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泽》舒北墨

29、第 29 章

　　外婆的声音犹如天雷一般“轰”地炸在米泽耳边。他精心编织的谎言还是穿了帮。

　　“他怎么了？！”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薛寒声音里分明带着焦急。
　　“你坐下！”薛叔叔在呵斥。
　　房门响起了敲门声，不知道是薛寒，还是外婆，还是表姐。

　　米泽用被子裹住头，尽量不去想这尴尬的事情要怎么收场。外面这顿饭吃的也很潦草，席间不断有人说话但又听不真切。最后，还是表姐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轻声告他薛叔叔已经先走了，薛寒在客厅等，想进来看看他。

　　米泽点点头，心咚咚咚跳的很快。
　　表姐拍拍他，“你们就在屋里说吧，反正他也知道你‘不舒服’。”

　　薛寒进来了，表姐体贴地把房门关上，去陪外婆了。

　　他好像又长高了，米泽从被子缝里偷偷打量，不知道是又两年未见了还是因为自己躺着。

　　“你怎么了？”薛寒似乎想伸手摸摸米泽的额头，但手伸到一半停住了。
　　“没…没事。”米泽感觉话都不会说了，他看见薛寒伸出的手上，分明还戴着之前自己送他的橙色手环。只不过风吹日晒，颜色早不如当年鲜亮了。

　　酸涩堵住了米泽的喉咙。之前在医院穿的都是长袖，米泽以为薛寒早会把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摘下来。他本来给小雨准备的礼物，不经意间送给了薛寒，却没想到薛寒这么当真。在他们没有交集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薛寒也仍然把他放在心上。

　　那么薛寒之前的冷漠、逞强，就一定都是装出来的。

　　“哥，你脚上的伤后来完全好了吗？恢复训练都顺利吗？”
　　“好了。不用担心。”

　　时间拉开了巨大的罅隙，他们能聊的话题已少的可怜。

　　“你可以陪我聊聊天吗？我没不舒服，其实要说不舒服，也是心里不舒服。”米泽想通过自己的示弱，卸下薛寒的心防。

　　他很聪明，他从有限的信息中提炼出来，薛寒说服了他爸先走，并且愿意推掉跟同学的聚会来陪自己，已经往前迈了很大一步。这个机会他不想错过。他们太久没见了，好像有个契机，生疏就能变活络了。

　　他看见薛寒从后面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床前。

　　“你知道吗，听到你去相亲，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会难过。”米泽没再扭扭捏捏，开始直抒胸臆了，“但我知道，我不能干扰你的生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看薛寒没应声，米泽继续：“之前有你的日子很开心，谢谢你陪伴了我最关键的一段成长。你教会了我很多，是你让我做了自己。”他顿了顿，又试探地说：“我现在勇敢多了，你看我现在都敢把自己的心剖开给你看了。”

　　一连串的剖白心迹，米泽就差说“我还是放不下你”了。但这话，会让薛寒为难，尤其是他俩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他不想给薛寒任何压力。

　　薛寒没理会米泽的弦外之音，只是开口道：“优秀的人，本不应该躲在角落里。你的成长，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薛寒这话没给米泽一点做文章的机会，简直是无隙可乘。米泽只好继续放大招，一句比一句劲儿大：“不我最感激的还是你。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悔的就是当时不懂事弄丢了你，我不知道你经历了怎样的时光，我到后来一直也没能厚着脸皮问一句，你到底过的好不好呀。”

　　其实有些话，如果不是今天这个场景，他是说不出来的。分开这么长时间，他不知道薛寒怎么想，他也怕说出来自己丢人。他心里一直在伪装逞强和真诚坦荡间摇摆。而当下，有被子这个道具简直是太好了，他说完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睛红红的。

　　薛寒意料之中的没有接话茬，他手覆上了被子，轻挲了两下，继而折开一角，把米泽的眼睛露出来。“我陪你，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别饿坏了。”米泽有点恍惚，薛寒似又恢复了高中时的温柔，看他的眼神分明眸光若水，婉转又熠熠生辉。

　　“好。”米泽揉揉湿润的眼睛，想装作镇定自若。
　　“能下床吗？”薛寒虚虚地用手挡住床沿。
　　“能。”米泽坐起来，说：“谢谢你，哥。”

　　走出房间，外婆已经回自己屋午休去了。表姐看着米泽发红的双眼，心领神会地没有多问，去给他热菜。薛寒拉了把椅子让米泽先坐下，自己走到厨房问叶思琦：“还有什么菜吗？我给他再简单炒一个吧。”

　　“你会烹饪？”叶思琦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嗯，闲着时学过一点简单的。他是哪里不舒服？我看看能吃啥。”
　　“他刚才没跟你说吗？他没哪不舒服，怕叔叔不想见他躲起来了。”
　　“哎我爸有点迂腐，他开玩笑你别介意啊。”薛寒说着找出了个青椒和土豆，在刮皮。
　　“不会。”表姐也过来帮他，“话说你们还能像朋友那样相处吗？”
　　“试试吧。”薛寒刮好皮了，开始切丝。“你出去吧，我很快就好。”

　　表姐掩上厨房门，看米泽正趴在桌子上，她过去“嘘”了一声，低声跟他说：“小薛正在给你准备爱心午餐。”
　　“啊？”米泽眼睛瞪大了，“不用啊哎呦，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啊。”

　　厨房里响起了炒菜声。表姐拍拍他：“小薛非要做，他也真比以前成熟了。话没那么多了但做起事来毫不含糊。”

　　米泽眼眶又酸了，他未曾参与的这几年的遗憾与当下的感动相交织，他喃喃地说：“姐，我心里还全是他。”
　　表姐摸摸米泽的头，“姐知道，但这话你得找机会自己和他说。”

　　菜端上来了，色香味俱全。米泽一边吃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掉到碗里再继续吃下。
　　“怎么了又？”薛寒问道，“不好吃？”
　　“特别好吃。”米泽哽咽地说。

　　表姐忙解释：“我弟有点轴，刚才情绪里还没完全出来，这不又被你感动了。”表姐的圆场能力一流，“别说他了，就我看都感动的要哭。”
　　“那下次邀请你们去我家，尝尝我的手艺。”
　　“话说我们能有这个福气？”表姐说着朝米泽做了个鬼脸。
　　“当然。这不算啥。”
　　“哦对，我记下你的手机号吧？这样以后联系就方便了。”表姐机灵地说。

　　外婆小憩后出来了，看米泽脸上挂着泪痕，以为只是不舒服造成的，问候了下：“小泽啊，没事了咩？”
　　“他没事了，”叶思琦帮着回答了，“奶奶我陪您出去溜达一圈吧！”
　　“好，好！”外婆还看了眼薛寒，很赞许小辈儿们的友情，继续说：“小泽啊，小寒听说你不舒服特意为你留下了，这个时候的友情最珍贵了，你要好好珍惜啊！”
　　“他都知道的。”表姐过来搀着外婆。外婆看米泽点了点头才放心地出去。

　　屋里又只剩他俩，时间像是静止了。心有灵犀时，默不作声也是一种舒服的默契，各奔东西后，相对无言就只剩下莫名的尴尬。米泽感觉薛寒不会主动开口了，他只能没话找话：“哥，你喜欢当老师吗？”
　　“嗯。”薛寒快成为聊天终结者了，眼见着又要把天聊死，“就是个工作，哪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
　　“你…还练琴吗？”
　　“不会固定练了，想起来偶尔会弹弹，散散心。”
　　“哦。我也是。”安静了一会儿，米泽又问：“那后来，你一直也没参加文艺活动吗？”
　　“没了，大学只参加过一个唱歌的友谊赛，没有名次。”
　　“你还记得咱们学校当年办的歌唱比赛吗？当时宋哥还报名了…”
　　“记得。”薛寒没有让米泽继续说下去。

　　薛寒终究还是没有敞开心扉，米泽总感觉他们之间有很深的隔阂，薛寒客气的有点陌生。
　　无论米泽用什么方法，示弱，还是坦露心声，抑或是回忆过去，薛寒就是不接招，滴水不漏。
　　米泽着急的没办法，他知道，今天薛寒出了这个门，或者表姐他们回来了，他就再没机会跟薛寒单独相处，他俩的关系也没可能更进一步。之后只能遥遥地问候，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哥，”米泽可怜的声音里已经有哭腔，“你现在话怎么这么少了？我跟你说话都这么小心翼翼了，你还是不愿意理我。我记得我以前挺嚣张的，你那时却纵容我，惯着我。”
　　“不是当时你觉得我张扬么，不是你觉得我出尔反尔么，”薛寒说，“言多必失啊。”

　　“我错了，哥，”米泽听着心疼，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薛寒，头埋在他后背蹭，“你多说点吧，我再也不挑毛病了。”这是肢体记忆，先于大脑行动了。
　　缓缓地，米泽感觉到胳膊被薛寒拉开。“你没有错，是应该低调，是要知行合一。”

　　跟最亲密的人说话都要三思就太可怕了，米泽忙喊：“人无完人！当时是我作，我不懂事，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段公开的关系。我懦弱地以为把它斩断一切就顺理成章的解决了。可是没有。我每天都活在失去你的痛苦中。这么长时间了，我欠你一个道歉。”

　　薛寒转过来看着米泽，“我早已不怪你了。”

　　“那我们能不这么别扭地说话吗？你怎么想的，你都告诉我可以吗？”
　　米泽说完，也为自己点了个赞。现在的他想要什么都会直接表达，他由衷地感谢当年的薛寒在自己胆小、怕没有人接纳的岁月里给他的勇气。

　　薛寒盯着他看了几秒，缓缓地说：“可以。过段时间我主厨，邀请你和你姐过来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