在你的剑下，我也不想死在此刻，你可以刺我千次万次以平你心头之恨，但希望你放我一命。”

　　“我的确想刺你千次万次！”赵毅再欲上前。

　　这一次，拦住他的是竹青。竹青用自己的身体把赵毅的剑缠飞了。在剑落到地上的那一刻，她变为人身，倒在了地上。

　　竹青一身青衣被斑斑血迹点染，她顾不得自己的伤，还是尽量往前挪动，她慢慢地靠近赵毅，嘴里低声说着：“不要，不要这样。”

　　“你干什么！”赵毅又急又气，立刻蹲下来帮竹青处理伤口。他抓住竹青的手，向她输送灵力。他知道，竹青这样的小妖一旦被剑气所伤是会危及性命的。

　　“就是皮肉之伤，没事的。”她柔声道。

　　赵毅一言不发，双眉紧蹙，似在生气。

　　“我知道，不报仇，你会痛苦，报了仇，你也会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不要怪我。”她啜泣道。她不愿意看着赵毅杀死自己的兄弟，她能看到他颤抖的手。

　　赵毅忽然心软了，他本打算就此一战，不问生死。可这一刻，他忽然舍不得了。

　　“公子，既然有放不下的人，为何不放下应该放下的呢？”

　　赵毅听到背后一阵雄厚宽广的声音。他转身一看，却是念慈。

　　“大师。”赵毅和上官时齐声道。对于这位一直在苍云门守着祖师祠堂的老僧，二人都有着十分的敬畏。

　　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更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但是他就是让人安心，念慈守着祖师祠堂，没有人觉得会出事，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他的选择。当弑神剑被盗后，念慈就离开了苍云门，没有人阻拦，没有人责怪。

　　“君具宿慧，一闻千悟，诚为难得，有朝一日必能参透爱恨生死，今日的你虽纠结痛苦，但其实你的内心，早已做出了选择，对吗？”念慈对赵毅说道。

　　赵毅苦笑，低头捡起自己的剑，走到上官时面前，用自己的袖子把剑上的血擦干净后便把剑交给了对方，上官时明白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地接下了剑。赵毅看了看他肩膀上的伤口，又苦笑了一声。

　　“大师，她的伤？”赵毅问道。念慈答道：“放心，无碍。”念慈说完话便看向上官时，又对赵毅道：“这位公子也无碍。”

　　“谢了。”赵毅说罢，走到念慈面前，郑重地低下头。念慈把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赵毅一头黑发尽数落下。

　　“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如今弑神剑已找到它的归宿，我也不必再留在山中。此后你便随我苦行求道，看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从此，世上多了一个妖僧，一个带着一条蛇的妖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