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泽》舒北墨

15、第 15 章

　　米泽大概猜想到接下来薛寒会说什么了，他定定地看着薛寒，没有喊停。他不是没有想过薛寒会不会也喜欢自己，也会暗戳戳地欣喜。但理智从不允许他往下想。现在，他好希望听到这些话真的从薛寒嘴里出来呀！

　　“我用了一年半确认自己的心意，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是想跟你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希望这不会让你感到不适。因为太在乎你，所以才会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上次是，这次也是。别人欺负我，我不会这么生气，但我看不得他们这么对你。

　　你可能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好，可是在我心里，我早已将你视如至宝。我的宝我自己珍惜都来不及，怎么可以让别人伤害到你？

　　可能对你来说有点突然，你不用着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之前我无意对你造成的伤害，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至于以后，虽然我很喜欢你，但如果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我绝不会拦你。我永远都不会从你生活中消失，我永远都是你哥，会在旁边护着你、祝福你，因为你值得。”

　　薛寒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对米泽来说极具杀伤力，更别提还是足以让人疯狂的情话。劲儿太大了，米泽头皮发麻，心里却在啪啪啪放烟花，一个比一个绚丽，一个比一个璀璨。末了，一行清泪从微肿的眼角流出，无声无息。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心中的火焰会主动靠过来，要照耀他余生。但是这一幕真在眼前了，他却有点不知所措了，“这…有点太突然了，你你你…让我缓缓。”

　　“你有的是时间好好想想，不要有压力，咱们还是该干嘛干嘛。”薛寒说完笑了笑，逗他说：“你胆儿小，不要怕我这个哥哥不要你。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怪瘆人的，”米泽破涕为笑，“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我很多次梦见你，但即使梦里我都不敢妄想你会喜欢我。”
　　“你梦见过我什么呀？”
　　“很多，但有个连续的记得很清楚，咱俩在躲坏人，找出口往外跑。”
　　“连续的？你还有这特异功能呢。那最后跑出去了吗？”
　　“嗯，过了很久才跑出去，到了另一个不太真实的世界…哥，你梦见过我吗？”
　　“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你刚来实验的那一年，但我那时不敢确认这是不是就是那种‘喜欢’，说实话我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到了。后来我也不是没有尝试和女孩儿接触过，但除了你从没有人能让我有那种感觉。好感这个事情，人是无法欺骗自己的。”
　　“那如果我说，哥，我也恰好喜欢你呢？”

　　薛寒摸摸米泽的头，说：“我们现在不做这种假设，没有意义。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都是藏不住的。好啦，我来取我的衣服……”
　　“不，”米泽打断他，“我就可以藏住。”他在心里说：我已经藏了很久啦。
　　“藏得了一时，藏得了一世吗？别让自己活的这么辛苦，勇敢做自己。好了，把衣服给我，我先回去了。”
　　“衣服昨天忘了，今天刚晾，明天我给你送过去吧。”米泽有点不好意思，“等会儿，我去找你练琴可以吗？”
　　“当然啦！”

　　薛寒走了，米泽很快地梳理了一下心情，发现之前难以理解的现在似乎都能说得通了。薛寒第一次生气，是因为米泽给了足够多的误会，殊不知米泽也是身不由己。他以为米泽在恶作剧，进而产生了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了的恼羞和愠怒，他当时一定还未做好准备。

　　拓展这次，米泽一直以为是薛寒血气方刚没搂住才会在老师面前打架，却真没想到这是薛寒自己设的一个局，他不计代价地把两人都拖下水，就是在告诉黑子，这个弟弟对他来说非比寻常。

　　黑子则在这时候打了个喷嚏，他脑子再不好也能想明白了，薛寒动手打他是为了他弟。他跟薛寒关系虽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差，薛寒平时压根不是计较的人。这样只有一种可能，薛寒很在乎他弟！再结合米泽当天的试探和反应，黑子已经将这禁忌之恋拼凑的七七八八了。

　　米泽在自己屋子里关了一个时辰，在巨大的甜蜜面前他不能迷失，他要理清楚才能认真面对薛寒的感情。薛寒很懂自己，无论从做事、做人还是爱好上，鼓励他勇敢做自己、鼓励他走到聚光灯前来、鼓励他善良而尖锐，勇敢而有原则。肯定他、理解他、心疼他、保护他。但仔细想想，自己似乎还真的不够了解薛寒！一个多时辰前，米泽还会委屈自己没错，还会怪薛寒控制不住脾气吼自己，会想不通他为什么可以‘胡萝卜和大棒一起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米泽现在明白了，自己作为对薛寒最重要的人，连他都没有信任薛寒，一直在质疑和反驳，薛寒会气恨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相比于自己一贯的理智和冷静，薛寒脾气更直、血性热情、爱憎分明，情绪控制起来的难度当然也更大。米泽意识到，他只看到了表面的争吵，只关注了自己的委屈，而没有看到背后薛寒所需要的信任、尊重和认同，被理解以及被支持，他在昨晚一条都没有给。

　　缓缓舒了一口气，他决定做更好的自己，决定接受这份炽烈的感情，决定好好地爱薛寒，去更加了解和尊重他，而不是一味的索取。

　　下午，米泽去敲薛寒的门，手里带着卡农的谱子。
　　“嗨，你其实不用带，我上次复印过，你忘啦？”
　　“没忘。”米泽嚅嗫道，“这个…也有用。”

　　他们坐到钢琴前，米泽把琴谱放在琴上方，薛寒也拿出了自己的复印件。
　　“先用你的吧。”米泽说。
　　薛寒好奇的看了一眼米泽，继而好像是明白了，窗外时不时有微风徐来，他的复印件可以分开夹在一个大板子上固定好。
　　“颤音练得怎么样了？”米泽假装镇定地问。
　　“当8分音符练了。弹下来流畅度没问题。”
　　“那开始吧。”
　　“好！”

　　他们又一次开启了曼妙的音符之旅。经过练习，他们对曲谱和指法都相当熟悉了。副旋律开始，指尖流淌出的声音如同暖阳下潺潺而过的清澈的溪流，激荡出音乐的混响；又像一簇簇次第开放的娇艳的鲜花，飘逸出乐曲的芬芳。到了主旋律，他们再一次默契地进行了左右手交叉，薛寒的左手放在本是米泽右手的位置，在他的两只手中间。而米泽的右手也被薛寒的两手包围。随着不同小节的各自演绎，他们的手时而复位，时而交错，反复却灵动。这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吧，米泽在心里想。

　　卡农是爱情的旋律，音符唯美而又缠绵，彼此独立而又交融，一种暧昧的情愫随着音乐旋律在二人心中升腾。随着颤音的进入，情感愈加浓郁。到最后一个小节，最后一个和弦，所有的音汇聚融合到一起，共振出一种令人荡气回肠的情韵，经久不息。他们身心皆融入曲中。在演奏时，他们驾驭音乐，在演奏后，他们又被音乐驾驭。这些天的经历似惊涛拍岸一般不断敲击着他们的神经，浓烈的感情早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旋律中迸发出来。曲终，他们依然沉浸在余韵里许久。等回过神来，两人的手已紧紧握在了一起。

　　一阵风吹来，吹开了米泽放在钢琴上的琴谱，里面有张卡片掉落在琴键上。薛寒看着他俩握着的手，稍显尴尬——他已不记得是谁主动了，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和别人十指交握过。他准备抽出手时却感到米泽加大了力度，他惊诧地看着米泽用另一只手把卡片从低音琴键上拾起并递给他，卡片上只有赫然一行字，用行楷写着：“你是年少的欢喜。”

　　字很好看，米泽练了很久才敢往卡片上写。背面则是伯牙子期和那把古琴的图片。

　　“这个是送给你的。”米泽扔握着手不放，这次，他勇敢地看着薛寒说：“哥，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是我一直把自己的情感深埋心底，是我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我上午没有马上答应你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真能和你在一起，而我现在想做一回自己。薛寒，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他大声地说，幸福溢于言表，“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真的。”说完，他虔诚地闭上眼睛，小脸扬着，像是等待薛寒的嘴吻过来。他感觉到薛寒放下拉着的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他抱在胸前；他感觉到两人的心都似快要跳出胸口；最终，他感觉到薛寒吻了吻他的鼻尖。

　　睁开眼睛，他还是去亲了亲薛寒的嘴唇，那里软软的。大概是情难自禁吧，薛寒这次没有放开他，用舌头去触碰他的唇瓣，他的牙关，最后和他的舌头绞在了一起。米泽的大脑是空白的，只是去感受初吻带来的疯狂和悸动。

　　“咚”，一个难听的和弦，不知是谁碰到了几个琴键，他俩这才放开彼此，意犹未尽。米泽送给薛寒的卡片歪在琴上，他拿过来正了正，对薛寒说：“这几个字，你要倒过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