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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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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人不是很多。
冬天就要过去,天气有转暖趋势,前些日子走亲访友的大潮现在已经完全退去,各自回家准备开春耕地,指着地里的庄稼换口粮。
当火车进站水汽把月台一浸,稀稀的水汽里隐隐可以看见稀稀的人。
每当人少的时候,车站的车次会有所缩减。
上午只有一趟火车经过,有几个搬货的伙计正倚着货袋子踹手打瞌睡。
火车进站还有些时间,等候无聊时人又总喜欢东张西望。
铁轨伸向远方变成线,线又在更远的地方凝成一个点,点处没有火车出现。
望够了铁轨就再望同样等车的人。
景好旁边有个狐裘衣着的妇人抱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女孩,身后还跟着一个粗布袄子丫头,手里拎着个皮箱,应该是个回娘家探亲的太太。
那边有个中年男人,看穿着应该也是个富商,胳膊挽着个美人儿,美人的手里抄着一个皮手笼暖手。
再看,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同是上午赶往杭州,理所当然,景好她们和良辰要坐的是同一个车次。
景好注意到了良辰。
凝视一瞬,景好迎上了良辰的目光,目光交汇又赶快错开,假装没有看见一般看向别处,景好的目光飘移了几秒的目光又迎了上去。
再次交汇没有了躲闪,变成了两个微笑,一个是礼貌,一个是尴尬过后对礼貌的回应。
应该是同车次不同车厢吧,景好这样想。
远处传来火车靠近的声音,继而远方的点处出现了火车的圆,圆接跃着到了线上。
很快,已经可以瞧见火车的车头到车尾了。
打盹儿的搬货伙计也起来了,火车进站该搬货。
火车停了一会,塞进它需要载的客人和货物,又简单吃了些煤补给。
景好随着老师上了火车,也不知道良辰在哪节车厢。
随着老师找到座位,景好把皮箱放到脚边,又把老师的箱子也摆好。
摆好箱子抬头,座子不是很高,景好一眼就看到了出现在同车厢的良辰。
良辰应该也看到她了吧。
良辰的位子跟她隔了几排。
火车开动由慢变快,然后就是匀速行驶了。
火车行驶了一段时间,景好的肚子响了,肚子饿了。
有点尴尬,肚子不太争气,提醒的声音有点大了,老师笑着让她去餐台吃些东西去。
景好问老师要不要一起,老师说总得留一个人在这看行李,而且他的肚子可没打鼓,景好便应了,老师一向对她很关照。
火车行驶的颠簸感让人没有胃口,景好只是垫一垫肚子。
景好点了吃的找了位置坐下,良辰也来了,景好没想到的是,良辰直接坐到了她的对面。
良辰看见景好去了餐台,便跟了上来。
良辰坐着看着景好。
良辰的目光让景好觉得有些尴尬,便找了话题先开了口:“良辰哥,你也饿了吗?”
“没有。”良辰还是只看着她。
虽然见到良辰她也很激动,但是这样太不自在了。
“良辰哥你坐车要去哪?”
“庆云。”
景好的眸子一下就亮了。
“我也是去庆云!良辰哥你是去做什么,到时候我可以去找你吗?”
景好激动极了,等车的时候老师应允了等手术的事情做完可以在庆云多待几天,老师去见他的老友,景好可以自己去逛逛。这样,她就可以去找良辰了!
良辰递给景好一张名片。
“我会一直在这个地方。”
递了名片,良辰就起身走了,还帮景好结了账。
有风,总能听到风和车厢因为摩擦发出的“呜呜”声。
车厢外的风想钻进来,却也被关的死死的窗户拒之门外,跟车厢皮不满的“呜呜”几下就又跑去别处钻。
景好随着老师下了火车,出了车站就去找了旅馆休息,明天就去医院。景好帮老师把行李送到房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景好躺在床上,看着手里名片,开始期待老师应允的小小放松。
可能是路上太过颠簸劳累,也可能是梦里甜甜,景好一晚睡得很香。
养足了精气神,就要跟着老师去医院手术学习了。
景好老师旁边做助手,同时也默默记着学习。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过了病人的观察期可以交给当地的医生简单处理的时候,景好就可以放小假。
景好和老师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当地的医生还没有给病人进行手术的能力,病人已经有了不适不方便转移,于是老师就带着她来了。
毕竟是心脏,专业的医生还是不够多,只有像浦桥这样发达一些的地方才有。会开刀这样的手术都是些留洋归来的医生,她的老师便是当时留洋新潮的第一批留洋学生。
如果放在以前,人们只会觉得如果开了膛,那就简直离开的更快了,绝对活不了。甚至听说有人开了膛都要拧着眉仿佛要替那人感到惋惜,又在听说开膛的不仅活了病还好了之后,说那人可能是神仙有金刚不死之身。后来人们知道的多了一些,说手术就是把身体里让你生病的“坏肉”剜掉,再给你缝住皮肉,你就好了。
也许这就是向外走走学习的意义吧,把没有的好的东西带回来。
景好的老师去了他老友那里,景好便拿着名片去找良辰。
这里没有黄包车 。如果是在浦桥,景好直接告诉车夫名片上的地方便是了,可是这里没有。
景好在街上叫了一个人问,名片上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远,大概要走上小半天。
不过没关系。
景好就这样边走边问,终于到了良辰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大庄园。
景好按了按门铃。
“请问你找谁。”
开门的是个姑娘,看样子是在这里做工的。
“我找良辰。”
“我们这里没有叫良辰的。”
一瞬间,景好的心里慌了。
“我有名片,你看这个是他给我的名片。”
巧红接过名片,她是新来的,良辰常年不来一次,她没见过良辰。
巧红突然想起来前几日老爷的外孙来了,好像就叫良辰。
她打量了一下景好,是个大家小姐的模样。
“请你在等一下,我进去问问。”
等了好一会,巧红回来开了门,带着景好进去。
穿过院子,景好看见庄园的主人郑老和良辰从屋里出来了。
“良辰哥!”
景好开心往前走,她穿着皮鞋,一个台阶没注意。
“啊。”景好的脚扭到了。
良辰连忙上前去扶住景好,景好虽然要疼的龇牙咧嘴了,但是她还是不能忘记打招呼,忍痛跟郑老问好,良辰也很明白的在景好耳边悄悄的说:“这是我外公。”
景好还是第一次见良辰外公。
“外公好。”
“哦呦我挺好的,但是闺女你脚挺疼的吧。”
郑老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姑娘扭了脚就心疼,他有个孙女,也跟景好差不多大,他看着景好,也觉得可亲。
郑老见景好还在抬着脚犯疼,就让良辰先送景好去客房,又唤了人去叫医生。
良辰直接抱起景好,景好虽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身体失重的本能的抱紧了良辰。
郑老看着良辰抱着景好甚是亲密,捋着胡子想:难道这个就是他的外孙媳妇儿?那可太好了,这姑娘看着他就欢喜,跟良辰般配的很。
景好被良辰抱着,她抬头看着良辰。虽然以前也被良辰这样抱过,但是以现在的关系再这样抱,景好的脸颊挂了红,扭头到一边不在去看良辰。
良辰抱着景好去了他这些天睡的客房。
良辰把景好放到床边让景好坐好,蹲下去给景好脱鞋。
脱下袜子,良辰发现袜子上有血,一看是景好的脚跟磨破了皮。
“怎么脚还磨破了。”
景好穿着皮鞋,走了一下午,她平时穿皮鞋哪里走过远路。
“我从医院,走到这里来的。”
景好笑着说的,像是非常骄傲一样。
良辰有些心疼了,他该问好景好什么时候来,他去接她的。以前,连学校到京公馆的路,景好都跟她撒娇说累不肯走的,都是让他骑车带着她。
郑老家的医生到了,良辰跟医生要过棉签和消毒水,他知道景好怕疼。
良辰拿棉签沾了消毒水,左手拖住景好的脚,右手用棉签给景好轻轻擦脚跟破皮的地方。
消毒水微微凉,冰凉的触感让景好动了一下。良辰以为是景好疼。
“我轻一点。”
其实不是很疼,她可以忍的住,就是凉刺激到了。
扭了脚又磨破了皮,换做以前景好早就疼的跟良辰哭鼻子了吧。
擦完伤口,医生给景好缠了纱布固定。
郑老拄着拐杖缓缓来迟。
“老了,走的慢了些。脚没事了吧?”
“谢谢外公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郑老走到沙发傍边坐下,看着景好是越来越喜欢,多乖乖巧巧的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啊?”郑老说话有些慢,景好听着也很可亲。
“我就景好,外公叫我好好就好。”
“啊呀好好这个名字好呀,良辰,景好,良辰美景,般配,实在般配。”
景好有些懵。
“巧红啊。”郑老喊过巧红,“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客房啊,给景好小姐收拾出来。”
巧红应声隔壁就有一间。
景好被安顿在了客房,因为扭了脚,活动受限,就只能在房间里坐着。景好问巧红良辰去哪了,巧红说被郑老差去办事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晚饭,郑老让厨房准备了好菜招待景好。
景好喝了些小酒,但是不至于醉。巧红掺着景好回了客房,景好叫住了巧红,让她再给她拿瓶小酒来。
景好摸了摸脸已经发烫了,又对着镜子眯了眯眼,酒醉的模样出来了。景好满意的勾勾嘴角,不是说酒壮怂人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