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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落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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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找妥了买家,在一天的早晨里,门外响起了门铃声。他放下手里的书,打开了门。
打开门的一瞬,他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嘴。
那是一个少年,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似乎整齐地穿着某种制服,过长的金发被他梳成高高的马尾,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像是蔚蓝的天空般绚丽多姿。少年抿着唇,微不可察地皱皱眉。
“你好,我是这间房的买家,请问你是房主么?”宛若玉石碰撞的声音响起。
“哦,是的。”他把门拉得开了些,“请进吧。”
少年甫一迈入,便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环视了四周。最后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氤氲的白雾在他眉眼间散开来,他把刚煮好的红茶递过去。些许忐忑地问道,“如何?”
“可以的。但是......”少年有些迟疑地回道,“这个屋子有发生过什么,什么奇怪的事么?”他凑近了身子,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企图不放过一丝破绽。
少年问出口的一刹那,他的脑海里便立马想起了关于恶魔的那件事,但这又怎能说出口呢?先不说自己便是一切祸端的源头,再者说又有谁会相信呢?他迟疑着,唇一张一合,说不出口。最后,只好说了句,“没有。”
淡淡的薄荷香蓦地凑近鼻尖,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少年微微翕动鼻翼,金发有几缕滑落在肩头,神色认真。
他不知所措地蜷缩着纤细的手指。
“你在撒谎。”少年抬起头,笃定地说道。
被少年一下识破的他心跳迅速加快,“怎么会?”他狼狈地低下头,不安地眨动着眼睫。
“一定有什么事情,而你在隐瞒着,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关于你的秘密么?还是说,这房子里的确有什么东西,但你迫于把它转移?”少年冷淡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逼问着,似乎打定主意要从他这打听话出来。
“我没想害人,也并不是有什么秘密。”他叹了口气,“毕竟,同恶魔交易的,只有我的灵魂罢了。”这些天他强迫自己忘记的事情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面前的人会相信么?几近于荒谬的事实。
少年微微发愣,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看着少年失神的面庞,心想果然如此么?他喝了口红茶,有些惨淡地勾起嘴角。
少年没再提这件事,反倒慌乱地离开了。
他把门关上,看着面前冷掉的红茶,“又失败了。对不起啊,你又得和我待在一起了。”他哽咽着,泪水蓦地决堤。
他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停住了脚步。
无奈地扶额,看向方才急忙低下头的少年,不知怎的觉着好笑。
“克理斯?”
“先生您好!”少年迅速抬起头问好,面上还有这未散去的胭脂红。
他看了看少年手上拿着的东西,迟疑地问道,“你想学画画?”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画笔和颜料。
“啊,不,我只是,我只是.....”找不着借口的少年结巴着。见面前的人静静地看着自己,他顿住了声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喜欢画画,也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啊。可是.....”少年的情绪来得突然,一下便眼尾泛红。
话就这么停住,可他却刹那明白了克理斯的意思。“没关系的。”他有些笨拙地扶着克理斯的肩,让克理斯抬起头来,“一定会的。”他格外郑重地说道,直视着那片紫罗兰色。
深吸一口气,他终是说出了口,“做我的模特吧,我想为你画一幅画。”
如果可以,他希望面前的珍宝永不会被俗尘蒙蔽光彩,这是他能做的,以己之手,绘世间美丽。
他看着克理斯因羞涩而染上粉红的脸庞,眉眼一弯,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恶魔似乎把他忘了么?自从在见到那个躺着的男人后,便再未梦到恶魔的宫殿了。他拉开了窗帘,让热烈的阳光大片地铺洒在房内的地板上。稍稍刺眼的阳光使他不得不伸手遮挡着眼睛。但全身都笼罩在阳光里的感觉让他有些迷恋。
“叮铃铃!”是门铃响起的声音。
他急忙走到楼下,打开了门。
是克理斯。此刻他正有些拘谨地揪着衣服的下摆。
见他打开门来,克理斯立马弯腰问好。
“好啦,进来吧。”
“那个,模特.....我要怎么做呢?”克理斯犹豫地问道。
“啊,这个嘛......听我的话去做就好啦。不用过于紧张哦。”
“嗯。”克理斯认真地点点头。
克理斯尝试放松着身子,摆出自然的姿态。眼睛无意地环视着周围,最后视线在那个正专注地描摹着的人的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那个人许是为了方便,将平日散落的黑发高高的梳成个马尾,露出白净的脖颈,那处脖颈因主任低头的姿态展现出优美流畅的曲线,几缕调皮的发丝滑落,一双漂亮的似黑曜石的眼睛下是高挺的鼻子。偶尔纠结时便轻咬着粉嫩的唇,带着点本人都不自知的娇憨。如果沾上点水光的话,吻起来感觉会更好吧......
“累的话,也是可以动一动的哦。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那个人一下抬起头来,关心地问道。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盯着别人看了这么久!
他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敢与那个人对视,低下头,不自在地应了声好。心脏慌乱地跳动着,脸上似乎快要着火了似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以前似乎从未有过。
他是生病了么?
此后的几天里,时光就在他注视着那个人时飞速地溜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他静静地看着那个人时,克理斯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克理斯,我画好了!”那个人向来有些冷淡的眉眼像是沾上了烟火气似的,眉梢上尽是掩不住的喜意。
他似乎也控制不住地被那个人呢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
便在他探头去看的时候,巨大的震惊却在下一刻袭上心头。
“怎么了?”那个人疑惑地看向他,他勉力扯出个笑容,心里微涩。
“是不是,画错了?”
“画错?”那个人凑近仔细地一看,眨眨眼,最后脸色一下苍白。
只见那画上画的怎是他自己,分明是另一个不认识的美丽到妖冶的人。
想起来之前自己水中的倒影,于面前的画中人对比起来,天壤之别。那画中人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一对桃花眼弧线圆润,眉眼间风情无限,一张唇不点而红。如同维纳斯般完美的身材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而他呢?泛黄而粗糙的脸颊,点点疤痕虽已很浅,但仍有痕迹。
他只想迅速地逃离这一切。来不及听身后人的挽留,大脑一片空白。
“克理斯!”他慌乱地想要留住克理斯,可却无果,只好见其一脸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内心涌起巨大的失落。
那画上的人勾着像是嘲讽他的笑容般。
可是怎么会?
他凝视着那幅画,每一处细节都堪称精巧绝伦,不可多得。是了,这种画一经发表,足以引起一场轰动吧。
除开并不是他想画的。
他看向自己垂落的右手,第一次那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永远无法回到过去的事实。
他猛地把画布撕下,然后,点起壁炉的火,把刚画好的画丢进里面,任由熊熊的烈火将其吞噬。
像是着魔了般,他握着画笔,疯狂地描摹着,企图描绘出克理斯的容貌,但......
一张又一张,全都不是,就好像手在作画时并不受控制般。
命运的无力像是冬天里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心上。
他失神地看着满地的狼藉,气喘吁吁,两眼失神。
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无助地蜷缩着。
他不敢再去见克理斯,有时在路上走着时,往往不由自主地走近那条巷子,却又在靠近的一刹那如有所感地停住了脚步。
“还不是时候。”他在内心告诉自己。至少,在他能够坦然地面对在说出一切的真相后,失去克理斯的后果。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失去他唯一的朋友。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仔细一看,竟然是先前的医生。他换下了那身白大褂,穿着自己的私服,正在往哪里走去,手上还捧着一束鲜艳的花。冷淡的眉眼与艳丽的花反差鲜明,形成了一种矛盾的美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鬼使神差地,他跟了上去。一种隐隐的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跟上去才行。
脚步最后停在了教堂的门前。
他没法再跟进去了。
一种极大的罪恶感令他只能呆愣地看着高耸尖顶上的十字架,密密麻麻的刺痛在心上蔓延开来。
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一,是做礼拜的日子。
做礼拜么?
最深的影响停留在了幼时父母牵着他的手,安抚着调皮爱动的他,母亲用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谁能想到呢?作为虔诚的基督教徒的他的父母,会有一个上帝罪徒的儿子呢?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主会宽恕你。”俊美的医生微笑着,眉眼温柔。
似乎所有的罪孽在他眼前都无处遁形,所有的罪徒在他面前都会虔诚忏悔般。
包括他,这个将灵魂献给恶魔的罪徒。
他有些迟疑地迈上台阶,一步,一步......
最后,走进了教堂里。虔诚的朗诵声在耳边响起,他闭上眼睛,合上掌心,祈祷着。
在圣洁的十字架下,他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审判。
他会在这生命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为自己赎罪。
再不奢求上帝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