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泽》舒北墨

18、第 18 章

　　各自散开后，米泽和薛寒一路走着。
　　“哥，我看你吃饭中间情绪还不太对，是不是因为黑子那句话？”
　　“不完全是。但你看看黑子说的那是啥。”
　　“嗨，他其实之前已经示弱了。他都说尿急了你还去驳他的面子。所以他才阴阳怪气。”

　　“他就是强词夺理，上厕所算什么理由，也不回来找你……”薛寒说着声音小下去了。米泽疑惑地抬头，突然想起刚才薛寒说的“我是跟自己过不去”，恍然大悟：薛寒心里一定还有个小疙瘩，是跟八年前的自己较劲。如果说上厕所不算理由，那被马蜂追一定也不算理由。

　　薛寒知道，即使米泽不提了，捉迷藏事件也一定会在他心里留下疤。那是他最弱小最无助的时候，半挂在树上，身边居然没有人！别人他管不着，但是自己先跑掉这件事就像根刺卡在他心里，取不出，化不掉，每当想起都会隐隐地痛。在跟黑子理论的时候，薛寒又怎么不是在记恨当年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好了，都过去多久了。八年了，抗战都胜利了。”
　　薛寒眼睛一亮，被猜对了，他心想米泽真是既聪明又善解人意。继而他眼神又暗淡下去，哑着嗓子说：“宝宝，我现在想起这个事就如鲠在喉，这两件事太像了，明明你是好心帮忙却反受其害，我心里难受。”
　　“好啦，”米泽捏了捏薛寒的手，“你再这样人家都该发现咱俩的秘密了。”
　　看薛寒疑惑，米泽继续说：“宋一洋他们发现你最近不正常了，刚才还问我你怎么了。”
　　“不用管他们，”薛寒转过来，看着米泽的眼睛，“告诉我，童年那些不好的回忆是不是伴随了你很长时间？是不是一直忘不掉？”
　　“可能…是吧，”看薛寒这么认真，米泽也略微思考了一下，“当然不止这一两件事。其实当时我很羡慕你们可以横冲直撞，我却只能畏畏缩缩，有什么想法都不敢第一时间表达，久而久之，我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关注，错都在自己。这样不好的一点就是自我否定在负能量的怪圈里反复循环，如果没有人拉一把，就只能等自己认知到位了，积攒很大的能量才能走出来。”

　　薛寒心疼地说：“那你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
　　“我很幸运，我有你。你、小胖、表姐，都在无形中帮我走出来。你是最重要的，因为我们很早就交过心。你记得吗？我第一次去你家，咱们聊到了之前。自那以后我就已经不再纠结了。”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楼下，米泽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哥，我发现你对我真的很了解，对精神压抑之后的情绪自救也很了解。”
　　“是吗？选修课我选的是心理，最近正好在讲童年经历对日后影响这个方向。”

　　米泽想问薛寒是不是因为自己才选的心理，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是真的感兴趣吗？”
　　“对呀，我以后还想报这个专业呢。”
　　“嗯，专业一定要读自己喜欢的。”米泽说，“不过我觉得学这个挺适合你，你总能一语中的，字字都到我心窝里。”
　　薛寒抱住了他：“不管怎么样，你要记住你现在有我，你以后都有我。”

　　*

　　文理分科，薛寒最终选择了理科，这样即使不读心理，能供选择的专业也更多更广。他们班级因为校风评分低被拆了——跟他之前的记过不无关系。所有学理科的同学随机分配，他抽到了彭澍他们班。宋一洋和黑子则都是文科。

　　期末最后一天讲卷子结束，米泽正在自习，顺便等薛寒一起吃饭。小雨突然坐到他前面，说：“我听薛寒说你也想去福利院？”
　　米泽抬起头：“可以吗？我也会弹琴的。”
　　“可以的，不用你弹琴，你过去就行。下午我们说先去准备个礼物明天带过去。你一起去吗？”
　　“好！”米泽想起自己小时候有只亮瓷小小兔玩具，陪伴了自己整个童年，他准备回去洗干净也带过去，送给有缘的小朋友。
　　“嗯，说起来咱也挺有缘分的，我哥的女朋友居然是你表姐……假期我哥会回来，有时间咱一起聚一下啊。”小雨随口一说，谁家约会会带上弟弟妹妹呢？还不是亲的。

　　第二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去福利院，先见了负责接待的周老师。这也是他们近期最后一次来了，小雨要会考走直升，薛寒也快要高三了。他们把前一天准备好的一个大型立体积木送给福利院。这个福利院大部分都是健康的孩子，也许是探望的人多，也许是跟小雨和薛寒熟了，米泽发现多数孩子都挺可爱活泼。

　　突然，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站在米泽前面，定定地看着他，问：“你就是那另一个哥哥吗？”“对，就是他，”小雨回答后又回头跟米泽解释：“上次薛寒带来的笔筒和本子，跟他们都说是另一个哥哥送的，他们就念叨你来着。”
　　米泽笑了，孩子听到敬了个礼，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米泽摸了摸他的头说：“别客气！”

　　小雨先给幼龄的小朋友们讲故事书，米泽和薛寒则陪着稍大点的孩子玩老鹰捉小鸡，再大点或者文静的孩子就在旁边的读书室看书。接着小雨组织了音乐时间，她清了清嗓子说：“我先考大家几个问题哈，都是之前讲过的，看看谁还记得住。”她问了几个升降调，节拍的基础知识，很多小朋友都踊跃举手、抢答，哪怕答错了也不在乎。“他们都可喜欢有人过来了，小同、小浩、小波都有点人来疯。”薛寒凑在米泽耳边说。米泽却发现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怯怯地坐在角落里。别的孩子疯闹的时候她所有的动作只是去抠背后的暖气片。

　　薛寒给小朋友弹琴时米泽走过去抱起那个小姑娘，小姑娘眼神有些惊恐，米泽拍拍她后背，说：“别怕。喜欢弹琴的这个大哥哥吗？”小姑娘缓慢点点头，“那喜欢我吗？”孩子瞪着眼睛没有反应。米泽知道了，她只是性格慢热，她熟悉了薛寒，还不熟悉自己。尽管这样，她也不太会跟哥哥姐姐示好，一般在集体中这样的孩子很容易被忽视。
　　“你小名叫什么？”米泽耐心地问她。女孩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欢欢。”米泽从衣兜里掏出那个小小的兔子玩具，“欢欢，这个送给你。”他看见小姑娘的眼神亮了一下。米泽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一边听薛寒弹琴一边带她打着节奏。也有其他小朋友凑过来，“哥哥可以也抱抱我吗？”“好的！”米泽挪了挪，一手抱一个。他听见小朋友们对那个小姑娘说：“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小兔子吗？我用我的小汽车换。”没有人注意到，米泽嘴角露出了不经意的微笑。

　　从福利院出来薛寒说：“你今天抱的那个小姑娘我之前也经常抱，我去的第一次就注意到她了。”
　　小雨接茬：“欢欢啊，你们兄弟俩的眼光好一致！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还乖吗？”
　　米泽说：“我不是。”
　　薛寒说：“我也不是，因为她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的米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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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三个人去吃饭，小雨感叹了一下后面有段时间不能来的遗憾。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小孩子。末了，她问薛寒：“小时候的米泽什么样子呀？”

　　小雨的本意是想问下为什么这个叫欢欢的小姑娘能让他想起米泽，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薛寒却没理会，他看着米泽，缓缓地说：“就是很乖，很招人疼的小天使。”

　　米泽的心弦被暗暗拨动了一下。小雨继续问：“真让人羡慕啊，我哥从小就很高冷，我几乎没体会过那种被哥哥照顾的感觉……那你们从小到大一直都没闹过矛盾没打过架？”
　　米泽故作轻松：“哪有，以前他经常欺负我。”
　　小雨附和道：“是吧，我就没见过从小到大没闹过别扭的兄弟姐妹，除非…”
　　薛寒盯着米泽看了良久，转过头对小雨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呵护他。”

　　米泽这下不仅是心弦被拨动了，心跳简直都漏了一拍。好在小雨只当是一个顽皮哥哥长大回顾后的随口一说，没有品出这话里暗戳戳的告白，也没觉察觉出自己的一丝丝灯泡属性。她依旧笑声爽朗，“薛寒你是个好哥哥。”接着站起身道，“我去催下咱们的菜。”

　　之后，米泽听到薛寒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因为不想让他日后再花费气力去治愈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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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小雨，米泽拍了拍薛寒，学小雨的口气说：“你是个好哥哥。”
　　没想到薛寒反身抱住米泽，在他耳边呼着热气说：“我以后还会是个好老公呢。”
　　米泽没想到薛寒会这么说，一丝绯红从他脸颊升起。
　　他们不知道，小雨回家后又匆忙跑了出来，手里拿了家里的两把纪念雨伞准备送给他俩。突然看见这一幕，她愣了几秒，然后默默地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