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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山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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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黑影飞速越过相府围墙,闪身进了后院。
景俞就着一点烛光,歪在床头翻看一本誊录的起居册。听得窗外略有动静,低声道:
“进。”
昭康端着一盏安神茶,披了月色,轻手轻脚地推门来到景俞跟前将安神茶奉上,再退一步行礼。
“少爷,夜深了,您该早些歇息。”
景俞合上册子,垂眸,隐有愠气。
“回来挺晚。”
昭康低下头,
“是,迟少爷有事歇得晚,所以晚了。”
“晚得不算久,只是等待之人未免心焦。”景俞看了眼半跪在床前的昭康。
“你……”
一身的尘土。景俞眉间微皱。
“有人半路截你?”
昭康听了微微抬头,随即又低了下去,支支吾吾。
景俞不说话,端起安神茶,揭开盖,轻轻吹动热气,只顾拨弄那些花。一时两下安静,只有瓷盏之声。
昭康熬不住,只得将今夜的来龙去脉一一坦白,话说自己蹲守在烧水房上……
景俞边听边喝茶,不紧不慢。忽听昭康说:
“不想迟少爷满身膛灰,歪在廊下睡着了,小的怕出事儿,所以抱了满身膛灰的人送回去……”
景俞一失神,喉间一口茶呛住,当即咳起来,那杯中茶水也跟着晃得不行。
昭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稳住茶盏,一面轻轻拍背替他舒缓。景俞咳了一会儿,示意无事,昭康这才跪了回去,心下慌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惹得少爷如此大的反应。
“咳,”景俞自觉失态,迅速端正起来,问:
“然后呢?抱……送回哪儿了?他又怎得满身膛灰?”
昭康答:“直至迟公子居所的卧榻。”
景俞嘴角僵了僵,无奈:“继续说。”
昭康道:“回房前,迟少爷去倒膛灰,差点失手打翻筐子,幸而扑救及时,却还是扬了好些,就都落在身上了。”
景俞哑然:“他能在这种事上失手?”
昭康不解,只得回:“确是小的亲眼所见。不敢欺瞒。”
景俞不语,他明白无论是在这相府还是哪儿,任谁都能期瞒自己,唯独昭康。即便偶尔藏着事情,在自家少爷面前他的演技也总是那么拙劣,一眼就能看穿。
昭康见他如此,想来定是自己言语不当,又慌了。
“少爷?”
“嗯。知道了。”景俞放下茶盏,微微打了个哈欠,想是那安神茶。不过即便没有安神茶,也已将近四更天,早该熬不住,于是就势躺下掩了被子。
“辛苦你了,去吧。”
“那小的……这就告退。”
昭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撤了茶盏,吹灭蜡烛,才退几步,又被叫住。他丝毫不感意外,一片漆黑中自觉跪下,颔首准备挨训。
只听景俞拖着倦声,喃喃道:“我方才想起来,明日……该是进宫的日子,你照常准备……”
原是为这个。昭康苦笑,难为少爷能自己记起来。
“遵命。”
+ + +
迟芯醒来时发现自己原是合衣而眠。更加奇怪的是,棉被下盖了一层床单,身下另铺了一层床单,如千层烙一般,人则夹在中间睡。
他自知不在意一身灰弄脏被褥,现下这是为哪般?坐起身环顾室内,并无凌乱。
迟芯揉着太阳穴,心里越发不痛快。
尽管知道荒废武艺之后身体会不如从前,怎得如今又横添一条梦游的毛病?素闻只有虚弱之人才会梦游,因彼思己,唯恐再过两年,衰作弱柳扶风之质也未可知。
得尽快掺和进那些外务里去,否则终将沦为废柴一根。
头疼。迟芯撑着下床,利落地就着凉水擦洗漱口,打理乱发。换衣之际,方听屋外三四小厮交头接耳:
小厮甲:“怎么啦怎么啦?”
小厮乙:“照花院的傻子疯啦?我听他说的。”
小厮丙:“送水工老刘家的儿子?那本来就一傻子,疯什么呀,难不成你们也傻了?”
小厮乙:“呸!你才傻!烧水房那边儿围了好些人,是不是他啊?”
小厮丙:“嘿!你咒我?”
小厮甲:“嘘——!你俩消停!别撸袖子!”
小厮丁:“全都别岔!还想不想听了?”
小厮甲|已|丙:“听听听!大哥你讲。”
小厮丁:“咳咳。大哥给你们讲——”
话到一半,房门忽地开了。
“讲什么?”
天刚蒙蒙亮,迟芯也不敢吵嚷,不然早狠狠踹门出来了。众小厮皆惊,纷纷循声低头问早,四散而逃。
“你回来,”迟芯一把便捉住那自称大哥的小厮,其余三“小弟”落荒而逃,走得是头也不回。
“怎么回事?”
“大哥”被揪着后衣领,拜佛求饶:“迟小爷!迟小爷饶命!我说我都说!”
迟芯就像菜市场物色鸡似的将他拎着转过来,这才放手,端起胳膊听。
小厮吞了吞口水,赔笑道:“是照花院送水的小刘傻子。小人洒扫路过,远远看见他慌了慌张地从陈公子屋里出来,丢了魂儿似的。那小刘傻子,平日里都拿他找乐子,小人看着滑稽,便记下了。眼下这人……方才您也听了,应是跑去了烧水房,醒着的人都去看热闹了。就,就这些。”
迟芯听着听着眉心皱起,心觉异样。待那小厮交代了,又问:
“还有谁看见了?”
小厮摇头:
“这,这时候,庑院哪有别人呐,小人也是在赶麻雀途中无意撞见。”
洒扫还有赶麻雀这项?
迟芯压下嗓子:
“凡是看见的,知道的,比如刚才那三个,你去找他们,然后带去烧水房。在我到之前找齐,一个也不准少。”
小厮笑不出来了,连声应道:
“是是是!小爷,那麻雀要不要捉去?”
迟芯楞了一下,极力忍笑:
“……你若是分辨得出,逮得到,就都带来。”
那小厮看似能说会道,却是个实心人。听见吩咐“一个也不准少”,鬼使神差想起自个儿偷懒赶麻雀玩儿的事,本是真心发问,抬眼遇上人嘴角抽搐着盯着自己,如梦初醒,立马转身。
迟芯最后问了一句:
“大约共有多少人?”
小厮转回去,答:
“该……也不算多。毕竟这天还早,我们都是干最下等活儿的,想来全去看热闹了。”
“知道了。找人去吧。”
见迟芯点头,那小厮一溜烟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