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清风》淮隋

5、苗头

　　徐景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她是被饿醒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抱着祁长佑痛哭的时候，一想到这，徐景的头似乎更疼了几分，她还不清楚情况，于是在黑夜里摸索着下了床。

　　可才刚摸下床，屋子里一下亮了。

　　是祁长佑。

　　祁长佑听见声响，手里亮着一团温暖的火光进来，目光略带疑惑的看向徐景。

　　“怎么了？”

　　徐景抿了抿唇，往日的恣意没了踪迹，甚至难得的在想怎么开口，自己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响了一声。

　　夜里安静的很，连风声似乎都能听见，更别提这么响亮的一声。

　　徐景的脸一下爆红，一直红到耳尖，幸好祁长佑没在嘲笑她，而是点了点头，示意她别动。

　　自己则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就端个碗过来。

　　那碗只是普普通通的白瓷碗，容量略微大了一点，看着素净，连带着碗里的面也略寡淡了些。

　　可徐景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祁长佑，她没再举着手里的光团，而是点了蜡烛。

　　跳跃的光影笼罩在她身上，平日里淡然平静的眼眸似乎温柔了下来，亮着细碎星光，纵使脸上不笑，也好看的叫人心窒。

　　她只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感慨，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双筷子，猛的对上刚刚那双温柔的眼睛。

　　“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徐景回过神来，赶忙接过筷子，不像一开始的狼狈模，模样斯文的慢慢咀嚼，抬起头笑着说着好吃。

　　眼尾浓密的睫毛猝弯，和月轮的弧度仿似。

　　祁长佑这样想着。

　　碗里的面条是还有着温度，可面条已经有些坨住，哪怕是再好吃的面，此刻估计也不会是太好的滋味。

　　徐景明白是祁长佑特意留着的，心里感动，也很给面子，没几口就把碗里的面条吃完了，直到连汤也见了底，才肯放过素净的碗。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祁长佑听见这句话，抬起眼看向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徐景。

　　她以为徐景是在觉得麻烦而向自己道谢，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解释道。

　　“修士以救人为任，千百年来如此，我亦是如此。”

　　徐景赞同的点了点头，扒着碗却有些沉默，祁长佑觉得说的有些客观了，略略思索了一下又解释了句。

　　“你是我第一个正式救助的人，我也很感激你给我这次机会。”

　　祁长佑自认为说的够谦虚谨慎，可对面的人身子一僵，像是被惊吓到了似的匆忙点了点头。

　　怎么说完后，气氛好像更差了。

　　祁长佑看着只穿单衣，身形单薄的徐景，心里缓缓松了些气。

　　她突然想到自己年幼时的光景。

　　自己一个人坐在屏障边，羡慕而又克制的看了半晌的风雪。

　　赵烨南这二十年里不是没叫她养些小动物，祁长佑从头到尾只养过两个。

　　可那些动物不知为何，总是活不了太长时间。

　　说是它们不适合阿祁山的鬼天气，小小的自己还傻乎乎的请求赵烨南将那些动物埋在天气温和的地方。

　　生前受尽冷风，死后也当在春风里。

　　自那以后，她也再没讲过孤单。

　　因此，徐景可以算是她第一个朋友，祁长佑心里好奇，却又知道克制，只是在一些小细节里默默地帮助她。

　　可她无论怎么做，似乎都不太尽人意。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微弱的烛光还在跳动。

　　祁长佑看着燃烧的蜡烛，目光微深。

　　她对友谊的渴望，其实早就泯灭在无声送走尸体的时刻，年幼的自己颤抖着手将冰凉的尸体捧在手心。

　　企图能用体温将它融化，纵使那时早就明白死亡的意义，可当它真正来临，自己又舍不得放手。

　　那些可爱的生命，是自己强求后导致的死亡。

　　祁长佑眼睫微颤，呼吸已经有些乱了。

　　恰好见徐景放下碗筷，清空思绪想要收拾碗筷，可手还没碰到碗边，就被徐景拿走了。

　　她还有些低落，徐景已经推开门，还停下脚步回头向她笑了笑。

　　屋外风雪未停，刚升起的太阳还有着刺眼的光芒，模模糊糊地勾勒出她还未张开的清晰轮廓。

　　“你的面……真的很好吃。”

　　祁长佑听到夸赞时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高兴，神情却在触及徐景背影时一顿。

　　徐景怎么看起来不像是中毒了的样子，动作迅捷，脸色红润，除了哭多了眼睛有些肿之外，好像该有的症状她都没有。

　　哪怕是再好的丹药，中了七蛇毒也得养上个两三个月，可这才过去两天。

　　祁长佑皱了皱眉，又联想到赵烨南的紧急闭关，她眼皮微跳，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七蛇毒是落月谷惯常使的毒，是用将瘴深林的太攀蛇作为引子炼就的，说是号称天下三毒之一，做法最为简单，毒性也十分强劲，几乎是中毒半个时辰后就会身亡，曾被落月谷大肆使用在屠杀中。

　　可这二十年来，没人尝试过除了丹药以外的解法，像强势剥离和转移之类的法子，向来是损害自身，想来是没人肯这么牺牲自己了。

　　那赵烨南的闭关似乎就可以解释了。

　　倘若赵烨南因为某些陈年旧事不肯求于家出手，那么在回阿祁山的途中看见徐景病发，他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可强行剥离也许会损伤徐景的根骨，就把毒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压制。

　　可没有丹药，转移蛇毒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祁长佑皱了皱眉，双手撑在桌子上，不对，还差一个理由。

　　他赵烨南为什么会抛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一个只剩条命的孩子。

　　仅仅是因为一个承诺吗？

　　那赵烨南当初是犯了什么事，才会叫现在的他心甘情愿地付出生命的代价。

　　除非当初他就应该付出相同的代价。

　　祁长佑抬起眼，暗沉的天空在尽头露出了点光芒，斑斓的颜色被挤成微末处在光与暗的界限，像是不屈的灵魂在奋力挣扎。

　　她突然有感。

　　或许，这个问题就要有答案了。