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伏桃-死神见闻录》彤鹤

2、二

　　过去几年中，我遇过好多年轻人，他们自以为是朝着其他年轻人奔去。其实不然，他们是朝着我跑来。
　　——马克斯.苏萨克《偷书贼》

　　【麦朵.沃伦讨厌的东西（排名不分先后）：】
　　【一、自己脸上的粉刺】
　　【二、魔法史（同时包括了宾斯教授）】
　　【三、战争】
　　【四、奥利芙.洪贝】

　　7.
　　我第二次走进麦朵.沃伦的生活时已经是几个星期之后了。一个麻瓜想要真正融入全是魔法的世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对于麦朵这样的小女孩来说可谓十分艰难。我仁慈地跳过了最艰难的几个星期，在她开始适应之后才继续观察她的生活。
　　这几个星期里我在世界各处游荡，收走了一个又一个的灵魂，其中有巫师也有麻瓜。这是一个痛苦的年代，但麦朵和汤姆所在的地方还算和平。对他们而言，真正难捱的时光还要过几年才会到来。
　　在带走灵魂的间隙，我偶尔会在云层上停下脚步作些回忆。在飞向麦朵的路上我就停下了，这时是秋天的末尾，霍格沃茨的大孩子和小孩子们都为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冷加厚了衣服。我看到斯莱特林学院三年级的学生们正匆匆赶往草药温室，其中就有汤姆.里德尔，他像往常一样走在人群的中心。
　　这下我可算想起来我要想的事情了。

　　【汤姆.里德尔注定要成为伟大灵魂的几个征兆：】
　　【一、他从小就没有孩子气，哪怕他叼着奶嘴满嘴流口水。】
　　【二、他能跟蛇说话——连我都不能。】
　　【三、他仅仅用了几分钟就适应了巫师的生活，仿佛他从小到大就住在巫师的世界里一样。】
　　【四、他能让见过他的所有人都爱上——或者说喜欢他，虽然在麻瓜的孤儿院时他并不是这样。】

　　8.
　　那么，这个时候的麦朵.沃伦在做什么呢？
　　她坐在魔法史教室里打瞌睡。
　　几乎没有人不会在魔法史教室里打瞌睡。饶是我无需睡眠，听了两分钟的鬼魂讲课之后也犯起困来。
　　麦朵不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她知道怎样使自己看起来不在打瞌睡。她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拿着羽毛笔，要是从远处看还真像是在记笔记的样子。她脸上的粉刺少一些了，但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让她的皮肤状态继续保持在极差的程度。她的坐姿不太好，我看不出来她有没有长高。
　　整个班级的清醒程度和麦朵大同小异，只有老宾斯教授还在干巴巴地讲述着一些没有人会在意的历史。我真是难以想象——我见过那么多的兴衰荣辱、带走过那么多不甘或心满意足的灵魂，那些我曾亲眼见证过的历史事件在老宾斯的嘴里竟然只是几个无聊的词汇和句子。
　　一个死神是不可以愤怒的，于是我忍住了。但我还是很想把他从讲台上拖下来自己上去给这群可怜的孩子说点有趣的故事。
　　如果我想，我真的可以。死神无权强行带走执意留下的鬼魂，但我有权跟他聊聊天或者打打拳击。他肯定还认得我。

　　【成为鬼魂的优点：永生。】
　　【成为鬼魂的缺点：永生。】
　　【我把这两点跟每一个不愿被我带走的灵魂说了无数次，可惜他们每一个都没有听我的话。】

　　9.
　　时间是不会停止的，这群孩子以后会长大、变老、被我带走，然后或名留青史或寂寂无名，最后变成老宾斯嘴里干巴巴的语句。
　　我不知道他会怎样评价几十年后的汤姆.里德尔，但我可以断定他不会提起麦朵.沃伦。不止老宾斯，每一本关于汤姆的史书上都不会有她的故事。毕竟一个平庸的、呆傻的、在世界上创造不了任何价值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值得被提起的故事。
　　当然，像麦朵这样的女孩子的名字并不是全然没有机会在课堂上被提起。比如现在，老宾斯暂时停止了他乏味的授课，叫出了一个名字。
　　“麦朵.沃伦，请你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麦朵作出的反应让我想起了许多被我带走的突然被杀死的灵魂，那样的惊愕和无措如出一辙。当然，麦朵还不至于被吓得要被我带走，她只是从小胆怯惯了，又学不进去罢了。
　　整个教室只有麦朵一个人站着（老宾斯是个鬼魂不作数），她就像一座茫茫大海中的孤岛。或许我不应该把一件生活中稀松平常的小事说得这样深沉，但我是死神，死神是需要显摆的。
　　“回答我，自动搅拌坩埚的发明者是谁？”
　　我看得太入神了，不由得为可怜的小麦朵紧张起来。这时我注意到她身后的几个女孩正在捂着嘴偷笑，其中一个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四个字母，然后贴在了麦朵的背上。
　　这个女孩子叫奥利芙.洪贝。
　　我给她起了个别名，叫“麦朵的噩梦”。

　　【一些释义】
　　【傻瓜（Berk）：意为愚蠢的人。——《牛津词典》】
　　【注：如果麦朵.沃伦是个傻瓜，那奥利芙.洪贝也是。】

　　10.
　　“斯——斯拉格霍恩！”
　　哄堂大笑淹没了老宾斯的愤怒。我没来得及去魔药教室看看斯拉格霍恩在干什么，不过我猜他肯定打了个喷嚏，把他日益增大的肚子震得直哆嗦。
　　看着这群哄笑不止的孩子，我越发觉得分院帽老糊涂了。麦朵的性子不适合做一个拉文克劳。她不聪明，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变得聪明，更不知道如何变得聪明。
　　“你看看她那张脸，像不像魔药教室里的粪石？”
　　“别侮辱粪石，它可比沃伦的脸光滑多了。”
　　“还有她那副眼镜！我敢说那是我见过最蠢的眼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啊？”
　　“丑也就罢了，她还笨……”
　　麦朵一个人走在走廊上，把后面人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低着头走得飞快，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响。
　　奥利芙.洪贝就是笑得最大声的那一个，她也是走在人群最中心的人。我见过太多相貌出众或者聪颖过人的女孩子，奥利芙在我这里绝对排不上号。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她能当上一群孩子的领头人的理由，更想不出她为什么如此痛恨麦朵。她伸出盛气凌人的手指指向前方无地自容的女孩，仿佛在审判一个千古罪人。
　　死神应该博爱众生，我对自己说，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每一个灵魂都拥有相同的重量，所有人类在我这里都是平等的。
　　我这样想着，悄悄伸出手抹去了麦朵脸上的泪珠。

　　【一些释义】
　　【恶意：一种想要伤害或者惹恼某人的感觉。——《牛津词典》】
　　【注：在孩子身上，这种感觉通常是致命的。】

　　11.
　　浑身上下散发着龙粪味的汤姆.里德尔也拥有无边的魅力。汤姆身边的金发男孩絮絮叨叨地对他说着一些汤姆现在不在乎以后也不会在乎的纯血家族秘辛，他随意地应着，时不时点一下头，单是这样就能让路过的女孩们看直了眼睛。
　　顺便提一嘴，那个金发男孩的名字叫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他的孙子以后会和麦朵产生一些奇怪的联系。
　　这时，那群斯莱特林的男孩子发出了一阵会心的笑声。这种笑声和刚才奥利芙.洪贝发出的尖利笑声全然不同；尽管他们的品行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但此刻他们只是为了高兴而笑，而不是因为看到了某个人出丑。
　　我凑得近了才看到他们发笑的原因。庭院的喷泉中突然长出了一株不合时宜的水草，它是被汤姆.里德尔随手变出来的，人们笑是因为一个男孩觉得汤姆绝对没有可能凭空变出任何东西。
　　当然，汤姆本人是绝对不会介意这一点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
　　死神需要显摆，未来的恶魔也需要显摆。他不懂爱，但他懂炫耀懂虚荣还懂算计。
　　笼统地说，他不懂给予，只懂索取。
　　后来我总是在幻想，要是这两者能在汤姆身上调换一下位置，那该多好哇。
　　我坐在喷泉边上撑着下巴，任凭思绪在深秋的寒风中乱飞。汤姆能做到的事情早就远超他展示出来的小魔咒了，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是成为一个“老坏蛋”的必要条件。那群男孩子——甚至是他们的孩子后来都成为了他的拥护者，不过此时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汤姆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他可能会撬开禁书区的锁，然后在某个铺满灰尘的书架上找到一本记载着魂器的秘密的书，自此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但是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只是现在——1940年十月的一个普通的上午，河谷之外是战火纷飞的世界，河谷之内是宁静安详的城堡。我目送着那群意气风发的男孩子走进城堡大门，走向他们或光明或黑暗的未来。
　　然后汤姆.里德尔撞上了一个低头走得匆忙的难过到极点的十一岁女孩，她的名字叫麦朵.沃伦。

　　【一个庸俗的爱情故事：】
　　【仙女教母变出了一条美丽的舞裙，灰姑娘穿着它和王子跳了一支舞，然后王子深深地爱上了她。】

　　12.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麦朵慌张地去捡散落一地的书本，此时汤姆的眼神是冷漠的。他周围的人有的开始指责麦朵的横冲直撞，有的掩住了鼻子低声抱怨麻瓜的“臭味”，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快走，但是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汤姆才想起来一个一呼百应的万人迷应该对人友善。这是需要被谅解的，毕竟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缺点感情多点冷漠。
　　我不由得想起了汤姆的外祖父，那个给他贡献了中间名的老男人。冈特家族的纯种血脉里就流淌着冷漠，汤姆继承了那样的冷漠，这跟迷情剂没有一点关系。马沃罗.冈特疯狂而落魄，一直到死都没变。哪怕是到了我把他轻如鸿毛的灵魂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还在用我听不懂的蛇语骂个没完。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说：
　　我是斯莱特林的后裔，是最后的纯血男巫，你们这些肮脏的麻瓜离我远点。
　　我笑了，笑得停不下来。我知道很多事情，但我都没有说出来，譬如现在他的混血外孙正被一群纯血家族出来的男孩簇拥着，正打算给面前摔倒的麻瓜女孩施舍一点小小的恩惠。

　　13.
　　于是汤姆蹲下为麦朵捡起了一本书，递到她手上。
　　“没关系，下次小心点就是了。哦，你的背上有张纸条，”汤姆伸手把那张写着“傻瓜”的羊皮纸扯下来在麦朵面前晃了晃，“上面写着的不是什么好话，我帮你把它扔了吧。”
　　此时汤姆眼中的麦朵只是一个不值得被他记住的蠢女孩，但此时麦朵眼中的汤姆是个从天堂飞下来的天使。在倾慕的人眼皮底下出丑的羞怯和窘迫如海啸般把她淹没，可是他非但没有像周围的人那样怪罪她，而是为她捡起了书本，那么和气地安慰她，还帮她扯掉了奥利芙.洪贝贴在她背上的纸条。
　　一串只有麦朵能看见的粉红色泡泡在空气中跳舞。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天使早就飞走了。
　　如果汤姆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我敢肯定他会庆幸自己今天的随手之举。

　　【一些现实：】
　　【仙女教母不存在。】
　　【美丽的舞裙不存在。】
　　【王子是个大坏蛋。】
　　【就算穿上了仙女教母的舞裙，四眼狗还是四眼狗。】

　　14.
　　但麦朵还是没有去吃午饭。她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盥洗室，冲进其中的某个隔间放声大哭起来。她这么伤心倒不是因为奥利芙.洪贝和其他人的羞辱，而是因为她发现天使和人类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跟一个小女孩在厕所隔间里待在一起不太符合死神的体统，但我同时也是个仁慈的死神。我看着麦朵把眼镜摘下来捏在手里，另一只手用力揉搓着脸上的泪痕，忽然觉得当死神真没意思。
　　诚然，死神的能力比巫师的魔法强大得多；可是现在我坐在马桶上，麦朵.沃伦坐在地上，我却不能去除她脸上的粉刺或者修复她的视力，甚至无法给她脆弱而无知的内心送去一声安慰。
　　这仍旧是最普通的一天，1940年十月的霍格沃茨城堡二楼盥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