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泽》舒北墨

32、第 32 章

　　考研很顺利。米泽的初试成绩很高，顺利进入面试，基本上可以说已经稳了。春节，在一片祥和的气氛里，米泽又一次跟妈妈提起了个人问题。
　　“妈，上次你说高考前不再考虑的问题，我做到了。现在我本科都快毕业了，也没有让你失望吧？”
　　在妈妈眼里，米泽自从高中转学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很独立又很落寞，有什么话不再跟妈妈讲了，但是关键节点上做的确实没有让她失望。

　　上次谈话之后妈妈也确实悄悄地咨询了一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给她普及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告诉她每一个个体都需要被尊重。请她剖析一下自己内心为什么过不去这道槛儿。最终得出结论，根源还是面子在作祟。这次见面很重要，妈妈在医生的引导下学会了不以自己为主导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医生告诉她，家人就是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的，不能一味地站在家长角度上去要求孩子怎么样，况且孩子没有错。医生还说，家长的角色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的，孩子长大了，她也可以适当地去依靠儿子。归根结底，平等是最重要的。

　　“小泽，妈妈之前是觉得你还小，有些事情并不一定就是真想清楚了。所以也没着急开启这个话题。”
　　“妈，我几年前就跟你说过，我无比确定，从来没变过。”

　　“小泽，妈妈后来也仔细想了，背离传统确实会让长辈心里不安，是觉得一直有事情没完成的不安。不是说结婚、生儿育女就一定好，只是如果不走这条路，心里总会觉得缺点什么。”妈妈娓娓地叙述着自己的观点。
　　“妈，这都是形式，你结婚了又离婚外婆觉得抬不起头了吗？并没有。生了孩子就心安吗？也不是。”米泽对妈妈说：“如果教育不好或孩子不争气，够你后半辈子闹心的。这是个人选择，每人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就好。”

　　“你说的妈妈现在能理解，”妈妈这已经是往前跨了很大一步了，“但是到你个人，你知道妈妈的工作性质，这个让大家知道了可以嚼一辈子舌根。”
　　他们生活的邻居也大多都是这个研究所的同事，大家全都知根知底，像个半封闭的集体。

　　“我们不需要让大家知道这个事情。顶多就是街坊邻居多问几句为什么还不结婚之类的，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社会越来越包容了，你不在乎别人就伤害不到你。”

　　“那一定要是薛家孩子吗？这让我怎么面对你薛叔叔？他也会尴尬。”

　　看妈妈今天态度好了很多，米泽也真诚地跟妈妈说：“我还是喜欢薛寒，尽管我们已经分开六年了。我虽然现在不能完全确定他的心意，但我知道，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你一定是希望我可以幸福的对吧？那就是非他不可。”

　　*

　　下半学期，米泽考研面试通过了，毕业论文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开始挑毕业晚会上演奏的曲子。难度不能太高，毕竟他俩时间有限；还要让人耳目一新、记忆深刻，最终他选了《梦中的婚礼》。他把谱子发给薛寒，他们各自抽时间熟悉一下，最后找机会汇合练习。

　　演出前几天，米泽天天往薛寒学校跑。他俩又回到了无话不说的状态，相处很舒服，但谁都没捅破最后的窗纸。年少的时候可以因为情不自禁，因为猝不及防，迅速展开一段感情而不用顾虑那么多。现在都是奔三的年纪了，考虑问题不能只顾自己喜欢了，不得不全面。

　　“来啦？”薛寒在门口等米泽过来，很自然地接过他的背包，“你知道吗，为了预定咱们练习的钢琴，我请音乐老师吃了好几顿饭。”
　　米泽感动地作了个揖，说：“谢谢哥，你这几天的饭我包了。”

　　“哈，不用，你还没挣钱。”薛寒开玩笑说，“等你挣钱了，要请哥去豪华餐厅。”
　　“怎么没挣？我这四年都在力所能及地挣钱，”米泽说，“你要想去，咱们今晚就去！”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音乐教室，坐在琴凳前，米泽还在幻想去哪儿请他哥吃饭的问题。
　　“电视台和度假酒店的旋转餐厅你选一个，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薛寒用手指推了一下米泽的脑门，故作严肃地说：“给你个杆你就往上爬啊，开玩笑的听不出来吗？”
　　米泽捂着脸咯咯笑，“你杆子都放这儿了，不是让我爬还是让我捅马蜂窝的？”
　　说到薛寒儿时的糗事了，他不满意地咯吱米泽，“叫你乱说话！”米泽怕痒，又理亏，越缩越小团，最后乐不可支地坐到了地上。

　　这六年多，他从没有这么开心过。他头靠着薛寒的腿，笑着擦眼角的泪。

　　“来快起来，”薛寒也没想到米泽居然没还手，马上从琴凳上俯下身，把米泽扶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灰，问他：“磕着没有？”
　　米泽摇摇头，在琴凳上坐好，说；“没事儿。不闹了，正式练琴。”还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两人配合了几遍，薛寒突然想起来：“带你买身西装去？”
　　“不用了，”米泽想了想说，“晚会不用太正式，咱俩穿衬衫就可以。”
　　“行，那假期再去挑西装吧，你得有一套正装备着。”
　　“好。”

　　最后两人还是在薛寒学校食堂吃的饭，吃完后围着学校操场散步，薛寒突然说：“你知道吗，后来我又回去过一次福利院，欢欢会主动叫我哥哥了。”
　　“真的？”米泽眼睛亮闪闪的，“她很喜欢你。”米泽在心里说，就像我一样。

　　“她手里还攥着个小兔子，我要拿过来看时她生怕我不还给他。”
　　“哈哈。她喜欢你归她喜欢你，但是这个玩具就是她全部了，能轻易给你都不错了。”米泽从自身出发，揣摩小姑娘的心思得心应手。他继续说：“你知道吗，那个小兔子是上次我带给她的，是我幼儿园时陪伴我的玩具。”
　　米泽想起自己的幼年，内向的孩子总会把一个玩具当成自己的玩伴，希望这个小兔子能给同样腼腆的孩子带去一抹暖色。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跟这个兔子说话呀？”薛寒问他，面带笑意。
　　“你怎么知道！”米泽心想薛寒不愧是学心理的，这些细节都能猜到。
　　“我过去时看欢欢也是。”
　　“我跟她不一样的是，如果你要我手里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地拿给你。”
　　薛寒笑着拍了他一下，“你呀你，这个都要比。”

　　毕业晚会，米泽坐在礼堂边缘，旁边留了一个座位。他时不时往门口看看，怕他哥到了找不着他。
　　宋一洋先到了，看见了米泽，坐到了他旁边。米泽想起来冯以渊他们班有个女生小合唱。
　　“哎，听说你和寒子一会儿四手联弹啊？什么曲目啊？”
　　“梦中的婚礼。”
　　“嗬，这名字好，你们之后也国外旅行结婚去吧。”

　　还好礼堂黑，宋一洋看不到米泽脸上已泛起红晕，他有点窘迫地卷着衬衫的袖子说：“别嘲弄我了，我们没在一起呢。”
　　“我看早晚的事儿。寒子挺把你放心上的，前一阵还问我家长这关怎么过的，说服家长有什么技巧呢。”
　　“你俩肯定挺顺利的吧？听我哥说你们房子都买了？”
　　“嗨，总会有点小波折，”说话间薛寒到了，宋一洋马上起身：“房子装修好了，我们也刚搬过去没多久。晚会结束了你俩一起过去暖房啊！”
　　“你坐着吧！咱结束了还这个门见。”薛寒跟宋一洋说完，朝向米泽：“我们现在去化妆间？”

　　演出非常顺利，结束时可以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尖叫声和鼓掌声。灯光打过来，米泽拉了一下薛寒，迅速把脸低下去鞠躬致意。这次也像是弥补他们之前没能同时登台的遗憾。“好开心，了却了一桩心事！”下了台，米泽对薛寒笑着说。

　　坐到了座位上，米泽才悄悄问薛寒：“后来…你们的成人礼，你上台演出了吗？”
　　“没有，你都走了我还上什么台。老师直接给取消了。”

　　那段回忆像盖了块塑料布，时日已久，无人触碰，上面落满了灰。他俩尝试轻轻揭起一角，尽量不让轻尘呛到鼻子。

　　“老师…没有为难你吧？”米泽小心地问。
　　“没有。老师嘛，也不管那么多闲事的，就是希望不要影响考试。”
　　“那你的生活呢，有没有受到影响？”
　　“我受的影响肯定比你的小，我这边的朋友，本来也都知道的啊。”

　　说话间宋一洋突然过来坐到了他们后面，他使劲拍了拍薛寒，“原来你们在这儿呢！”
　　米泽回头笑了下。宋一洋把头凑近跟他俩说：“下一个节目就是以渊他们的，之后咱们一起走！”
　　“好！”

　　他俩的对话戛然而止，场合也不对，于是各自专心看演出了。
　　节目间隙，米泽悄悄问薛寒：“那这次是你第一次上台四手联弹吗？”
　　薛寒把头凑近了点回答：“是的。和你。迟到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