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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迷茫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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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下一瞬,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唐突。懊恼袭上眉梢,他只好连忙道歉,“抱歉抱歉。职业病,职业病。”。道完歉后,他不再过多纠缠,简单地说了遍自己的联系电话扭头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扭过身的那一刻,稍稍暗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该怎么称呼您呢?”他顿住迈开的步子,回过头,一下便瞧见少年耳边的淡粉,嘴角不自觉勾起,“叫我黎先生就好。”随后继续往前走去。
开门,按下门边的开关,原本黑漆漆的屋里,一下变得亮堂起来,高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闪着绮丽的光芒,各式各样的奢华的装饰被人巧妙地摆放着,奢华与优雅并存。偌大的屋子里,他一个人的身影多少显得有点落寞。童年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他这才有些迷糊地想起原来这间屋子也是有过其他人住着的,与他一起。可如今都被命运的洪流裹挟去,剩的个可笑的空壳和一个可怜的他。太空了,他终是不忍留着它在岁月的侵蚀下磨灭了存在的痕迹。卖掉它吧,在他走后,让别人在这留下回忆吧,它合该欢迎新东西的到来。
他放纵地任由自己陷入温暖柔软的床铺,或许坠入梦乡后,就再也不用面对这恼人的一切了吧,这样想着,他渐渐被黑暗遮蔽了眼前的世界。黑暗却在之后的不久被谁一点点撕开,他不知何时站在了灰色的石阶上,目光朝着宫殿的里面。熟悉的几乎令他战粟的的记忆像是攀升的荆棘,将他的心勒得伤痕累累。他又到了这里,继续面对不可名状的恐惧么?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骨节分明,指尖粉嫩,多好的手啊,却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深呼一口气,他一步一步地沿着阶梯往上走。在到顶的那一刻,他瞪大了眼睛。
不见了,宫殿里此刻空空如也。视线刹那模糊,他欲再走近些,好看看是否自己被黑暗所蒙蔽了双眼。但是理智又在发了疯地叫嚣着,够了够了,不要再往前走去,就好好待在这里。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头,永远看不到水面的宛若深渊的海底里,他可笑的渺小。不,不,他要,他要,去看看。果然,未知的恐惧最是恐怖。他尽力地平息着自己混乱不堪的呼吸,往里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两座高耸的雕像,似乎是用木头做的,但奇怪的是,木头碰水应当会加快腐烂才对,然而面前的木雕却格外的崭新,岁月并未在其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更不要提,那丑陋到几近于怪诞的面貌。那是一个可怕的怪物,几对疑似复眼的东西旁是缠绕着的章鱼的触须,身躯像是几种物种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狗的爪牙,蝙蝠的翅膀,鳄鱼的尾巴,鱼的鳞片,鱼鳍。在诡异的身躯上,黑色粘稠状的液体同扭曲的符号爬满了全身。待殿里的情景随着脚步的迈开一点点展现在眼前。他这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那个恶魔,不见了。
滴答,滴答,在寂静的空间里,清脆的水滴声显得尤为骇人。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企图判断声音的来源。步子朝声源那处走去,入眼是一大片冷白的皮肤。那是一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无力地垂落着,水珠沿着发丝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健美的如同艺术家的雕刻的大理石般的身躯散发着致命的美丽。湿润而嫣红的唇露出饱满的唇珠,诱人采颉。一抹嫣红吸引了他的视线,就好像哪里受伤了一样,可惜他躺着,没办法让他一探究竟。这样想着,他没来由有地烦躁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露出水面的迫切使他紧紧地盯着那抹嫣红,不敢移开视线,全然未注意到身旁的人缓缓张开的眼睫,一双漆黑如墨般的眼眸带着异样的偏执一动不动地描摹着他的容颜。细微的响声在耳边响起,有那么一瞬,面前的画面似乎晃动了一下,他疑心自己眼花了。可下一瞬他的猜想便被迅速打破,他呆愣地转过头,无意撞入那片漆黑,较深的眸色像是深渊般让他喘不过气来。危险的预感在身体里拉响警报,他拼命地往后退,企图逃脱这里。可他却忘了在这个不见底的深海里,这个恶魔的梦境里,他又怎能逃脱呢?更别提,他身体本能的怯懦早已使他的四肢变得僵硬起来。他无力地发出沉重的呼吸,瞪大了惊恐的双眼。微凉的触感袭上脸颊,宛若上好的艺术品般的手指就这样放大,被触碰的皮肤被刺出一片战粟。面前的人就这样与他直视着,见他呆愣着,眼眸微弯,刹那眼波流转,嫣红的唇勾起暧昧的弧度,恰似春色满庭。另一张模糊的面庞与视线里的面容逐渐重叠,耳畔响起暧昧的低语,像是诸般人间追求的靡乐般惑人心神,白玉似的耳廓一下染上胭脂红,“找到你了。”言语里满是笑意。
他刹那从梦中清醒,惊魂未定地覆上心房,内里的心脏仍激烈地跳动着。未闭紧的窗扉的缝隙中,一缕缕阳光跃入原本幽暗的房间里,与床头的灯光糅杂交融。是白天了啊。还会有多久呢?审判的到来。他下了床,整理好自己的衣着,洗漱吃早餐。最后,朝屋外走去。屋外阳光灿烂到刺眼,他只好稍稍低下头,加快了步子。
“卖房子?”面前的人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沉默着点点头,无言地盯着桌上房屋的照片。本经营典当行很多年,从没见到来他这典当房子的。没想到,今天就.....,如此一块大肥羊就摆在面前,要论平常他肯定先下手为强。可是面前的人突然抬起头来,那样一张精致到惑人的面孔就这样映入眼帘。祖母绿的眸子有着镜子般的清澈,像是璀璨的宝石般。仿佛只存在于画里的美人在此刻突然活了过来,小巧粉嫩的唇像樱花般,瓷白的皮肤和稍显圆润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是森林里的小鹿般清纯可爱。突然,就不舍得了。“卖房的话,最好找些较合适的地方呢。”面前的人似乎后知后觉,不安地眨了眨眼睛。“抱歉,麻烦你了。”他拉开椅子,便要离开店里。手搭上门把的那一刻,本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可以找我咨询哦。”他顿了下,“谢谢。”礼貌而疏离的话语不知怎的让本有点失落,看着远去的身影,他如此想到。
忙活了半天,终于摆脱好了中介,他疲惫地搅动杯里的咖啡,用手支撑着下巴,微微眯起眼。这样的他,总觉着有点无所事事啊。唉,他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早已看淡了死亡么?想着,他有些迟钝地张开眼,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他慢慢地把杯里的咖啡喝完,在付完钱后就出了门。
刚出门,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那天在巷子里遇到的少年!少年此刻神色匆匆,身上全是尘土于大大小小的伤痕,乌黑的发丝乱糟糟地趴在头上。斑斑血迹溅落在其肮脏的衣角,看起来狼狈不堪,一双纤细的手紧紧地抱着什么东西,步子焦急。他不知怎的心下一动,便追了上去,顺带压低了帽檐。可惜他的体力并不多好,没过多久就气喘吁吁。他着急地伸出手,“等等!”最后没能喊住他,只能任由少年消失在错杂的小巷里。
他四处张望着,周围的景色映入眼帘。他似乎来到了一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他从未涉足的地方。矮小破烂的房屋被周围富丽堂皇的高楼所包围,显得突兀而可笑。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垃圾污水堆成一堆,发出恶心作呕的气味。人们大都躲在自己狭窄的屋子里,很少见行人在街上走着。不知名的藤生植物缠着瓦做的顶,四处举目破败。他无所适从地胡乱走着,偶尔从半开的门扉里窥见麻木苍白的脸,有的瘦削得可怕,有的饱经痛苦与沧桑,他们时而呆滞地发着愣,大多被无止境的劳动压弯了脊背......一个人的人生似乎就被定格在脸上,像是泛黄的纸张,少人见得去翻阅。婴孩的啼哭声混杂在争吵声,哭泣声里好似沙漠里罕见的一汪水,哪怕你知道它最终也注定会被不期而遇的沙尘埋没干涸。但至少,在此时此刻里,它存在着,那么鲜活,那么动人。他展现出一种常见的冷漠,他冷眼地看着。刚刚的怜悯被他很快地收起,他没办法改变世界。但是......他一刹那想起那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庞,最后定格在那个少年的面孔上。那样美丽的紫罗兰色下是难以压抑的悲戚,是悲伤的海,当他第一次看向那片海时,那片海也在凝视着他。是冷眼,同样的冷眼。即将凋落的花从不乞求得到谁的爱怜。
兜兜转转,他走出了那个巷子,鼻尖刺鼻的气味再寻不见。“黎先生?”有些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缓缓转过身来。先前还在寻找着的少年一脸诧异地站在他身后,面上是难得的整洁,像是仔细清洗了一番。少年眼底闪着微光,尽管仍是些许冷淡地抿着唇,阳光留恋地落在他卷翘的发丝上,亲吻着他稚嫩的脸庞。“这是......我的一点点回报,虽然还不够,但我会尽快还上的。”少年格外认真地说道,说着,摊开了手心,上面是被攥的有些凌乱的纸币。
他愣住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些什么来,眼眶却开始有些发涩。
没有谁能改变世界,但他或许可以试着不被世界改变。就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