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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续 ...

  •   01
      景明到了溶月宫,发现容月不在。
      一个小宫娥告诉他,容月出去有事还没回来,可能要让他等上一两个时辰。
      内心有点微妙的感觉,景明说不上来,似乎有点扑空的失落,但这种微妙感转瞬即逝。景明想着,左右不过一两个时辰,自己等着就是了。
      于是就见到了回来时一身是血的容月。

      容月不知从哪回来,拿了方帕子低头擦拭她的佩剑,一边擦一边进了宫门。
      抬眼见到景明,她眼神微微一亮,似惊似喜,然后将染红的帕子不动声色藏在袖笼里。
      “神君今日怎么来了?”容月笑着同景明打招呼,见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晦暗不明,低头看了看自己恍然道:“我一身血污,在神君面前失了仪,见笑了。”
      说罢捏了个诀,被染红的白衣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景明不语,眼神微微敛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直到容月在他身边自顾自落了座,他也一句话都没说。
      容月倒是不在意,接着问:“神君来溶月宫,可是来找我的?”
      景明觉得她这话问得有点傻气,又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酒是喝不成了。
      他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了几个瓶瓶罐罐,拿起其中一个青瓷小瓶递给容月:“战神先服下,止血。”
      容月一怔,低头查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半边衣袖又被血浸染得鲜红。

      有风,有花,有人——容月眯着眼睛慢悠悠的想,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她转过头,看着景明低头帮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神情和往常一样端肃沉静,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容月说不清,只觉得这样的景明看起来分外好看,好看得让她几乎忘记了胳膊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所带来的痛,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男子的身上。

      “战神是如何受伤的?”好看的男子换了瓶药,将药粉均匀洒在伤口处,像是随口问了一句。
      容月回过神,轻描淡写地回道:“就随便和几头小兽打了一架,没什么。”
      洒药粉的手顿了顿,景明抬眼平视容月:“小兽?容月战神说的是三足金乌这样的上古神兽吗?”
      谎言被拆穿,容月也面不改色,脸上的笑依旧漫不经心:“对我来说就是小兽啊,神君也说了,我是战神,和几只三足金乌打一架,也没什么。”

      景明没再多说,眼神沉静地继续帮容月上药。
      容月却觉得他周身的氛围好像比先前冷肃了些,心中揣测了一番,然后问:“神君不喜欢打架的女子吗?”
      景明没回答,眼神表情依旧有着丝丝冷意,容月想他果然不喜欢。

      容月叹了口气,半真半假惆怅道:“其实神君,我幼时也随我父君学过琴棋书画,跟我母亲念过诗词歌赋的。奈何我打架打得太好,让其他神仙都只记得住我打架时英武的身姿,自然没发现我其他的优点。其实若神君多和我相处相处,就会发现我也有温柔文静的一面的。”
      景明神色仍然不动,将伤口利落包扎好,瓶瓶罐罐收进百宝囊,抬头便看见容月正直勾勾盯着他看,她的眼神过于直接和固执,仿佛一定要他说些什么回应她,不得到他的回答不罢休。
      他终究败下阵,微微叹了口气:“战神误会了,景明没有不喜欢。”

      她听了这话,眉眼又弯起来,一手撑住额头,微微歪斜着身子,又道:“其实我父君以前也对我说,女子该温婉端庄些好,就像母亲那样。可我觉得,他只是因为喜欢母亲,而母亲是温婉端庄的人,便觉得世间最好的女子就该是那样,便也希望我成为那样的人。若母亲是舞刀弄棒的女子,他大抵又会觉得女子就该舞刀弄棒,实在偏心过了头!”

      面对容月的控诉,景明觉得不无道理,这种双重标准在他父君风棋神君身上也时常出现,对此他深有体会,也觉得没什么错。

      容月愤慨控诉完,景明神色平静听着,听完了便理了理衣袖,起身说要告辞,却被容月拉住了:“神君等等。”
      “战神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同景明说?”
      容月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东西想送给战神。”她说着,从袖笼里掏出一朵金色的花递到他跟前:“这花便送给神君聊表心意,神君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景明接过定睛一瞧,又看着扬眉轻笑的容月,捧着花的指骨不禁颤了颤:“你……?”
      后面的话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手里拿的是万年扶桑花。
      旸谷的扶桑作为上古神木,十万年才开一朵花,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自然,想得到这花也得拼了性命。因为扶桑神木由十只三足金乌看守,而天上地下没有几个神仙有能耐在十只三足金乌的联合围攻下完好无损全身而退的,很多自诩有本事的人去摘万年扶桑花,最后的结局都是丢了性命。
      而现在,眼前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我同神君快要成亲了,便寻思着总要送神君一份礼物。原先我把院子里埋了千年的花酒挖了出来托人送给神君,后来才得知你不喜欢饮酒,觉得这礼送得不大妥帖,便想着送一份合心意的。我知神君喜欢炼药,不知这万年扶桑花,神君可喜欢?”
      她的语气轻快又随意,仿佛这花不是她拼了性命受了伤才折来的,只是她随手在自己花园里随意捻的一朵,他如果说不喜欢,扔了也无妨。
      景明如冰湖深井的心境千年来第一次有了动静。
      几日之后,好友司命仙君前来拜访,景明向他描述了自己当时的心境——就像细碎的冰雪悄然融化,然后有花落在水面上,微微一动,随即涟漪一圈一圈的扩散。
      司命仙君听完挑眉一笑,手中摇得荡漾的扇子“啪”地合起,指着景明笃定道:“神君,你这是动心了。”
      景明听完,先是一愣,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低头沉思,最后想到是:容月不愧是战神。
      一击便让人万劫不复。
      但当时在溶月宫左手执花的的景明分辨不出心动,他只是定定看着容月,心中思绪万千。
      景明认真算过,他和容月见面的次数统共就一只手的数,但他的父君在世时,景明也会经常听到他提到容月,父君说那个女孩子性子被连华神君养得很活泼,和性格沉闷的自己截然不同,很讨人喜爱。
      父君用活泼形容容月,这个词景明记了许久。
      自宴会见了容月后,她从来都是肆意风流的姿态做得一等一的足,但这样的人,和活泼这个词,似乎没多大联系。
      景明想,也许还是小姑娘的容月的确是活泼的,但时间长了,谁都逃不了变化。
      但她刚刚在和他说话时,不自觉会眉飞色舞,这么一瞧,的确又能窥见些许活泼的影子。
      她其实现在也只能算个打架打得很好的小姑娘。明明从来都是做着最认真的事,却总笑得最漫不经心。
      景明想,容月真的很好。
      他想说些感谢的话,想了半天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默了默,凑到容月跟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容月顿时愣住了。
      景明记得,自己那多情的父君对母后表示感谢时就会这样做,虽然她和容月暂时还不是夫妻,但左右离成婚也不足半月,提前一点也没什么。
      “战神送的礼,很合我的心意。”顿了顿,景明一反常态,难得强调道:“我很是喜欢。”

      02
      成婚前三天,景明去了一趟无望海,拜祭了自己父君风棋神君和容月的父君连华神君。
      他想着该要把他与容月成婚的事情与两位老人家说一说,该立的誓言也要当着他们的面立一立。
      没人知道景明在他们面前立了什么誓,除了他自己,但景明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

      然后日子一转,就到了成婚的那天。

      自天族太子君梧娶太子妃以来,天界已经近千年没有办过喜事了,又因着容月和景明的身份,这场婚礼格外热闹盛大。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神仙都早早备好了礼,于八月十五这天奔赴瑶池庆贺。

      和众位神仙的勃勃的兴致相比,景明和容月这两个主人公看起来倒显得格外地淡定。景明依旧照着每日的习惯,早起给自己药田里的草药施以甘露,而容月则拎着自己的剑去了练兵场——众天兵天将原想着成婚能让他们逃过一次战神的魔鬼训练,没想到战神如此变态,在当新娘子之前还不忘练兵,对他们毫不手下留情。

      婚礼的宴席相当热闹,众神仙为两人敬酒庆贺,无一不称赞他们是天上地下的一对璧人,日后回忆的时候,他们总记得神君景明的淡然从容,战神容月的笑意风流。

      还有两人一直交握的双手,没有多余的语言,却像早已把最坚实有力的承诺彼此托付,小心翼翼而又坚定不移。
      这场大婚在此后的千万年,依旧为四海八荒的神仙津津乐道,其一是因为它过于盛大,很多人对当时的四海同贺的盛况念念不忘。

      而其二是因为过于可惜。

      ——因为这大婚的礼还未成,新娘就死了。

      就在两位新人准备对着八荒六合的山川大地进行祭拜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原本被封印在瑶山近千年的魔君不知怎的突然破了封印。

      天族史册记载,战神容月脱嫁衣换战甲,手执春寒剑,领着十万天兵天将于瑶山与魔族进行生死决战。战火自瑶山蔓延了几千里,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最后容月战神燃烧神魂将魔君斩杀于自己的春寒剑,自己也随之神魂俱碎身陨了。

      天族的众神没想到,这场四海同贺婚礼最后竟变成了葬礼,无不纷纷垂泪叹息。

      而令人不解的是,战神的夫君,神君景明,却十分平静地参加完战神的葬礼,除了苍白得可怕的嘴唇,他看起来神色未有丝毫动摇。

      而容月战神的葬礼结束之后,神君景明就失去了踪迹,就像他也在那场大战中随着自己的妻子一起死去了。

      后来有位老神仙去西方极乐世界拜访佛陀,见一人跪于明镜菩提下,风雨雷电轮番袭击身影皆不动摇,一席素衣,神色平静,嘴唇苍白得可怕。

      他走过去,问那位仙友为何所求,仙友答:“为我妻。”

      老神仙不忍他受风雨雷电的折磨:“纵然是为妻子,仙友却也不必受这般苦难。”

      那张面对最猛烈的天雷也丝毫不动摇的面庞,终于有了些许动容,他说:“她是我妻,我为她求一份机缘,理当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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