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泽》舒北墨

11、第 11 章

　　竞赛成绩很快就出来了，米泽是三等奖，也是学校唯一一位初二就获奖的学生，学校为了庆祝拉了几天横幅，给每个获奖学生奖励了上百元的学习用具。

　　体育课，正好跟薛寒在横幅下相遇，米泽嘴唇抿紧上勾，眨了眨眼算是打招呼，以为薛寒会过来跟他击个掌，可没想到薛寒把球给了旁边同学，小跑着过来，一把抱起米泽转了一圈。

　　“哇哦！”旁边同学开始起哄。他们俩形象都不错，在学校里很是起眼。简直是一道风景线。
　　“你太棒了！”薛寒放下他后又拍了拍他。

　　激动掩盖了羞涩和慌乱，“哥，”米泽踮脚凑到他耳边轻轻说，“学校给我奖励的是学习用具，你帮我带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吧！”
　　同学们只能看见他俩在窃窃私语，然而什么也听不到，不是小雨不想让别人知道么？他俩就来保守这个秘密。
　　薛寒直起身，朝自己同学挥挥手，意思是别等他，散了吧。然后又笑着弯腰凑到米泽耳边说：“没问题！”
　　这糖分有点超标了，周围同学议论纷纷。
　　“天啊，我都看不下去了！”
　　“是啊，简直受不了。”
　　“有个这样的哥哥真好啊！”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
　　“长的不太像，哥哥帅，弟弟是可爱。”
　　“听说这个弟弟学习可好了，还会弹琴，作为哥哥也老有面子了吧。”
　　“哎你是不知道，哥哥初中的时候就是学校的篮球风云人物，琴弹的比弟弟还好！”
　　“啧啧，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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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问什么感觉，米泽晕乎乎的当了一次聚光灯下面的主角。他以前一直是坐在路边默默给别人鼓掌的，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站在中央，被人群簇拥。然而优秀的光芒藏不住，薛寒把他推到前面，他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忐忑局促，居然还有点享受这份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以及心底秘不可宣的窃喜。

　　*

　　初二暑假，米泽已经开始弹巴赫的钢琴曲集、肖邦的圆舞曲和李斯特的帕格尼尼了。因为升学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他把时间更多地倾斜在了练琴上。薛寒偶尔会去少年宫找他，两人一起温习下经典名曲。

　　米泽没想到，会在练琴的少年宫碰见表姐。表姐的手臂内侧多了个纹身，是两个花体字和一个蝎子。大概，邱肖是天蝎座吧。
　　米泽叫住表姐：“马上高三了还这么不老实！”表姐听到，回过头春风一样的笑了。米泽突然明白了，这是坠入爱河了。

　　“这边最近在办天文展，邱肖约我过来。听说你竞赛获奖直升实验了，太厉害了！”
　　“还好还好，就是初三可以轻松点。”米泽四处看看，“他人呢？”
　　“说要二十分钟到。”

　　米泽把表姐拉入琴房，悄悄问她：“他高考后跟你表白啦？”
　　“嗯，”表姐一脸幸福，“他送给我一本书，我回去看他用信号笔着重画了八个字，拼起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邱肖可真是个浪漫的才子，米泽想。“他考的应该还不错吧？”
　　“不错，”表姐说，“不过要去外省了，那个学校比咱们这儿的更好。”

　　苦命鸳鸯，刚开始就要异地恋了。米泽隐隐有点为表姐担心。

　　“我很支持他，”表姐语气坚定，“当然从长远看一定是要去更好的学校了。如果我拴着他，那才是束缚了他。我也要好好准备高考了，所以异地不算什么的。争取明年我就考过去跟他团聚。”
　　“嗯，姐我觉得你没问题的，加油。”米泽说完，还是不免俗气地问了一句：“他对你好吗？”虽然他觉得这个答案简直是毋庸置疑的。
　　“好，他会忙里偷闲陪我吃饭，不厌其烦给我讲题，假期载我去挑礼物，我咳嗽时给我买药。”

　　什么是幸福？米泽心想，也许就是这些稀疏平常的小事日复一日组成的吧。

　　“你这个纹身，就是他名字吧？”
　　“对，好看吗？还有一个天蝎座。”表姐抬起胳膊，给他展示。

　　米泽艰难地辨认，确实是邱肖。

　　“好浪漫，你们一起去的？他也有纹你的名字吗？”
　　“没，我自己刚纹的，他都不知道，等会儿给他一个惊喜。”

　　米泽有点唏嘘，果然爱情可以冲昏人的头脑，果然是当事者迷。表姐一直是个明白人，但在这事儿上做的也确实有点不留余地了。
　　“那，舅舅舅妈，都知道了是吧？”
　　“嗯，看见了，没说什么，就嘱咐我不要耽误学业。”表姐边说边看了下表，“呦，我得走了，我去门口迎他去。”

　　米泽伸出右手，“我也要恭喜你，希望不算晚，恭喜你得偿所愿。”表姐握了握他的手，笑着说，“也希望你可以静待花开。”

　　这天的阳光很刺眼，米泽练完琴出来，远远看见了邱肖和另一个女孩一起走着，他揉揉眼睛，确实不是表姐。刚才他和表姐的对话恍如隔世，似黄粱一梦。“到底哪个是真的？”他掐掐自己，是疼的。他往另外一边看，薛寒和表姐在树荫下说话。薛寒也发现他了，在向他招手。

　　米泽跑过去，表姐挥挥手准备告别。米泽有点恍惚，他想问表姐为什么邱肖连送一送她都不肯，旁边那个女孩又是谁，但他又怕这一切是他刚才练琴太投入了，在音乐里臆想出来的。而且薛寒在旁边，他不确定表姐有没有告诉薛寒。

　　表姐确实是去追邱肖了，米泽试探地问薛寒：“我姐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
　　“嗯啊，必须啊，手臂纹的这么明显。不过我才知道她男朋友居然就是小雨的哥哥。”
　　“什么？！”米泽突然反应过来，“那刚才在前面的女孩是小雨？”
　　“对呀！没认出来？”
　　“还真没有，背影太大众化了。”
　　“你对自己班的同学都这么不熟吗。”薛寒笑着说，“小雨今天过来做志愿者，我来找你的时候偶然碰见的，你姐和男朋友出来我们还一起聊了一会儿，后来小雨要去外面办公交月票他们就先出去了。你姐居然留下了，她问我的问题也是神神秘秘的。”
　　“这这这真的好巧啊。”米泽来不及感叹，马上问：“我姐跟你聊什么了？”
　　“你姐问我是不是经常来找你，咱俩是不是经常在一起。好奇怪啊，这有什么可问的，咱俩一个学校，互相照应不是应该的嘛！”
　　表姐那么聪明，应该是猜到什么了。米泽想着，心里暗道不妙，从薛寒看来这些问题普通的不足挂齿，但从米泽看来每一个问题都暗藏玄机。
　　“是啊，但互相照应不够精确，主要都是你照顾我啦。”米泽打个哈哈想敷衍过去。
　　“那你也照顾照顾我，回去给我按会儿肩膀怎么样？”

　　捏完肩，米泽又继续给薛寒按头部穴位，试图给他放松。薛寒半眯着眼睛，“好舒服，一会儿也给你揉揉。”
　　“哥，高一课程是不是挺难的了。”
　　“对我来说是，可能你还好。”
　　“那一会儿给我看看你们的教材可以吗？初三复习课时我想先自学着。”
　　“没问题，我家宝儿就是棒。”薛寒的语气很自豪，把米泽的胳膊拉下来，换他坐在前面给他揉肩。
　　听到这个称呼米泽还是不可控制的脸红了，还好薛寒看不见。他转过头就可以抱住薛寒的腰，就可以把头埋在他肚子上，撒娇地说；“你刚才叫我啥？”但他没敢，他不确定薛寒是怎么看待自己。薛寒对他好是真的，然而是不是独一份他不敢想。

　　最终他只是拉了一下薛寒的手背，“哥，就按到这儿吧，你辛苦了。”薛寒顺势把胳膊往下，把下巴放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我去给你找书，你先看哪门？可以带走一段时间。”
　　“先不用，我在这儿看看就行。谢谢哥，之后要借了我再找你。”
　　“好。”
　　“哦对哥，我借到了卡农四手联弹的谱，咱可以先试试。”米泽突然想起来，眼神里放着光。
　　“好！卡农我特别喜欢，百听不厌。”

　　打开谱，还是米泽低音键区薛寒高音键区，在琴边坐定，他俩先按照谱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不算流畅但也还算动听。D大调卡农的旋律并不复杂，然而想弹好却很不容易，有大量的跨指、轮指，最后还有速度很快的颤音。看似简单的音符里蕴含的是百转回肠的感情，很考验演奏者的乐曲处理和轻重协调。

　　几组和弦和铺垫过后，进入副旋律，他们不断用手雕琢、完善着这个作品，指头俏皮灵动。进入主旋律，两个人的左右手也默契地进行了交错，继续谱写着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艺术。曲调一再反复，高低旋律各自规律地不断往前发展，和谐而曼妙。曲终，他们像是共同完成了一尊雕像、一幅长图，相视一笑，余韵悠长。

　　“这个谱看着不难，要表现好真的不容易啊，咱得多练练。”米泽舒了一口气，说。
　　“是的，先练肌肉记忆。还有最后的颤音，32分音符，简直是地狱难度。”
　　“哥，你真的很棒。”
　　“你知道卡农背后有个爱情故事吗？”
　　“听说过一点，关于Pachelbel和Barbara的。”
　　“对，所以你听着旋律时而明快，时而婉转，其实蕴含了追逐缠绵、求而不得的凄美。”
　　“像是…一个音符追着另一个音符的感觉，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唯美忧伤。”
　　这就是音符的排列组合之妙了。彼此独立又有交融，来回往复却不单调。

　　他们沉浸在练习中，连阿姨下班回来了都不知道。
　　“小泽在呢？你俩弹的真好听呀。”
　　“谢谢阿姨，你回来啦。”米泽忙站起来。
　　薛寒拉着他坐下，很随意地跟他妈打了个招呼，然后低声对米泽说：“还没来及玩游戏，他们回来了就玩不成了。”
　　“小泽晚上在这儿吃饭吧。”阿姨刚走出房间，又伸过脑袋问。
　　“不了阿姨，我妈妈一会儿过来，我马上就走。我妈妈说这周末请大家一起过去聚。”
　　“哎呀，你妈妈太客气。那你们再玩会儿，我去择菜。”阿姨说完去厨房了。
　　“你别急着走，”薛寒拉了一把米泽，“咱再顺一遍卡农，然后我给你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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