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泽》舒北墨

28、第 28 章

　　报志愿在高考前，因为这段时间的心神不宁，米泽二模成绩出现了小幅下滑。其实他的水平完全可以冲全国最顶尖大学，但为了求稳还是只报了本市的一流大学。他的规划也相当简单，本科毕业了继续读研，之后就进家附近的研究所。

　　一年一度高考，妈妈特意请了两天假，小心地不讨论任何其他话题。米泽苦笑着说：“没事，妈，考的还可以的，别担心。”
　　“嗯，妈妈知道你为了挑专业，志愿报的稳，没问题的。考完了想去哪儿玩吗？”

　　不知怎的，脑海中立即浮现的是薛寒同样的问句，还有他凑过来说的“就咱们俩去。”
　　米泽苦笑，他俩还没有去过哪儿就已经分开了。对于玩儿，唯一的记忆就是下雪天那次中心公园的爬犁。

　　妈妈看他没说话，又继续问了一句：“妈妈可以请几天假陪你去，你看想去哪儿？”

　　他知道这些年来妈妈一个人带大他不容易，他也要开始自食其力了。他对妈妈说：“妈我知道你单位型号任务忙，不用管我，我也有同学请我去给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有偿补课。”而且，市面上已经有比较小巧的手机了，他想开始自己攒钱，买个像样的彩色手机。

　　米泽一向懂事，妈妈欣慰地点了点头。

　　出录取结果了。米泽毫无意外地去了第一志愿里最想读的专业，学发动机控制。假期里他也没有闲着，聚餐、看望外婆，又先后带了几个家教，偶尔还会去学生家附近的少年宫练琴——上了高中，他就没怎么再弹过琴了。而现在，他不想让手指太生疏，想逐渐找回一些当年的感觉。

　　可是，不管他如何练，所有感觉却怎么也绕不开一个影子，一个在他迷茫时给他指导、痛苦时给他鼓励的影子。他在回忆的时候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琴键上铺开，自己去找应该敲击的位置。大脑后一步回过神来，手下的曲子正是卡农。

　　薛寒现在一定在做漫长又痛苦的恢复训练吧？不知道石膏去掉了吗？他身边会是谁？米泽越想越懊恼，阴错阳差间，薛寒的几次受伤，最需要也是最依赖别人的时候，自己一次都没在他身边。

　　他鼓足勇气给薛寒写了封信，“哥，我知道你最近该做恢复训练了，我一直很挂念你。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当在所不辞。其实自从上次医院分别，我一直渴望能见你一面，但我没有提，不是因为骄傲和自尊，你知道在你面前我毫无骄傲可言；也不是因为我要高考了。相比于你，分数于我反而没有那么重要。我成绩波动很小，而你给我的波动很大。如果知道你受伤了，我又见不到你，才不利于我考试。我想，你应该也是了解的，不然不会放任我不加阻拦。我没有开口要求，是因为你出院了有自己的生活。只有当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的见面才有意义。如果可以，请给我回信。”

　　他跑去邮局把信寄了出去。又在之后每一天暮色四合的时候去自己的信箱查看，没有一天遗漏。两周后，他终于盼到一封薛寒的回信。
　　“恭喜金榜题名，未来可期，愿你前程似锦。我已在恢复中，出行不便，来日再聚。”

　　米泽拿着信正反面翻来覆去的看，薛寒现在怎么惜字如金了？这又不是发电报。不算标点符号只有三十个字。字里行间客气的带着生疏，果然中心思想还是不想见他。

　　没别的办法，至少当下是。好歹都是体面人，总不能人家不想见还死缠烂打吧？

　　分开后的第三年，他选的礼物是一对儿印着他们生肖的优盘。他觉得上大学肯定有用。容量不大，却几乎花掉一半他的积蓄。尽管这样，他也没想过只买一个，他宁可推迟自己买手机的计划。

　　开学了。新学校新生活，他万万想不到，他居然又和冯以渊做同学了，同一个大系不同班。
　　“哎呀，老同学，别来无恙啊！”冯以渊嗓门还是那么大。

　　米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他高中并没有离开实验中学，一切只是一场梦。

　　“后来…”米泽想把他缺失的记忆拼凑完整。
　　“后来水花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你走了也没人再提这事儿了。王赤先是被学校一通教育，又被请家长，老实多了。可能主要原因是，我当了班长。”冯以渊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就知道，你会是个好班长，你比我适合多了。”米泽叹了口气，继而眼睛忽闪忽闪，“那你知道，我哥那边后来怎么样？有麻烦吗？”

　　“你们后来没联系啊？”冯以渊惊讶地问。
　　米泽摇摇头，“我把他丢了。”

　　“那真挺可惜的。你哥那边后来也被老师请了家长，不过主要还是让他以高考为重。他嘛，听一洋说心态挺好的，也没拉那几个小哥们一醉方休。”
　　“哦对，你还不知道，” 冯以渊真的只替他惋惜了三秒钟，就忍不住兴奋告诉他：“宋一洋追了我两年，我也同意交往了。就高考后的事儿。”

　　果然幸福是藏不住的，米泽微笑着说：“恭喜你们。”

　　“他们几个偶尔假期还会聚，下次我知道了叫上你。”
　　“不用了，”米泽说，“我刻意过去大家都会尴尬。”

　　*

　　相比高中，大学时光轻松而充实，可以自己安排的时间变多了。米泽继续带着家教，也去做一些简单的兼职。到了第一学年末，他终于攒够了手机的钱。

　　他独自去商店，选了当时最普通的诺基亚，然后找冯以渊要了联系方式。

　　“哎你要不要宋一洋的号码？”冯以渊问他，“但没薛寒的，估计一洋有他的。”
　　“哦不用。”米泽第一反应总是偏向保守。不过他又想了想，还是记录下来了。

　　他有悄悄去过薛寒的学校，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在表白墙上写下自己的思念。他以前不理解佚名表白的意义，不理解为什么告白要在与TA无关的地方。现在他懂了，只有在薛寒看不见的时候，他才敢说喜欢。

　　墙上也有其他人写给薛寒的字。米泽没好意思仔细看，他以前的王子还是那么闪耀夺目，只不过这一切现在和他无关了。

　　*

　　大二暑假，米泽照例去看望外婆，表姐也在。一切像是变了又似乎没变。外婆仍然慈祥如旧，身体也仍然硬朗，除了前几年积累下来的一些小毛病；表姐已经到本地的一个电视台做编辑工作了，心里仍然是邱肖，只不过纹身那里用一块皮肤色的贴纸盖上了。米泽手机里仍然还只有那么几个联系方式；他和薛寒也仍然没再联系过。

　　“对了，我听外婆说，薛叔叔一会儿会过来坐坐。好久没来了。”表姐突然想起来，对米泽说。
　　“啊？当时我们事情闹的有点大，他应该不想见我。我躲起来吧。” 米泽心里有点慌乱，“你帮我骗下外婆，就说我不舒服卧室里睡一会儿。”

　　表姐答应了，当时的事情她知道，只不过他们都默契地没告诉外婆这事儿，怕老人听着闹心。

　　听到敲门声，米泽马上把房间门锁了起来。

　　外面响起了热闹的寒暄：“阿姨，”这是薛叔叔的声音，“这两年家里事情比较多，走动的少了点，见谅！这是老家新寄过来的特产，给您们放这儿了。”
　　“哎呦咱们之间不用客气，”外婆说，“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不算好，下不动楼了，不过也这个岁数了，”薛叔叔说完转向叶思琦，“琦琦越长越有气质了。”

　　“过奖了！”表姐引着他们在客厅坐下。米泽隔着门，好像也听到了薛寒的声音。
　　“小寒是不是大学毕业了？”这是外婆的声音。果然，薛寒也在。
　　“对，今年毕业了，工作签了三十三中。先做行政辅助岗，下半年去考教师资格证。”

　　薛寒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富有磁性，每一下都敲击着米泽的心房。

　　“有没有女朋友啦？”外婆关心的问题不外乎是几项人生大事。
　　“还没有。”
　　薛叔叔接过茬，“这小子倔，给他介绍几个相亲对象，最多吃一顿饭，哄我们玩呢。”
　　“小寒啊，这个事情得重视啊。”外婆劝他。

　　薛寒没作声。米泽在房间里听见薛叔叔的声音：“早知道你俩凑合凑合得了。”应该是对着表姐说的，“我和你爸爸还开过玩笑。”
　　“哎叔叔不行的，”表姐忙说，“我喜欢比我大的，我俩凑合不来的。”
　　客厅传来一阵笑声。

　　后来他们又聊了聊时事，聊了聊表姐的工作。表姐说有次台里采访到袁靑了，她跟着整理稿件，有袁靑自述童年就是孩子王的经历，跟她现在锋利霸气的台风不无关系。

　　关于袁靑，也是薛叔叔当年的痛。他没准备多聊，只是感慨了一句世界真是小，准备起身告辞。

　　“留下吃饭，都准备好了。”这是外婆的声音。
　　“阿姨，今天不了，小寒一会儿约了同学，我也有事，我们先回去了。”薛叔叔说。

　　听到这里，米泽既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落，他想见薛寒，可现在这个时宜却又不太合适。

　　“叔叔，没事，我们很快吃点你们再走。”表姐也诚恳地挽留。
　　薛叔叔应该是点头了。继而有收拾碗筷的声音响起。

　　就在大家落座的时候，米泽听见外婆对表姐说：“把米泽也叫出来吃点吧，再不舒服，不吃东西怎么行。”
　　……

作者有话说

　　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