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泽》舒北墨

14、第 14 章

　　回到学校，跟大家道了别，他俩先去旁边的快餐店买了点外带的食物，然后一起回到米泽的出租屋，把脏衣服换下、扔洗衣机里卷上。米泽给薛寒套了自己的外衣外裤。裤子短了一截，不过穿着也不算违和。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对米泽来说有甜蜜，有恐惧，也有不解和诧异，他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在他还没想好说什么时，薛寒先开口了：“没事，就是写个检查。”
　　“还有全校通报批评呢，”米泽好面子，但不知道他哥并不在乎。“哥你为什么要打架？”
　　“这你也问？我为了谁打的架？”
　　“我知道。”米泽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的意思是，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你想要什么办法？你自己在荒郊野外，要不是我找到你，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我知道你紧张我，但我以为你会私下找他，或者随意一揭就过去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做不到随意揭过。”
　　“那也犯不着打架啊！”米泽有点着急，“你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么冲动？后面就是老师，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你疯啦？”

　　薛寒盯着米泽，热切的眼神慢慢冷静，“你也觉得我冲动是吗，你也觉得我应该被罚？”

　　米泽心里被揪着疼，但是他并不赞成这么解决问题，他觉得需要把意思说清楚。

　　“这个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但你不该冲动是真的。你看现在被记了过，下周还有校会批评，全校人都会知道！你怎么这么不冷静。万一再闹大了你想过怎么收拾吗！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后果？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没谱的人吗！我他妈记过是因为谁！米泽，如果连你都这么觉得，那我真的是多此一举。”这是继情书事件后，他们的第二次争吵。

　　看薛寒在气头上，米泽没再跟他争，默默走出了屋子。“哎你别走啊，”薛寒拦他。米泽没回头，打了架挨了罚还这么振振有词他也是第一次见。‘是我让你打的吗？’他在心里想。

　　“喂，你要走了就别回来！”薛寒情急之下喊。
　　米泽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要走也是你走！”

　　米泽很少说狠话，这次也是在气头上下意识的说秃噜嘴了。薛寒愣了一瞬，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米泽，像是在说‘走就走，这可是你说的！’然后大步走出去，撞上了门。

　　米泽贴过去，听见脚步声确实远了，慢慢靠在门上，先是小肚子被气的一鼓一鼓的，难道不让打架还有错了吗？继而是不解：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向正直、绅士又彬彬有礼的薛寒为什么会打架，为什么还用这么急切的态度对他。再之后是委屈和纠结：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拍手去称赞薛寒打架打的好。薛寒替他出头，他一定会说他不希望看到这种方式。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什么时候说都会有潜在问题。最终，这些演化成一种憋屈苦涩的复杂情绪，他缓缓蹲下来，把头抱在胸前，哭了。

　　在最后那种复杂情绪里，他其实最怕的是下一次见面可能要和薛寒从头再来的陌生感，他们明明今天已经这么亲密，薛寒用衣服给他挡马蜂、下雨了第一时间找他、拉着他下山、抱着他躲避流浪狗……他很享受薛寒主导的这种亲密感。按道理他和薛寒的关系在友达以上很久了，他没有奢求能更近一步——只要他俩都能把彼此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关心着就行，但今天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地又近了一步。就像水早热了，马上就会咕嘟咕嘟冒泡，但突然火停了、降温了、一切戛然而止了。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还没来及悄悄开心，美好就像是毁在他手里了。

　　泪痕未干，他躺在自己被窝里，这晚薛寒没有折回来找他。他缓缓地入睡，却又回到了上次的梦境——在地下室里，薛寒背着有腰伤的他，两人在努力找出口。到一边，地上全是老鼠；跑到另一边，地上又都是各种蜈蚣和蛇。两边动物都在向他们逼近。“抓好了，我们只能背水一战了！”这是梦里的薛寒的声音，说着他助跑了几步，带着米泽冲到了墙外面。
　　外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像是一个只属于他俩的新世界。薛寒把他轻轻放下，米泽还没来及欢呼，就听到薛寒的指责：“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去地下室！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他们…他们说你在他们手上，我一着急就…”“他们说什么你就信啊，你会不会自己分析啊！你这么没头没脑地闯进去了，要是我找不到你、要是咱俩跑不出来怎么办！”米泽突然惊醒，往旁边摸了摸，并没有薛寒。

　　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薛寒会着急会生气了，就像梦里一样，一直是薛寒在努力背负一切。然而清醒后，他又会伤心。他感激薛寒为保护他所做的全部，但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第二天是高中部拓展的日子，米泽起床发现自己眼睛肿了，一定是晚上哭着睡造成的。他跟老师请了个病假。老师对他也很宽容，毕竟这届直升的现在就这一根独苗，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他突然想起昨天的衣服还没晾，赶紧去把它们从洗衣机里取出来。正晾的时候，听见敲门声了——这个时候只能是薛寒。妈妈有钥匙，也不会上班时间突然过来。

　　他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薛寒，磨磨蹭蹭地去开门。
　　然而一开门他愣住了，薛寒像上次会考熬夜那次一样，眼睛里有血丝。

　　米泽故意不让自己去想薛寒到底是会经过怎样一个夜晚，假装正常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去上课。”
　　“我去你们班了。”
　　他眼睛不敢直视薛寒，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强的伪装崩溃于无声之间。
　　“哦，先进来吧。”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过身往屋里走。平日亲密无间的两人像是蒙上了一层霜。
　　突然，他感觉自己胳膊被抓住了。
　　“你…干嘛！”
　　“小泽，你听我说几句话，”薛寒关上门，走到米泽前面，“昨天是我冲动，我也不该跟你发脾气。就像第一次在城隍庙一样，我没控制住自己，对不起。”
　　“我现在很委屈。而你说过不想再让我受委屈。”米泽半转过身，故意不看着他，说。
　　“我的错，”薛寒准备把米泽揽入怀里，被他推开了。

　　米泽想的也很简单，我允许你走入我的世界，甚至允许你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但每次你打一棒子给个胡萝卜就想和我重归于好，那未免有些太简单了。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在爱情里卑微，但并不代表在生活中我就可以被操纵。我早脱离任人摆布的当年了。

　　“小泽，我是气不过黑子居然会为了自己不被老师罚，扔下你。” 薛寒蹲在米泽身前了，红红的眼睛看着他说：“我这次给他一个教训，只打一拳，赌他一定会还手，要罚也是一起罚。”
　　什么？米泽缓缓抬起头，“只…打了那一下吗？”
　　“对，之后我都是防卫了，不会真打起来的。”
　　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米泽不可置信又动容地看了薛寒一眼，这个精心设计的教训代价有点大，这是玉石俱焚啊，什么值得他连自己的声誉都不要了。

　　“小泽，我想让你知道，”薛寒扶着米泽的胳膊，仍然蹲在他面前：“以后你的善良要带点锋芒。你要知道，你的感受很重要，非常重要。不可以为了迎合或取悦任何人而无视自己的感受。因为你懂事、乖巧、总是隐藏自己的情绪，别人就会觉得扔下你没有后果，你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反正你那么懂事不是吗？
　　让自己为难的人不需要对他善良。人性就是这样，不断试探你的底线，之后变本加厉。这个世界，你若好到毫无保留，对方就敢坏到肆无忌惮。温柔不是错，但不能软弱。真正的善良，从来都是带有力量的。”
　　直击要害，每句话都触动着米泽的神经。他的气已经消了，只剩一腔委屈，等着薛寒安慰。

　　“可是，我对你就是毫无保留的啊，我又有什么错？”过了许久，米泽才可怜巴巴地说。
　　“你…”薛寒直接抱住了他，米泽这次没有推，他感受到薛寒的心跳，也好快。

　　良久，他俩分开，薛寒的眼睛里也似有晶莹的东西闪动。他摸了摸米泽的眼角，说：“我害你昨晚哭鼻子了，你打我报仇吧。”
　　“好啦，我原谅你了，”米泽心里水汪汪的，只是表面傲娇，“你给我承诺下次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打架。”
　　“你知道的，我不打架。只是这次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以为你会明白。”
　　“我明白你是为我，但这并不好玩薛寒。”这是米泽第一次叫他名字，“如果我拍着手在一旁叫好，才有可能是害了你。”
　　“不，即使你拍手叫好，我也不会真打起来的，我有分寸。”薛寒很认真的说，“打架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要找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顿了顿，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冲动，为什么我会对你急。我昨晚想了一整晚，我不想再憋着了。你也不用着急给我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