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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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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总是有些寒凉。日原笠子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不安稳,迷迷糊糊“看”见一堆挂在墙头的蚀骨,也不知道这是哪。
直到她转身看见背后还淌着血的、由破碎的肢体堆成的山上,那穿着一身素白女式和服,系着深色腰带的男人。他翘着二郎腿,左手撑着头俯视着她,饶有兴致。
他一头黑发,两只阴沉的凤眼,眼尾还有着两只小一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日原笠子怎么也无法动了。
她的舌侧已经被右边的牙齿咬得有了锈味,大脑似乎试图用不轻不重的疼痛提醒她别再看了。
日原笠子已经无法纠结她为何又能看见什么东西了。
啊。
啊啊啊啊啊!!!!
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由于用力而前倾的身体,控制不住自己额头爆起的青筋,也控制不住自己攥紧的拳头,而蜷缩着的手指几乎要横穿过自己的手骨。
脑中滔天的怒火蚕食着一切理智,充斥的杀意让她甚至不能保留任何一点思考。
这时那男人开口了。
“啊哈?那帮咒术师在搞笑吗?女人?”
他桀桀地笑着。
“女人还是乖乖躲回去找你的丈夫吧!!!咦,怎么一动不动?不会是怕到不敢动了吧?”
他看了看她的神态。
“原来是你的丈夫死了啊!!!”
他大笑起来,语气里全是傲慢与不屑。
“说不定还是死于我手呢,怪不得会有女人来不自量力!”
日原笠子注视着他,痛苦地慢慢闭上眼睛,下颌微微颤抖。
是啊。的确,的确是死于他手。
而现在导致她失去了一切的他,还在这里嘲笑着她的失去一切。
她右手摆起领域手势。
“领域展开。”
两面宿傩先是挑了挑眉,然后嘴角挑起兴味的笑。
“一个孱弱的女人,原来也会有领域这种东西?”
“有意思。那我就陪你玩玩。”
他从骨头上站起来。
“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伏魔御厨子。”
两座神社互相对立,两座骨山上坐着不同的两个人。
两面宿傩终于完全睁开了他的眼睛。
“……哦?我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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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原笠子的领域是清圣的东西,并且连接了五条世的无量空处,她自然不会让两面宿傩来影响阿世的遗物。
两面宿傩的全盛时期正是她丧夫后的两百年。她那时刚刚从对于阿世之死的不信中解脱出来,内心的痛苦制造了无数咒力,全部化为特级咒灵。
她听着一句句的“我好想念阿世,阿世,你为什么不来救救我?”“我不要让这个世界继续下去了,没有阿世的世界无法忍受,我要把他们全杀了,全杀了!!!”不为所动,一个个杀了他们。
导致她自己在长时间的咒力消耗下,咒力所剩无几,而这时,她认识了五条昔。
有一个少年从无量空处穿越来她的领域,一头白发,一双蓝眼睛,由于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
正在青蓝色神坛上回忆过去的日原笠子睁开一双蓝色眼睛,习以为常地走过去,准备一头栽倒在五条世怀里,即使知道头会重重磕到地。
直到走近了,才发现那张脸不是五条世。日原笠子愣了一下,和那人同时开口。
“你是谁?”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我的领域里面?”
“这里是哪里?”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由他先开了口。
“初次见面,我叫五条昔。我从我的领域无量空处里看见一个小口子通往这里,我就爬了过来……打扰您了非常抱歉!”
“……日原笠子。你的领域是我丈夫的领域,所以我开了一个洞连接两个领域。”
“啊,这样啊,不好意思,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了。对了,冒昧一问,您的丈夫是上一任六眼五条世吗?”
“……是。”
女声沙哑,细品悲怆。
“啊,我是他的继承者哦,说起来,我真没想到,我的叔祖母这么年轻。”他挠了挠头,“那我就不打扰您啦,再见!”
日原笠子在他走后伫立了很久很久。
她最后左边下脸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勾起一个时间很短的下撇嘴角,喉咙发紧,鼻子发酸。
她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衣服,企图驱散这孤独的寒冷。
独立半晌,深吸口气,转身回头,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神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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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原笠子在骨山上抬了抬手,对面传来的攻击很快全部消散。
她站起来,闭上眼睛,皱起眉头,伸出双手。
宿傩看着她的动作,仍然一动不动。
“真有意思。我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杂碎了。喂,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日原笠子步上鸟居顶上。骨山比鸟居要矮,这个视角仿佛是这黑发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的,让人不爽。
她的眼睛轻轻闭上,宿傩视力很好,甚至能看见她纤长的睫毛。她的脸上一点瑕疵也没有,一身白色留袖,圣洁又高贵,像一只传说中仙山上的鹤。
这女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从背后取出一把黑漆漆的东西。
闭着眼睛注视着宿傩的咒力走向,日原笠子给弩附上咒力。
她把弩对准宿傩,而宿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在看个幼小的孩子胡闹,随手挥散领域的攻击,他等着她的下文。
“我的名字……哈。你想知道?”
她低低笑了起来,手指扣上扳机。
“那你就好好记住杀你之人的姓名。老子叫日原笠子。”
弩在射出的瞬间发出凌空的哀响。
宿傩被子弹击中的声音,通过耳膜无比清晰地传导进她的大脑。
“哈?真能命中啊。”宿傩无所谓地从胸口掏出箭,拿在手上端详。
他终于站了起来,“但你难道真的以为,我已经废物到这种破烂都能造成伤害的地步了?”
日原笠子收起弩,表情沉稳安宁。
“不愧是能连续杀死两代六眼的人。但是……”
声音在“六眼”两个字上顿了一下,随后心虚似的赶快顺了下去。
她打了个响指。
“这招如何?”
宿傩手中的箭疯狂膨胀,然后炸裂开来,冒出冲天的火光。
即使两面宿傩脱手得快,还是被炸掉了半边身子。
他左半边的身体全都没了,只剩两条腿和右半边身子。可即使这样,他还是那样放肆地笑。
日原笠子感受到了咒力的增强。
随后,宿傩的身体发生了扭曲,他的半边身子,以极其怪异的方式生长出来。
而日原笠子只是鼓了鼓掌。“不愧是宿傩呢。”
“但是,即使是拥有着庞大妖族信仰的诅咒,即使你拥有着无限的咒力……”
她甩了甩手上由于宿傩发起攻击而出的血。
血滴滴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还记得被你杀死的六眼五条昔吗?”
宿傩没有理会她,而是狂笑着朝她冲来。
日原笠子岿然不动,自顾自地讲述着这个在场没有人想知道的故事。
“他有一个双生弟弟。术式名叫【请神封停】,顾名思义,就是用咒力与神明交换,达成封印某物的目的。但这个术式太弱小了,对吧?因为大多数咒术师并没有足以给付的咒力。”
“如果是我的丈夫五条世的话,他一定是可以将你杀死的。但是五条昔的双生术式,或者说,直接砍半的能力注定了他将死于你手这件事,但他为了保护族人还是与你对决。”
“而我与他孱弱的弟弟不一样。”
她中指搭上大拇指,摆出手势。
“我将要教诲你,不求你意识到自己身处罪海,至少告诉你一个道理。”
“请神封停!”
宿傩最后听到的,是她走出领域,经过他身边时的轻语。
“不要小看女人,下三滥。即使你自诩什么诅咒之王……对了,他们是怎么叫我的来着?啊,术式天皇。知道为什么吗?”
她脚步停下来,右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头颅。而他被困在术式里,只能看着她侧着脸,眼睛闭着,还是那副安宁的样子。
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她的手似乎爱怜地抚摸了一下他的黑色长发,然后——
脑浆爆裂开来,白色的留袖上染了脏污。日原笠子抹了把脸,把手上白花花的脑浆甩掉。她轻描淡写地想,大概是不能穿了。
“这世界所有的术式,皆为我所赐,为我之牢。在这个牢笼里,谁都逃不掉。”
她轻描淡写用反转术式治好伤口,走出领域。
然后,她逃到了自己的家里,明明已经走进卧室里了,想要抱着阿世的被子哭。但是她还是摸了摸自己滑溜溜的,沾满了红色和白色粘稠液体的脸,惊恐地、后退着走出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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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原笠子醒来。
梦到宿傩?哇,还真是晦气。
不过这个梦境还真是意外的解气——至少这次她没有濒死的时候想着极限一换一,然后用尽咒力封印宿傩,封印完了还随便死在路边差点被人埋了。
这个人特指星流安矢子。
她打开窗帘,身体还有些饱睡一觉的虚浮与充实交替的感受。
日原笠子的感光能力不好,但是在感受到温暖裹挟了整个身体的时候,还是由衷地笑了一下。
太阳从西方照下来,大概是下午一两点的样子。
以更悠哉的方式杀死仇人果然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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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家的六眼好像都喜欢带眼罩。其实一开始,这是五条世行下来的习俗。
五条世是没有后世六眼那样弱的。他不需要节约咒力,也不需要裹上漂亮的眼睛。
但他终究是这么做了,因为他的妻子的眼上是永远蒙着绫罗的。
他总是怕她孤独,总是怕她觉得和别人格格不入。
她享受着这独一份的甘霖,享受着这甘霖明媚了她死寂的春日。
于是她将自己眼上的绫罗一裁为二,一块给他,一块给自己。
不过后来,她的那块在二十五岁时随着遣唐使去往唐朝时掉落在了海里,阿世因为她一副悲伤的样子就把他的也收起来了。
后来那块绫罗遗失在了他死时的地方,她甚至没有见过它的样子,只听见阿世说过,“这块绫罗的颜色很配笠子。”
她问,“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了想回答她,“就像是樱花掉落一样的颜色。”
于是日原笠子笑了,她带着一副欣慰的表情,似乎放下心来,“那一定是很特别的颜色。”
阿世总是想方设法地让她显得不那样形单影只。只是她遇到阿世以后,从不觉得自己孤独,因为只他一个人,就足以浓墨重彩她整个单薄的少女时代。
五条世把天皇拉进凡间,把神拉下神坛。于是在他死后,神明成为他唯一的狂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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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流安矢子在圣诞圣乐弥撒后才回到家中。由于她对于自己夜不归宿感到略微抱歉,所以主动带日原笠子去教堂里,弹管风琴。
星流安矢子有一世是圣彼得大教堂的管风琴手,所以她一直想教只会刮木鱼的日原笠子学会这门技艺。
不过后来意识到日原笠子是个瞎子实在学不会遂放弃。
后来就变成了安矢子弹,笠子听。
下午正好有圣乐演奏,星流安矢子让管风琴手伊莎贝拉一边玩去,她来弹。伊莎贝拉看了她半晌乐得清闲,跟修女嬷嬷报备了一声就回去了。修女嬷嬷看了看伽拉泰亚期待的脸,由于正好早上的教徒都回去了,所以试探地说,要不你先弹弹我看看?然后就被秀了一脸。
“……也行。”
修女嬷嬷去跟神父通知这件事去了。星流安矢子开心地拉着日原笠子弹起了“The phantom of the opera”然后被赶来的神父一顿暴打。
日原笠子不忍地回过头去,然后发现教堂玻璃透过来的光好暖和哦。
是啊,今天是难得的、开心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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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倭助由于一天在家里昏倒,住进了医院。
他思虑再三,对他的孙子说,“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
虎杖倭助将一个御守拍在他手里。
他说,“混小子,这是保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