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伏桃-死神见闻录》彤鹤

7、七

　　我不太善于安慰别人，尤其是当我的双手冰冷，而床还温暖的时候。
　　——马克斯.苏萨克《偷书贼》

　　【死神的碎碎念】
　　【孤单不一定会使人强大；相反，它还有可能使人更加懦弱。】

　　50.
　　我跟着汤姆.里德尔残破的灵魂四处流浪，许多次想要带走他灵魂时都失败了。不得不说，他能成为一个老坏蛋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对新环境的适应性，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
　　然而这段充斥着枯叶、腐朽的树洞、死老鼠和废弃房屋的屈辱历史并没有让汤姆成长起来。我想这大约是因为他在这条路上孤独前行的同时人们都在享受他们的平安喜乐。
　　可惜我不能亲口问问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麦朵没能成长起来的原因只会和他的一模一样。
　　说起来，他们原本应该进入老年了。可我依然把他们视作孩子。
　　被允许固执的到底只有孩子。

　　51.
　　另一个处于平安喜乐中却无法享受的人是汤姆的小对头哈利.波特。小哈利比小汤姆幸运一些——虽然他也自幼失去父母，但至少他有正常人的感情。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尤其在小哈利非但没有学坏还成了一个善良的小男孩之后。
　　于是我跟着小哈利回到了霍格沃茨。
　　和当年的汤姆一样，哈利身边也有许多普通的孩子——他自己甚至也算一个，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许多人的影子。
　　幸运的是，再也不会有人步麦朵的后尘了。
　　老坏蛋到底是一种宁缺毋滥的生物。

　　【死神的碎碎念】
　　【问：当两个生来就要站在对立面的人总是做些相同的事，什么是正确的应对方法？】
　　【答：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当着他们的面大哭一场。】

　　52.
　　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我见证了幸运在每一代人身上的层层叠加。这样的过程当然不会包括那些留在人间的幽灵，但这一次人类的好运却的的确确影响到了他们。
　　当然，他们目前还什么都不知道。
　　麦朵.沃伦比谁都清楚哈利.波特是什么人，然而她没太在意。我想这绝不是因为她放下了过往，而仅仅是因为每天的哭泣太消耗精力罢了。
　　她自哈利.波特入学以来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趴在盥洗室的墙壁上偷听路过的幽灵口中讨论的那些关于他鲁莽或者勇敢的夜游小故事。许多事情曾划过她的心头，但最后都转化成了无意义甚至无意识的哭泣。
　　这样很没意思，麦朵也很清楚这一点，但她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做了。

　　【死神的碎碎念：】
　　【灵魂是无价的，但承载着灵魂碎片的日记本是有价的。比如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的日记本就值麦朵.沃伦的整条命。】

　　53.
　　看到那本日记出现在一个红头发的小女孩手里时，我的神经（如果存在的话）久违地紧张了起来。
　　当然，如今这本日记已经不能被称为一本普通的日记了。它承载着十七岁的汤姆.里德尔的第一片灵魂碎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者将去往连时间都无法到达的永恒。
　　但这个世界总是充斥着意外，比如汤姆不会想到他盘算许久的历史重演居然在那个他以为绝对不会出事的红头发小女孩身上出了问题，比如麦朵不会想到在她独自一人思考死亡时落到她头上的日记本就是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如果你投中她的脑袋，就得五十分！”十几岁的奥利芙.洪贝说。
　　“如果你投中她的脑袋，就得五十分！”永远失去了年龄的麦朵.沃伦说。
　　整整五十年了，这个世界的改变在麦朵眼里甚至大不过那个被踢倒的雪人。

　　【世界的变化：】
　　【一、在死后的第五十年，麦朵.沃伦终于学会了奥利芙.洪贝拿腔拿调的冷嘲热讽。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她的讥讽还是对着她自己。】
　　【二、麦朵.沃伦学会了许多事情，其中学得最好的是守口如瓶。她一直没学会说出秘密，即使哈利.波特前前后后教过她许多次。】

　　54.
　　哈利.波特是个好孩子，谁都认同这一点。他总是做些别人不敢做也不愿意做的事——在这个方面和当年的汤姆差不多。
　　当然，他此时的愿望只是救出他朋友的妹妹，然后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这个愿望对一个老坏蛋的死对头来说近乎是奢望，但这也是他达到好孩子标准的原因之一。
　　你问我为什么汤姆就非得是老坏蛋，哈利就一定是好孩子？
　　我也不知道。人类的规则就是这样运行的，我只能遵守，不能改变。
　　要知道，不能改变总比造孽好。

　　【死神的碎碎念】
　　【和幽灵一样，死神的年龄也是不会成长的。】
　　【这也就是说，死神也会犯同样的错误，而且次数比所有幽灵加起来犯错误的次数多得多。】

　　55.
　　小哈利和他的朋友站在湿漉漉的地上对麦朵.沃伦的死亡刨根问底，我的心头又产生了许多年前的那种期待。
　　“哎哟哟，太可怕了，事情就在这里发生的。我就死在这间厕所里。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奥利芙.洪贝嘲笑我戴着眼镜像四眼狗，我就躲到这里来了。我把门锁上，在里面哭，突然听到有人进来了。他们说的话很滑稽。我想一定是另外一种语言吧。不过最让我感到恼火的是，我听见一个男孩的声音在说话。于是我就把门打开，呵斥他走开，到自己的男生厕所去，然后——我就死了。”
　　我突然意识到，这段话是麦朵这些年来说过最长的一段话。这样的想法迅速为麦朵这些讥讽甚至有些酸溜溜的话添上了一抹悲剧色彩，驱使我反反复复地听了无数遍，直到小哈利消失在了地上的洞里，麦朵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

　　【一个小女孩长大的迹象：】
　　【一、嘲讽、简化甚至忽略自己曾经受过的苦难。】
　　【二、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贬得一文不值。】
　　【三、无论有没有对一些事释怀，统一摆出释怀的态度。】

　　56.
　　日记本里的灵魂碎片拥有和幽灵差不多的特质。它不会长大、不会变老，永远保留着撕裂前的形态。
　　十七岁的汤姆依然英俊挺拔，我想即使如今的汤姆看到那时的自己也会有一丝丝的酸涩。他站在密室里、站在他的死对头面前，满眼冷漠。
　　除了冷漠，汤姆.里德尔的眼睛里不会有别的任何东西。
　　但冷漠也是有区别的。属于小哈利的冷漠里有不属于麦朵.沃伦的一个人类对另一个人类的尊重。即使麦朵求不得也不需要这样的尊重，她获得的东西也远远敌不过它。
　　这样想着，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会如此不甘了。
　　不过，哈利是个好孩子。他没有辜负我也没有辜负麦朵，他举起那颗蛇怪的牙齿，狠狠地刺进了汤姆的日记本。
　　麦朵一定听见了汤姆撕心裂肺的惨叫。我有能力看到她现在在做什么，但我不愿去看——这是对她最大的残忍，也是对我最大的残忍。
　　这样的结果算不得大仇得报，只能算因果轮回。杀人偿命是人类世界的法则，至于谁偿命、偿谁的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去的人并不会因此归还人间。
　　所以我说众生皆苦。
　　麦朵.沃伦依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孤独鬼魂，满脸粉刺、戴着眼镜，永远失去了变漂亮变聪明的权利。而汤姆.里德尔——不管是十七岁的还是六十六岁的——还要继续在黑暗的漩涡里挣扎；他活着的时候不会获得永恒的荣光，死后迎接他的也将是比地狱还恐怖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