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伏桃-死神见闻录》彤鹤

6、六

　　人类的潜能总是让我吃惊，尽管他们脸上热泪滚滚，却依旧能跌跌撞撞地前行，一边咳嗽，一边寻找，直到找到他们寻觅的东西。
　　——马克斯.苏萨克《偷书贼》

　　42.
　　此时的汤姆.里德尔已经把自己的名字从人们心中抹去了。在把自己的灵魂分成七片之后他容貌尽毁，不过我想他大约不怎么在乎这个。
　　现在汤姆的名字是“伏地魔王”。我对他的态度由此从悲哀转为哭笑不得。
　　Vol—de—mort，逃离死亡，用把别人推入死亡的方式逃离死亡。
　　没征求过我的同意就这么叫自己，看来他的活路也不怎么长。死神从不与人类计较，但这不代表他的同类不会与他计较。
　　我只需要静静等待。

　　【一只幽灵成熟的标志：】
　　【一、过去的故事越来越短】
　　【二、作为人的特性越来越弱】
　　【三、作为标志和符号的特性越来越强】
　　【四、做的事毫无意义，但能引人发笑】

　　43.
　　霍格沃茨来了一群更小的孩子，我这才意识到属于崭新孩子们的崭新年代到来了。当初经历过战争的旧孩子们都到了中年，就连面目全非的汤姆身边的追随者中也有了孩子的面孔。
　　如果麦朵还活着，我想此时她也能看着她的孩子坐在霍格沃茨特快上渐行渐远，然后抹去几滴属于成长的眼泪。
　　但麦朵依然是个爱哭的小女孩。

　　【一件令死神惊奇的事：】
　　【麦朵从未忘记自己为何哭泣，而且她清楚地知道哭泣毫无意义。】

　　44.
　　三楼的盥洗室如今是谁也不愿意踏足的地方，只有几个喜欢冒险的调皮鬼偶尔会来这里看看，朝麦朵身上扔点东西。麦朵显然不打算为此释怀，可长时间的哭泣只会让喜欢找乐子的孩子们更加开心，她因此哭得更厉害，从此陷入一个音量略大的死循环。
　　对了，那几个喜欢冒险的调皮鬼管自己叫“掠夺者”。他们的确掠夺了很多东西，比如麦朵晚上顾影自怜的专属时间。好在他们很快就厌倦了三楼盥洗室的单调——而且半夜逛女生盥洗室总归听起来不太对劲，麦朵很快就重获了她的清净。
　　那时霍格沃茨的娱乐活动可比麦朵活着的时候多，拿她打靶玩只不过是消遣中的消遣而已。
　　黑魔法、夜游和打群架难道不比逗鬼玩带劲多了吗？

　　【死神的小统计：】
　　【喜欢这三项“极限运动”的霍格沃茨学生及其家庭成员的平均寿命普遍较低。】
　　【注：仅限二十世纪下半叶。】

　　45.
　　说到底，这是一个比麦朵的战争时代还要魔幻的时代。由于它实在太魔幻，麦朵没能融入进去；她一开始甚至不知道伏地魔是谁，直到某一天她心血来潮去听了一场邓布利多的讲话后才意识到她的天使如今变成恶魔了。
　　那天是1978年六月十三日，一场毕业典礼，也是麦朵的35周年忌辰。邓布利多说了很多话，但只有两个名字在麦朵不存在于人世的心头激荡出震耳欲聋的回声。
　　汤姆.里德尔变成了伏地魔，他的黑魔法毁掉了他曾经英俊潇洒的容颜，他的信徒最善于夺走他人的生命。
　　没有人发现麦朵默默地飘出了礼堂——事实上，也没有人发现她来过。注意到她的只有热心肠的老尼克，后者热情洋溢地祝她忌日快乐，她没有理会，但也没有哭。
　　麦朵最后在礼堂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她看了看邓布利多的半月形眼镜，又看了看那群明明比她小几十岁看起来却比她大多了的孩子，张了张嘴，嘴唇微微发着抖。
　　她有很多事可以说，只要她愿意。那个笼罩着圣光的天使笑容一直留在她心里，几十年来从未抹去。或许连汤姆自己都不记得了，但麦朵还记得；她已经不知道用怎样的情感面对它了。
　　最后麦朵依然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她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总是守口如瓶。其实汤姆.里德尔的笑容怎样好看并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她很清楚自己知道的真相根本不重要。
　　她死了，他是魔鬼；她没死，他还是魔鬼。
　　这样想着，我忽然觉得分院帽当年的草率决定其实挺明智的。

　　【一些现实】
　　【麦朵?沃伦依然不对汤姆?里德尔构成威胁。】
　　【从前她的死亡诱因是运气太差；如今他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老坏蛋，她已经不能再死一次了。】

　　46.
　　那场毕业典礼上就有十八岁的掠夺者们。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未来的风浪和我的怀抱，就像麦朵当年奔进盥洗室时不知道水龙头上的小蛇代表着什么。
　　在他们欢声笑语、为宝贵的青春碰杯庆祝的时候，我听见麦朵悄悄地、带着哭腔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哭泣如今是麦朵逃避现实的本能了。如果她停止哭泣，她就会发现这座城堡里每一个孩子的青春都比她的精彩美好，然后她会被嫉妒的火焰吞噬，再然后……不会有通往来生的列车在国王十字车站等待她，她只能留在人世间忍受永生的磋磨。
　　说实在话，这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来说相当残酷。
　　对我来说也是。

　　【掠夺者们的结局】
　　【詹姆?波特：与妻子双双死于汤姆?里德尔手中，享年二十一岁。由于汤姆目前是黑魔王，亲手屠杀大概算是一种尊重。值得一提的是，詹姆的儿子为命运给汤姆的耳光出了很大一份力。】
　　【西里斯?布莱克：被指控出卖最好的朋友，在阿兹卡班待了十二年。依我看，这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他真正的死亡是在越狱后的第二年，享年三十七岁……差一点。杀死他的是他的表姐，汤姆的信徒。这多少有些讽刺了；看来命运之手不仅喜欢玩弄，还喜欢造孽。】
　　【莱姆斯?卢平：孤独而穷困潦倒地度过了大半生，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无休无止的分别中度过，只有来到我的怀抱时有他妻子的陪伴。那时他三十八岁。】
　　【彼得?佩蒂鲁：出卖了他最好的朋友，做了汤姆的信徒。他在某些方面有点像麦朵，但麦朵做的事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重要性，因此被迫保持着对自己的忠诚。他最后死于自己的仁慈，享年三十八岁。】
　　【……】
　　【看吧，麦朵，他们并没有比你幸运到哪里去。】

　　47.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几乎让我违反原则的事——我差一点拯救了一个十八岁的男孩。
　　他是一个拥有不普通姓氏的不普通的男孩，却选择做了汤姆.里德尔的追随者中最普通的一个。不过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更不普通的一条路——一条汤姆曾经走过一段，最后却拐了个弯的路。
　　他找到了汤姆藏起来的一个魂器，并被阴尸淹死在了那个岩洞的湖里。
　　我站在不平静的湖面上，看着他满溢绝望的眼睛离我越来越远。临死之人不会有闲情逸致想他的雄心壮志，他只会拼命挣扎、拼命活着。
　　我知道他在最后的时刻会想什么，但是我不愿去想。
　　要救他吗？我问自己。他还那样年轻。
　　但是他活下来之后要面对的东西可能会比冰冷的湖水更可怕。
　　那么，还是让他走吧。
　　他短暂的人生已经足够辛苦。

　　【死神的碎碎念：】
　　【后来我总是在想，是什么导致了我的犹豫？】
　　【或许是因为那个男孩的死与魂器有关吧。】
　　【如果那个魂器是汤姆的日记本，我大约会多犹豫一会儿。但犹豫的结果永远不会改变。】
　　【无论我做什么，总会有人承受后果带来的不公平。】
　　【那么，我选择永远袖手旁观下去。】

　　48.
　　1981年万圣节的晚上，我在戈德里克山谷里的某座房子外面一圈一圈地打转。
　　汤姆.里德尔——现在该叫他伏地魔了——的一身黑衣很符合今夜的气氛。他已经长成了谁都不认识的样子，我也差一点认不出他了。
　　汤姆今天要毁灭的是他认为的宿敌——一个一岁的男婴，名字叫哈利。这个孩子在今夜之前还是世界上许许多多一岁男婴中普通的一员，但汤姆的错误决定将改变他一生的轨迹。
　　“跑！莉莉，快跑！”
　　我默默地堵上了耳朵。几秒钟后，我带走了名为詹姆.波特的灵魂。他和我上次在毕业典礼上见到他时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分别，只有脸上的惊惶出卖了他。我看着詹姆无措的脸和空空如也的双手，发觉命运之手果然又在造孽了。
　　“你是死神吗？你能救救我妻子和孩子吗？我——”
　　我摆摆手打断了詹姆。
　　“我是死神，你竟然指望我改变你的命运？”
　　要是我真的能那么做，我就没资格做死神了。我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如果我手上拿着可怕的镰刀，身上穿着像汤姆那样的黑袍，我的话恐怕会更有可信度，我莫名其妙地想。
　　詹姆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地黯淡了。我看着他，忽然问不出那个永恒的问题了。
　　“留下，还是继续前行？快点做决定吧，我还要去接你的妻子。”
　　要是我真的问不出来，我就没资格做死神了。
　　詹姆没再说话，后来的莉莉也没说话。他们似乎都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气力，我甚至怀疑他们在离世前是不是做了什么约定。
　　通往来生的列车拉响了汽笛，他们都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踏上列车，就像踏上了一场最普通的旅程。
　　我突然想，如果麦朵也像他们一样勇敢，她如今应该会过得很开心吧。

　　【只有死神知道的小知识：】
　　【在一些特定的时候，一些特定的列车旅客会有一些下车重新作选择的机会。他们可以以幽灵的形态短暂地回到人间和故人相见，再被我带去国王十字车站的站台，再听一遍那个永恒的问题。】
　　【这些特定的机会完全取决于活人们做的事情。】
　　【注：曾经有一个人严词拒绝了放归下车回到人间的灵魂，我没能作出干涉。这个人曾短暂地击溃过我一段时间，我可没脸管他——虽然他最后主动被我带走了。】

　　49.
　　我没能带走汤姆和小哈利中间的任何一个人。由于我在詹姆和莉莉身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思考，我紧赶慢赶地回去收取还活着的那两位的灵魂时只看到了一片狼藉。
　　我和小哈利大眼瞪着小眼，我严重怀疑他能看见我——实际上并没有，随后他哇哇大哭起来。多么可怜的小孩子，连父母被人杀死了他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我知道结局会是如此，我依然盼望过汤姆能死在这里，就像看着看过一遍的悲情电影时仍旧盼望着结局能够美好一些。汤姆没有死，我就无法想象他在弥留之际心头有没有闪过麦朵的脸——虽然我知道他不会——这可真是太扫兴了。
　　当然，盼望只是盼望，我可不想像命运那样总是造孽。
　　小哈利的绿色眼睛无缘无故地让我想起三十八年前霍格沃茨三楼盥洗室里蛇怪的眼睛，尽管它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本应枉死的生命没有枉死，那么这条生命就注定与他人不同了。
　　那么，要不要观察观察他呢？
　　算了吧，我对自己说，只有普通的灵魂才算得上是消遣。
　　于是我即刻启程离开。

　　【死神的观察记录：】
　　【麦朵?沃伦这天晚上没有哭。她坐在盥洗室的窗台上看着夜空中的下弦月，双腿晃来晃去地敲打着墙壁。一整夜，她甚至没发出一声叹息。】
　　【她在想，她恐怕再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说出真相了。这样也好，她的天使永远是她有一个人的天使，再不必让别人知道，即使她永远为自己被迫为天使做出的牺牲感到不值。】
　　【幽灵的情感都是永恒的，这也是成为幽灵的一大残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