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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封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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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烧水房前,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促使迟芯飞奔着来到照花院。
照花院位于庑院内,而庑院乃寒烟阁建与公子们私下休憩之所。
偌大的庑院分东、西、南,北四院,各执其名:西庑照花,北庑流光,东庑含露,南庑玉树。各分院设数间房屋,各间内设风格不同,公子们可自行拟称登记,门口挂刻有室名或公子姓名的木牌,空置的则概称庑室。
中庭香钟尚余一个时辰,西院也如那小厮所说,并无别人。
陈公子的房间。
陈济斐你又闹什么幺蛾子!他想,这儿子该不是又发火砸东西了?
可是照花院此时安安静静,迟芯心中那股异样渐渐发展成不祥的预感。
推门进入室内,四周陈设如常,各色花瓶瓷器都好好的放在架上。再往里进,屏风旁水桶倒地,地毯湿了一片。窗户半开,不见侍童。
迟芯在心里默念:别出事,别出事,别——
然而刚绕过屏风,就见地上躺着一人,穿戴整齐。
正是陈济斐。
迟芯屏息,伸手探其脖颈,无气息。七窍流血,死不瞑目,面色青紫,身子早已僵冷。
“他娘的!”拳头一下子握紧,“是谁!”
这番情景,别说吓跑一个傻子,就是常人,但凡胆子小些,起码得吓晕过去。
马上护院就要来巡逻了。迟芯知不可多停留,迅速退至院内,关好房门。院中尚且无人,只有麻雀蹦着找食。
估算时间,从傻子吓跑到现在约有一炷香,正值护院晨间给饭……该死,全是糊涂账。
思索间,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给饭结束了!迟芯顾不得那许多,钻进两道墙壁间,借竹叶掩护,蹬上墙顶。以一手撑住,再使巧劲一翻,便又轻又稳地落在院墙外的草地上。
确认没有留下痕迹后,迟芯脚下生风般赶往烧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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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果然聚了一群低等仆役。迟芯还离得远远的便暗自计数,确如那小厮所说,没多少人,二十个不到。
其中时有议论,却也都尽量挨着耳边悄悄说,无一人敢喧哗。
最外围挤不进去的正无聊,四处张望之下发现迟芯正往这里来,忙捅胳膊肘往前传递消息。很快一群人分左右站开,中间空开一条道。
迟芯再次确认过,而后于门口停步,转身朝外,面向众人。
这位龟公手下的小爷该是有话说。
议论声停了,一群杂役小厮个个缩着脖子,或面面相觑,或躲在人后窥他脸色。尽管龟公与其他手下此刻皆不在,可到时人回来了,那生杀予夺便全在迟芯一念之间。
迟芯扫视一圈,低声道:
“大伙儿早啊。”
语气平常,就像擦肩而过时的问候,他们却瑟瑟不答。不必猜,估计这会儿都在想后事。
他继续道:“听到的,看到的,想说想问的,全都烂在心里,就能各自好活。都听懂了?”
人群略有骚动。他一直注意着他们各自脸上的表情变化。起初面上皆是惊惧,听完后一句,惊诧的有,惊喜的有,如释重负的有,感激的有,后悔的也有。
迟芯一个一个观察完,心里有了底,方叫散。一众人皆顺从,该干活的干活,再不议论。
有些事,一问三不知才能活命。
迟芯转身进去,看见最里面的稻草堆与柴火堆中间的缝隙夹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应是蹲了个人。
缝隙外面站了个端着烛台的半大姑娘,烛光下目色清明,那想必里面那个就是“小刘傻子”。
“你是这里的烧水丫头?”迟芯先问那姑娘。
姑娘面无表情地打量他,反问道:
“你是把我的柴烧光了的那个?”
迟芯语塞。
姑娘走到灶边,一边低头将烛台放稳,一边说:
“这热水呢,一贯是今儿准备明儿的,明儿准备后儿的,”
等她再抬头,露出的却是张俏皮的笑脸:
“昨日告病,多亏你啦!但烧水控柴的技巧,还是换别人吧。”
迟芯正欲张口,烧水姑娘紧接着又说:“我叫秦落砚,禾底秦,沉鱼落雁的落,笔墨纸砚的砚。他们喊我落砚,我随便。”
迟芯刚要回礼,秦落砚又没理他,而是指着小刘傻子,一脸怨气地问:
“他是谁呀?吓死我了。问话也不理人。”
迟芯淡淡道:
“庑院的水工,”一边指指自己的脑袋,
“姓刘,这里不大行。”
“哦……那,算了。”秦落砚收回手,
“他好像被吓到了,老是数什么‘一’啊‘四’的。我听着不像京城口音。兴许他说的另有其话。”
——死人。
秦落砚试探着问:
“出了何事?”
迟芯瞧她,觉得这姑娘言谈明显受过教,人也不笨,便没答话,只以寻常口吻问:
“他来的时候你就在里面吗?”
秦落砚摇头:“我在外面搬柴火。刚才围观的人里有我的熟人,帮我一起搬的,他先去的,折回来说看见有东西进了烧水房,害怕不敢进,叫我来看看。”
“然后你独自进来的?就看见他了?”
“嗯,”秦落砚背手,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可是哪儿看得见啊,一群人堵在门口,屋里黑洞洞的,我就去点蜡烛,之后就被他……刘……水工,他躲在那里。”
她无奈道:
“我问他‘你是谁?你怎么了?’,他不说话,只是数数。之后你就来了。”
迟芯一边听秦落砚讲述,一边半拖半拽将哆哆嗦嗦的小刘傻子一点点往外挪。小刘傻子这会儿是真的傻了,不跑不叫,任人摆布。
秦落砚好奇,又问了一遍:
“出什么事了?”
“小事,”迟芯终于将人从缝里捞出来,
“小老弟送水摔了,害我找半天。我带他去擦药。”
秦落砚“哦”了一句,好生看着他俩掺着出去,不时想要上去帮忙,一面叮嘱“小心脚下”。
迟芯把人带回自己屋里坐着,给他倒热水喝。小刘傻子虽然脑子有点毛病,别人对他好坏倒还能知晓。磨了半个多时辰,人不哆嗦了,看上去已安心不少。
一个安心了,一个烧心了。
不说昨夜几乎没合眼,大早上冷不丁闹出一桩人命,而且偏偏死的是陈济斐。偏偏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迟芯眼神涣散,扶着柜子往下瘫。胸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