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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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机会直接带出另一个机会，正如危险招致更多危险，生命创造更多生命，死亡引发更多死亡。
——马克斯.苏萨克《偷书贼》
【一些预言：】
【一、麦朵.沃伦并不丑陋。她有很多变漂亮的机会，只不过现在她还不知道。】
【二、麦朵.沃伦并没有蠢到无可救药——至少在学术上不是。按保守估计，她至少能拿到三张OWLs证书。】
【三、奥利芙.洪贝有道歉的可能，至于和解与否就是麦朵.沃伦自己的事情了。】
【四、麦朵.沃伦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没被汤姆?里德尔注意到。】
【五、麦朵.沃伦以后会养很多小白兔，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
【……】
【注：以上预言均未实现，因为麦朵.沃伦死了。】
22.
麦朵.沃伦离世的那天是1943年六月十三日星期天，一个本应平静祥和的日子。
死神从一个人出生起就知晓他（她）的死期，因此我对麦朵的死亡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还设想过无数次她的死因。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没有什么复杂的死法，就算她忧愤自尽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她没有那么做。麦朵.沃伦从未想过死亡，从前没有，以后也不应该有。她只是一个埋没在人群中的普通女孩，就算不招一些人的喜欢也没能摧残她生活的希望——即使这点希望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见过千千万万人的死亡，我的双臂因为怀抱过太多无辜枉死的灵魂而麻木；可是在1943年六月十三日这一天我站在霍格沃茨城堡三楼的女生盥洗室里，一个普通十四岁女孩的轻如鸿毛的灵魂使我感到无比不甘。
不是悲痛欲绝，不是怒火中烧，我只是有点不甘心而已。
【一个恐怖故事：】
【你的天使根本不记得你是谁。你被杀死的那一刻他就站在你面前，那双无比迷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歉意。你可以叫它蓄意谋杀或是意外误杀，什么都行——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戛然而止的人生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别人的生命对他来说也不值一提，那只被他用蛇语放出来杀了你的大怪兽也是一样。】
【他只在乎他自己。】
23.
“四眼狗！四眼狗！”
我总是麻木不仁，尤其是当奥利芙.洪贝的出言不逊灌进我的脑子时。
麦朵只会比我更麻木，她低眉顺眼地缩在墙角的样子熟练得就像吃早饭一样。全世界都在等着她反抗，我也是其中之一，但她没有——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在脑子里把反抗运作了一遍，然后匆匆奔向那个她能做自己的地方。
我站在走廊的窗台上望着麦朵笨拙的背影渐渐远去，此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么想伸手挽留她。我不应该去憎恨任何人类，他们只是渺小的人类而已；他们不值得，麦朵也不值得。
我低下头，发现窗台上有一小束开花过早的桃金娘。夏天是属于桃金娘的季节，可是夏天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24.
汤姆.里德尔在日记本上点下最后一个句号，抬眸把目光投向将熄未熄的壁炉中的微弱火焰。水下的休息室常年潮湿阴冷，是一条毒蛇的最佳栖息地。
然后他站了起来，扫视了一遍休息室里的所有人。
“这么晚了，汤姆，你要去哪儿？”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懒洋洋地问道。
“去图书馆查点资料，和我一起去吗，阿布拉克萨斯？”
“哦，不了，你自己去吧——我可不想把难得的休闲时光耗在图书馆里……”
十七岁的少年永远温和有礼，嘴角的笑意就像初夏迫不及待要开放的桃金娘。只要不看他的眼睛，他就是这个世界创造出来让世人自惭形秽的瑰宝。
那双乌黑的眼睛是比蛇怪的眼睛还要致命的地狱。
25.
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麦朵.沃伦认为自己应该作出反抗。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牵挂的，就算闹出了事情被叫家长也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爸爸妈妈会信任她的，只要她把实话说出来。奥利芙.洪贝只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蠢婆娘，麦朵只要变得和她一样坏，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如果麦朵早一点——哪怕是早十分钟、五分钟——产生这样的想法，她或许还能活命。可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的怀抱。
麦朵正在暗下决心的时候，汤姆.里德尔已经走进了盥洗室。他的脚步声在整个盥洗室里回响，似乎一点都不顾忌这里有没有人。
一切都是那样顺其自然，仿佛一部排演过无数遍的舞台剧。麦朵在最恰当的时刻推门出去叫那个不知体统的男孩走开，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满脸堆笑的她的天使。
那是麦朵此生见过的最温柔的笑容，即使露出笑容的那个人对她根本没有人类对人类的基本尊重。
麦朵看到的是她的救星，汤姆看到的是魂器的半成品。
然后麦朵的第二眼对上了蛇怪的眼睛。
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她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我的不甘驱使我放下了准备抱起她灵魂的双手。
【“感谢主收取你仆人的灵魂。感谢主让你儿女的灵魂得到安息，并迎接你永恒国度的到来。”】
【不用谢，您太客气了。】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26.
我终于能在麦朵知晓我的存在的情况下和她交谈了。我本应亲自带她来这里，但死神是可以任性的。在灵魂交接的国王十字车站的站台上，我静静等待着她的到来。
麦朵很快就来了。她满脸惊惶，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想必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死神。”我给出了我说过无数遍的答案。
“死神？”那副眼镜后面透露出和其他灵魂一模一样的疑惑，“我以为死神都是穿黑袍拿镰刀的……好吧，死神，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国王十字车站，想必你看得出来，”我顺便回答了麦朵的下一个问题，“你在这里是因为你死了。”
“我——我——我死了……？”
“是的，你死了，你直视了蛇怪的眼睛。”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令我惊讶的是，麦朵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她嘴里嘟囔着我听不清的东西紧张地环视着四周，我有理由怀疑她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你并没有在盥洗室里睡着，你真的死了。”
我想我不能再给麦朵更多时间认清现实了，即使她在一众被我偏爱的灵魂里的的确确是最特殊的。巫师的一大坏处就是他们生来就被赋予了太多的选择权；选择本身是残酷的，而目睹他们做出选择要残酷数倍。
因此死神博爱众生，也对众生最无情。
“选一条路吧——上车还是回去？”
【一名死神对人间鬼魂的观察记录（摘抄）：】
【鬼魂——幽灵——灵体——不管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的底色都是忧郁的灰。留在人间的确能消解活人的不舍，可他们最后还是会因为对生死无能为力而崩溃。从某种方面来说，鬼魂和死神是一致的，然而前者依然保留着人的感情和思想。最令人痛惜的是，当他们追悔莫及、打算奔上通往来生的列车时，车门已经对他们永远锁死了。】
27.
我知道麦朵的回答会是什么。准确来说，我知道所有不甘心的懦夫的回答会是什么。我已经把这套干巴巴的话语在千百年中不间断地重复了无数遍，期间从未感到过一丝不舍。
然而此刻充满了罪恶感的不舍从我的心头涌上来。我必须承认在麦朵.沃伦身上倾注过多的关注只是出于一个无上权威叛逆性的猎奇，但我没想到这份猎奇会让我产生不舍。
我想这是因为麦朵不仅是个不甘心的懦夫，还是个十足十的小傻瓜。
“你有很多时间做决定，不用着急。”
这是无情的死神对一个小傻瓜的最大仁慈。
28.
但是我不会告诉麦朵我这么说话其实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此时的盥洗室里，汤姆.里德尔正捧着他的第一个魂器露出满意的微笑，没有施舍给地上女孩的尸体任何眼神。
这可不符合一个天使的性格。如果麦朵看到这样的画面，她恐怕会立刻后悔自己目前还未做出的决定。仁慈的死神不会让鬼魂立刻后悔。
长久的沉默。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难得的沉默。我无意识地盯着停在我面前的即将为麦朵出发的列车，一瞬间产生了她再不会说话的错觉。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麦朵就说话了
“死神，我可以留下来吗？”她战战兢兢地问。
“哦，你当然可以，”我说，“看见那道门了吗？从那里出去，你就是一只幽灵了。”
“好的，谢谢您。”
麦朵的态度其实并不坚决。在她越走越远的时候曾回过一次头，我对她露出了一个尺度合适的微笑。
“你随时可以回来，麦朵。”
然而麦朵无声地摇了摇头，转过身走向她的目的地，再也没有回头。
我忽然觉得，选择留下的灵魂并不是懦夫。他们只是有点不甘心——就像我一样。
我也有点不甘心。
【一名死神的牢骚：】
【我发誓，这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